老夫子看了看一脸淡然的萧战,再看向面上微带紧张的楚自熙，道：“解释什么？”
“我…..”一时无言（且做贼心虚）的楚自熙小心地看了看此刻神色自若的老夫子，如果不是老夫子刚才那一抹错愕确实明显,他还会以为老夫子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现。
“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擦脸也要别人帮忙。”老夫子看似无意地从萧战的手中拿过毛巾递给楚自熙：“自己擦。”
“….哦。”楚自熙迟疑地伸手接过毛巾,乖乖地开始擦脸。
然而就在他将毛巾覆在自己脸上的时候,老夫子突然侧头冷漠地看着萧战,目光不乏质问，而萧战则拾起了不知道扔掉多少年的尊师重道,一脸坦荡地回以一个优雅的微笑。
笑得老夫子想不顾宗师气量的一盆子水糊萧战身上。【晋.江】
看着擦好了脸的楚自熙极其自然地将毛巾递给了萧战，老夫子的额角抽搐了一下,再看着萧战接过毛巾后熟稔地将楚自熙额角一缕散落的碎发绕去耳后，老夫子隐在手背上的青筋简直抑制不住地暴跳了起来。
“听闻尊者为屠魔四处奔波,只是没想到会突然造访青鸾派。”老夫子道：“由此怠慢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
“不妨事。”似是没注意到老夫子寓意不明的‘由此’两字,萧战面不改色地回道：“本是无意来访，但自熙想念老夫子,我便陪他过来看看。”
老夫子肃穆的神情裂开了一个口子。
因萧战那一声宠溺至极的‘自熙’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见势不好的楚自熙一手扶额道：“萧战，我有些渴，你出去帮我倒杯水。”
视线余光瞟到房内现成的茶水，萧战嗯了一声，识趣地将盆子端起走了出去。
无论如何，媳妇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随着房门被带上的声响，老夫子再不掩自己的不虞，对着楚自熙是连哼了三声，一声比一声要怒火高涨。
“老夫子……”
“嗯。”
“萧战他…..”
老夫子收敛了表情，面无表情地直直看着他，虽然没有开口，但楚自熙就是能从老夫子的脸上品味出‘要他还是要我’的威胁意味。
楚自熙吸了口气，改了个说法吞吞吐吐地道：“你介不介意，你的徒弟媳妇…..是个男的？”
“老夫介意！”
“…….”哭笑不得地看着此刻如同老孩子一般闹着脾气的老夫子，楚自熙盘膝坐在床上，一脸无赖样：“你介意也没法他已经是我的人了。”【晋.江】
“…..已经是你的人了？”
“有约定终身。”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但应该有？
“……”
“有交换信物。”剑术还有修炼招式，再加上一个血灵，哦对，萧战还送了他个泥人。
“……”
“有亲过。”这个真的有。
“……！”
“有一起上过床。”然后纯聊天。
“……！！”
老夫子一脸不敢置信地瞪着他，楚自熙压抑着自己心中的忐忑神色自若地与他对视，好半会后，看着老夫子突然伸手一把扯了床前装饰用的佩剑就要往门外冲，忙上前捞住了老夫子的臂膀。
“老夫子你冷静下！”
“冷静冷静，冷静个头！给我放手！他居然敢‘欺负’我的弟子老夫今日非得跟他拼命——！”即使年轻时对男风之事偶有听闻，当时也没有太大的反感，但并不代表他现在就能坦然接受自己最疼爱的弟子被那样对待！
知道老夫子想岔了的楚自熙忙加大了力道，眼见老夫子快急红了眼忙开口道：“受‘欺负’的不是我！”
老夫子的动作停顿了下来，意味不明地道：“受‘欺负’的不是你？”
“不是。”楚自熙一口咬定道。【晋.江】
老夫子转头看他，一脸怀疑：“真的？”
面上的表情反倒惹得楚自熙满脸黑线：“真的。”随即伸手将老夫子手中的佩剑拿过重新挂在墙头，语气添了抹无可奈何道：“再说您也打不过他，这么冲动……疼！”
老不修地暗道了一声还是记忆中的手感，老夫子甩了甩被震痛的手：“那你就不会找个修为低点的？”
说罢又起了怀疑心：“且不论修为高深，玄雷尊者性子并不像是个愿意屈服人下的人物，你是不是在骗我？”
楚自熙揉了揉被敲疼的头，刚想再找个话题糊弄过去，注意到老夫子语气的变化，又问道：“您…..接受了？”
“接受不了又能如何。”老夫子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你会听我的？”
