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野座主枯瘦的指尖按在如光和尚头上,随即从只包着层皮的骨节间涌出点点纯净如醍醐般的佛光,粘稠如酥,点点涌入如光和尚的毛孔中。 [小说r?anen .?r?a?n??e?n?`o?r?g?
药师院所属的法力僧与僧兵们,望着这一幕,听见高野座主之前所说的话,心中微微明悟,却是震惊难言,纷纷行五体投地之礼跪伏在地,不敢抬头直视那个场面。
千年以来,这是空海上人以来,高野座主传位时候最隐秘的那道手续“秘密传灯灌顶仪”,第一次展露于人前!
然而他们就算想看也不得,那灿然夺目的佛光瞬间化作了一朵八叶莲花,将高野座主与如光和尚包裹了进去。
就算如此,那过于强大的光明,还是让人们仿佛过长时间地直视正午的太阳,很快就让所有人都暂时失去了视觉。
就算如此,人们心中依然祥和一片,本能便知欢喜合掌,跪地叩首。
只有神内大尉在双眼短暂致盲之前,打出了一发子弹。
没有过去太久时间,那朵莲花重又开放,而后凋谢。
三千清妙佛光渐渐黯淡。
高野座主的手依然搭着如光和尚的头,有一滴血,从干瘪的胸口一直落到了如光和尚的眉心。
那滴血粘稠无比,殷红无比,似乎没有一点水分残留,落在如光和尚的额头随即便安家住下,渗入皮肤,印入颅骨,嵌入七识,像一粒永远拂不去的胭脂记。
随即,从高野座主的周身不知有多少气流夹着灰尘流泻出来,像是放在杂物间里千年未动的老物件,突然接受了强风的洗礼。
那些灰尘从骨骼间喷出,直到骨骼都化成了灰,随风而散,不见即身佛,没有舍利子。
灰飞漫天如恒沙数。
一粒弹头出现在高野座主化成的灰中。
如光和尚紧闭双眼,没有看高野座主化成的残灰,也没有看那枚弹头。
他只是微微颤抖着,全身的温度越来越高,越来越通透,仿佛是石英石在高温高压下熔化成了一团琉璃坯。
在场的人们终于稍稍恢复了一点视力,神内大尉距离佛光最近,受佛息禁制也最深。此刻压力稍去,他猛地从地上跳起,毫不犹豫地朝着如光和尚打出又一发子弹!
那发子弹停滞在如光和尚面前,被高野山的少僧正握在了掌心。
握着那发子弹,如光和尚缓缓站起身,周身琉璃光耀,映照得漫天飘雪如同银华。
他望着面前的神内大尉,又似乎看着整个世界,开口说道:“这个世界病了,病了很久。(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阿弥陀佛无量光、无量寿,也只能让这个世界的众生厌离秽土,往生净土。但我愿意救治这个世界,修正那些错误的、病态的事物,因此身为本代高野座主,我之佛号名为大医王。”
随着这句话的宣布,从夺目光明中恢复视力的法力僧们面露欢悦之色,合十礼拜:“南无药师琉璃光如来!南无平等金刚!南无大医王!”
……
………
宫城之前的这些变化,自然有人第一时间就通报给了闲院宫亲王。
但是比起外面的变化,闲院宫亲王更头疼的是宫城内部的麻烦。
暴怒地将面前的茶具掀翻在地,裕仁的声音大得几乎能让大半个宫城都听到:“陆军到底在做什么!此等叛军,伤害朕之股肱,屠戮朕之臣子,然而军事参议院居然向朕进言,承认将他们编入即将调入东京的各师团平叛序列中去!”
