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美缓缓朝前迈步，瞧着尹老太太和她身旁人的目光，冷澈如同寒冰，语气里警告的意味，比先前尹老太太的话语更重。
她唇瓣微动，一字一顿说着：“送尹沫儿回来的时候，我会让她清楚明白地告诉您，您今天是在跟谁说话。顺便会让她提醒您，她爹给七皇子送礼的证据还在太子手上握着，你尹家还可以在江州猖狂多久，全凭太子心意！”
话落，天美转身即走。
我跟上去的时候才意识到，我方才说的那些话对尹老太太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倒是天美最后那句话切切实实地切中要害，估计能把尹老太太吓得够呛。
回头一看，尹老太太果然气得快要晕了。
院子里丫鬟婆子乱成一片。
就连冯益脸上也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疾步跟了上来，一边手，一边拱手试问：“三人是从云都来的吗？江州的案子，已经惊动了御上？”
这话我没法回答，蓝辰也只是垂眸但笑不语，倒是天美一脸潇洒的回头，十分畅快地答道：“你以为太子真会关心这种小事？在他眼里，只是失踪的不是他自己，其他人眼中人命关天的事，在他面前不过茶余饭后的谈资。”
口吻中不乏讽刺，冯益听了这话，脸色也沉了下去。
先前误以为我们来自云都，有皇命在身，对他来说，还是一种希望。但如今想明白天美话里的意思，他便也猜到我们就算是来自云都的，云都的皇权贵胄也根本没有关心发生在江州的离奇失踪案。
“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盯着他苦恼低落的神情，我轻声安慰道，“待会儿给你看了画像，你就明白了。这些案子都有线索可查，不过最终能查到什么，能救多少人，还得看运气。”
——
人们总说天意。
仿佛每件事的发生，都是老天爷的意图。
可身为天上神灵，真正主宰着三界六道，便会意识到命运这种事并非真的掌握在谁的手上。我们只能控制住一部分的事态发展，无法了解全部真相，甚至没办法左右每件事情的发展轨迹，亦如我们根本不知道季秋明现在的力量有多强大，而他如今又藏身何处。
离开尹府后，我们并没有去衙门，而是跟随冯益去往了他的住处。
小小的院子坐落于江州最普通的民巷，家中两代身为衙门捕快，室内却没有一件奢华贵重的装饰。
请我们入内后，最先出来迎接我们的人，是冯益的妹妹，冯萍。
白净的女孩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手里端着茶盘，依次将刚沏好的热茶放在我们手边。
我和天美开口道谢，蓝辰一如既往地只是点头表示了感激。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灯烛的爆破声时不时响起，反而让冯萍不好意思起来，伸手去拉冯益的衣袖：“哥哥，家里的客人，你也不介绍一下。”
“他们是……”冯益转眸，眼中流露出一丝困惑来。
“怪我。”天美微微一笑，手指在旁边小几上轻敲，“我们是来这里帮你哥哥查案的。我叫许天美，这是我三姐许天星，和我三姐夫蓝辰。”
冯萍愣了一下，呆滞的神情望向说话的天美，稍稍点了下头，便红着脸跑走了。
“这姑娘跑什么？”天美笑得更加开心，立马就追了出去，拉住了冯萍的衣袖。
冯萍年纪虽小，但模样长得实在清秀动人，刚见她，天美就打算找我要一叠符纸交给冯萍防身。
但手刚触及冯萍的衣袖，天美就怔住了。
不过片刻，她立即将冯萍带入了室内，一把将她摁坐在了椅子上，急冲冲地对我说：“三姐，你来看看，这孩子身上是不是有鬼气？”
我们的年纪看上去被冯萍大不了多少，突然被天美叫了一声“孩子”，冯萍既惊讶又不自在地在椅子上动了动，有些害羞地说：“我快及笄了，不是孩子了……”
而站在一旁的冯益，则清楚地听见了一个词——鬼气。
他紧张不解地来到我们身旁，双眼颇为担忧地盯着冯萍：“怎么了？”
来不及探查，也来不及解释，这时候，冯益的父亲冯哲也来到了正屋，转眸打量着我们。
冯益不得不再次介绍我们的身份和来意，未免他们太过紧张冯萍的情况，我只好立即将挂在腰间的法器袋打开，背对着他们，将已经施加封印的坛子和画像全都拿了出来，才侧身对他们解释道：“这就是关于古秀茵被季秋明害死的证据。”
坛子虽被施加了封印，但要想彻底消除断骨上残留的鬼气，并不能立竿见影，也并非一朝一夕的事。
可为了让冯哲和冯益相信我们的话，相信坛中手骨属于古秀茵，我不得不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又说了一遍，再由蓝辰亲自将坛子打开。
而坛子只有在我们的控制之下，断骨上的鬼气才不会扩散。
我仍是担心，不得不在蓝辰将坛子开启的时候，无比谨慎地提醒他们：“你们要看证据，必须得由我们拿给你们看。要是直接和坛子里的断骨接触，说不定会有生命危险。”
冯益脸上依旧带着狐疑，但冯哲似乎明白我们的意思，很快他便同样慎重地点头，沉声开口道：“我明白，接下来，就劳烦诸位了。”
听他这么说，我不禁猜测古秀茵失踪时，冯哲曾追查过她的下落。
将坛子里的断骨取出，我只拿了一只手骨在手中，天美牢牢捂住冯萍的双眼，不许她看，但看见这只手骨，冯哲和冯益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被鬼气侵蚀的手骨，和经历自然白骨化的人骨，是不一样的。
被我拿在手里的断骨，五指纤细分明，周体透着深谙的血红。
即便没有靠近，室内众人也能嗅到从断骨上透出来的浓厚血腥味。
而沉默片刻后，冯哲也忍不住伸手，指着我手中断骨问：“怎么证明这是属于古秀茵的？”
将断骨放回坛中，我施法唤醒了灵力，消除手上的鬼气，才去拿先前搁在桌上的画卷。
天美猜到我接下来的举动，手掌依旧捂着冯萍的眼睛，没有松开：“好姑娘，再等一会儿，一会儿我就松手，千万别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