楚自熙沉默。
“你自小便是个执拗的性子。别人说你跑不完的路，你跑得两只脚掌起满了血泡也咬牙坚持到了终点，别人说你爬不上的山，你双手几近磨掉了一层皮也一点一点地攀了上去。”老夫子感怀地叹了一口气，又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楚自熙一眼：“只是看一眼你刚才投在他身上的视线，便让我明白，这一次也没人能阻止得了你。”【晋.江】
楚自熙扣着床单的手指微紧。
被冤枉的时候，这个老人站了出来；身为魔君的时候，这个老人没有像其他人一般将他当作过街老鼠，哪怕是在他做下那等错事之后，也依旧将他当成自己的弟子；如今坦白了自己与萧战的关系的时候，这个老人也没有露出嫌恶的表情，而是发自内心地理解他，为他着想。
【我以后一定要成为一个名声远扬的大修，给老夫子脸上争光！】
【我不求你当什么大修，只要你快乐此生，一辈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就好。】
“老夫子。”楚自熙抬头看着他：“弟子来之前看到我们进山的那一处捷径被蚕丝尽数占满，而风和城外的一处山峦也有同样的现象…..”半响又道：“而弟子方才，似乎还看到从老夫子房内跳出去了一只白蚕？”
“你作什么这样怪异地看着我？”老夫子皱了下眉头，想着楚自熙是猜到了什么，便道：“那孩子是自愿来的青鸾派，并不是我们逼迫的他。”
“自愿来的青鸾派？”
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误会了青鸾派掌门与那孩子勾结参与四百年前那场叛乱，唾弃了一下自己的不切实际，楚自熙拍了拍额头，将所有的阴谋论从脑子里甩了出去：“他来青鸾派作何？”
“难不成你认识那孩子？”老夫子疑惑道。
“认识是认识。”楚自熙回忆了一下记忆中那个比萧战还要沉默的小孩，问道：“只是他属于养虫人一脉，并不是修真者，你们怎么会收下他？”【晋.江】
“因为那孩子只凭一人之力便闯入了青鸾派，进来就一个劲地问掌门在哪，为此还打伤了不少弟子，等见到掌门便开门见山地说他能守住魔门，众目睽睽之下，我们怕他说出更多引起骚乱的话，便只好先将他收下，后来见他能守住，也就接受了他的存在。”
“……”
被那孩子一系列简单粗暴的举动打破了世界观的楚自熙又问道：“那他将蚕丝弄得到处都是，你们也不管管？”
“蚕丝是这百年之间才开始多起来的，之前还好。”老夫子摇了摇头：“我们也询问过那孩子原因，刚才那只白蚕便是过来回信的。”
“那他说了些什么？”
“那孩子说：虫子最近有些暴躁，他无法全部控制，不过魔门无碍。”
“……”心里突然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楚自熙开口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青鸾派？”
“大约三百年前。”
“你知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守的魔门？”
“这个…..”老夫子蹙眉：“似乎是用蚕丝将整个魔门堵住。”
“魔门怎么可能仅用蚕丝就能堵住，他定是用了损害自身的法子。”楚自熙使劲揉了下额角，下一瞬便下了床：“你们怎么能放心让他守了魔门整整三百年！”
“因为我们哪怕确实稳固了魔门的封印，魔气也在无形中泄露。”看着楚自熙朝外奔去的身影，老夫子闭了眼眸：“熙儿……魔门，怕是有异。”
楚自熙身形一僵，推门跑了出去。
“怎么找到他？”将楚自熙与老夫子的谈话皆尽收入耳中的萧战问道。
“应该是在魔门附近。”楚自熙揉了揉额头，将飞剑唤出：“先过去。”
萧战点了点头，同样唤出了飞剑，跟着楚自熙朝风和城外的那座山飞去，又侧目看了一下楚自熙凝成一团的眉头，心中微动。【晋.江】
是因为同样承担过用自身封印魔门的苦楚，所以才会对那个孩子这么上心吗？
其实如果论实际年纪，那人要比萧战大得多，不应该被萧战称为‘孩子’。
只是，或许是那孩子因故永远保持的孩子外貌，或许是那孩子是萧战在无回恶渊内为数不多没有恶感的人，或许是那孩子的心智不全，让萧战下意识地将他当成了一个孩子。
一个渴望温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