已经登基很多年的裕仁会突然爆发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就在这个夜里,不经由他这位天皇主持,没有明确的诏书颁布,由陆军那些资历老大的军事参议官们牵头,就堂而皇之地召开了一场没有天皇主持的军事参议院御前紧急会议。
而这些老资格的陆军将领,第一时间就把永田铁山为首的统制派军官们排除出列,以荒木贞夫与真崎甚三郎的意见为主,写成了这样一份《陆军大臣告起义官兵书》:
“一:蹶起之趣旨已经上达天听;
二:承认诸君之真意基于显现国体之至情;
三:对国体真姿显现之现状,不胜诚恐;
四:各军事参议官商定,一致按如上趣旨前进;
五:此外一切有待予大御心。”
这以告示形式张贴出去的陆军大臣布告,几乎就是明着对裕仁说:“陛下,此次兵变是受到陆军支持的正义活动,我们不胜惶恐地等待陛下批准此事。”
但问题是,统制派只希望借皇道派这些炮灰的力量,把高野山一支势力驱逐出去,并没有指望皇道派搞他们名为“天皇家长制”,实际是真崎甚三郎和荒木贞夫把持操揽大权的那套昭和幕府!
但就算皇道派都没有想过,一旦下级士兵们的热情被各方势力自觉不自觉地挑动起来,于是仅仅一夜之间,东京都就被这股名为“昭和维新”的野火延烧成一片废墟,原本的政治势力划分,瞬间洗牌!
传统上属于政友会一方的政阀,这个晚上大半都莫名其妙地做了断头鬼。就连几大财阀的重要人物,也莫名其妙地躺了枪,被突然冲上門的士兵们天诛了个干净。
而同样的,以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为代表,大批力主满蒙甚至整个支那攻略、一贯被视为陆军主要盟友的财阀政阀,也同样地在天诛國贼的怒吼声里变成了一具具死尸。
当一个社会中,对底层的敲骨吸髓、压榨剥削到了一个临界点,而它的上层进行的危机转嫁式的对外侵略还未完全达成,那么沸腾的民怨终究会找到一个爆发口。
尽管军部为首的很多势力,已经开始了各种各样的舆情管制,用监狱和疯人院当成是对付非国民的利器。甚至为了获得充足的兵源,或者说炮灰,开始默许各种由官方主导的军事洗脑教育一步步侵蚀校园。但是这些矛盾还是受到压制的,就像一座火山,被强行投放了大量制冷剂而暂时封冻起来。
但是一旦有人在火山口里投入足够的催化剂,那么这座火山便会爆发出来,让压制在火山口的那些愚人一个个都尸骨无存!
就如此夜。
但作为这个国家的最高元首与权力的实际掌握者,裕仁只能守在这座皇宫中,暴跳如雷而无法做出什么事情!
便在此刻,闲院宫亲王正准备去说服自己的侄孙,却见到一木喜德郎男爵跌跌撞撞地奔进来:“陛下,新任高野山座主大医王猊下,要面见陛下,就目前东京都的状况上奏!”
只这一句话,裕仁的咆哮就全部噎进了喉咙里,最后换成了一声叹息:“朕明白了,请大僧正稍待片刻。”
而当一身陆军元帅服的裕仁见到那位“大医王猊下”的时候,却看到了这些天来带给他无尽羞辱和噩梦的那张脸。
虽然那个僧人身上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但只看着那张脸,就让裕仁的血压升高了不知多少。
而站立在新任高野座主身边充任随员的,俨然就是现任首相犬养毅!
如光和尚,或者说,现在该称呼他为高野座主大医王了,向着天皇裕仁一点头:“今夜让陛下受惊了,这是山僧等护持宫禁不力,还望陛下降罪。”
原本的高野山少僧正如光和尚,怎么就连跳三级成为了高野座主,这个问题裕仁不想问,估计问了对方也不想回答。
于是名义上至高无上,实际上也拥有这个国家最重权威的天皇裕仁,只能沉默以对。
只有新任高野座主的声音不断地响起:
“士兵们的诉求,其实也是民众们的诉求。我们终究居住在一个贫瘠的列岛上,产能和资源的匮乏,让财阀们只能用人命去换取利润。长时间的压迫,连续不断的失业和破产,这个国家的民众已经积攒了太多的不安,很容易就会被别有用心的人物所利用。”
“但是陛下您和军部都忽视了这一点,只希望用满蒙攻略这类扩张手段来转移这股不安。或许,这能在一时间获取些许的红利,甚至,帝国如果消化了支那全境,可以在陛下有生之年,将可能爆发的危机无限期拖延下去。但是现在这个世界,恐怕很难以人类的常规手段来解决问题了。”
说到这里,新任高野座主的目光朝着西方望了一眼,沉默片刻,才继续说道:“很快,欧洲地区就会掀起新的战争,和英法德等国曾经进行的那场世界大战不同,这一次的战争必将笼罩全世界,帝国也很难在这场战争中独善其身。而人类文明,很可能将在这场战争中完全断绝。所以我们需要寻找一条更加稳妥的道路,至少能保证人类有一个可以存续下去的未来。”
说到这里,曾经的如光和尚,现在的大医王,望着裕仁微笑说道:“就山僧的观察而言,陛下也好,陆军的诸位也好,甚至大部分的政治家们,在这样关系到世界存续的问题上,缺乏领导者应该具备的才能和眼光。不,就山僧所见,陛下与诸位大臣甚至连基本的统治这个国家的才能都显得很欠缺。让这样毫无才能的人,死在今夜的乱兵手下,其实也是一件很仁慈的事情,至少他们不需要背负着切实的罪名去死。所以,山僧相信,以他们为榜样,陛下也应该毫无芥蒂地让出您的权力,让高野山来代替您带领这个国家。”
听到这里,裕仁终于无法再忍受下去,大叫了一声,扑向了觐见室里陈列台上放着的一把倭刀。他拔出刀,朝着大医王就砍下去!
然而大医王只是望了那把精致却从未染血的倭刀一眼,刀身便整个碎裂开来,而裕仁猛地跌坐在地,胸口一窒,像是心脏被什么东西抓紧了一样。
那种从未经历过的痛苦,让这个矮小的男人顿时鼻涕眼泪流成一片。
大医王像是丝毫没有看到裕仁的丑态,和声说道:“陛下,您的祖先曾经大度地让许多权贵和武人代替自己统治这个国家。并且就日本的历史来看,很多人做得至少比您的祖先们要强。山僧希望陛下能够学习祖先们的长处,当然,本山也并没有组建幕府的兴趣,但就像五山时代那样,本山的僧人们应该在陛下的内阁与军队中占有一席之地。”
说到这里,大医王站起身,向着目睹了这一切的犬养毅一点头:“阁下,您是这个国家为数不多、羽毛洁白的政治家。接下来,本山还希望与阁下继续合作,那么山僧与陛下一同离开宫城,去安抚那些兵谏军人和受惊民众的时候,其他的事务就多多拜托啦!”
犬养毅苦笑了一下,然后问道:“大医王猊下,你们准备怎样处置近卫师团和第一师团的士兵们?”
大医王微微拈了拈指尖,似乎之前抓碎神内大尉心脏的时候,那种粘腻的感觉依然存在。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除了极少数冥顽不化的激进分子,山僧相信这些年轻人的热情与良知。”
犬养毅皱了皱眉,并不能认同那些陆军马鹿闭着眼狂飙突进的良知,但在已经成为高野座主的大医王面前,他还是换了一个相对平和些的措辞:“作为军人而掀起兵变,这已经违反了体制,就算您不愿意追究他们的责任,但东京都没有人愿意他们仍然留驻在这里。对于今夜的死亡事件,我们也必须要整理出一个能够面对舆论检验的结论。”
大医王思考片刻,点了点头:“也对啊。对普通人而言,必须要有一些安慰他们的话语,而本山也并不想现在就和掌握帝国部分资源的那些人全面开战。那么就把近卫师团和第一师团的兵变参与者编入接下来的对外特殊作战部队当中去吧。想来,对于东京都的官僚和政治家们而言,一个人只要不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那就和死亡没有什么两样了,你说对吗?首相阁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