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骤然传来一道清冷孤傲的声线,缥缈动听若云中歌。似乎从天外传来,轻飘飘地道:“来晚了么?”
这四个字,听来似乎是问句,但却听不出丝毫询问的语气。
洛子夜感到自己被噎了一下,而很快的,整个场中的人,也立即感觉到四周的气氛,变得很诡异,强大的压迫感,使得所有人精神一肃,战战兢兢地咽着口水,没有一个人敢随便抬头,众人心中都充满了疑惑,并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不明白来人是谁,以及摄政王殿下的怒气,又是从何而来。
不远处,夜色中,白衣男子缓步而至。
他手中握着一柄长剑,面如冠玉,颜如舜华。完美精致的五官,找不到丝毫瑕疵。那双月色般醉人的眼眸,似隔绝了凡尘俗世,淡然如月,飘然若谪仙。四面不少人,都禁不住深吸一口气,下一秒却不敢呼气。
生怕扰了眼前这仙境,惊了面前这人。
皑如山上雪,皎如云间月。沾一身月华,遗世而存。
然而这般美男子的出现,洛子夜操心的第一件事,并不是他长得多么英俊,也没有匆匆忙忙地立即思索一些猥琐的问题,而是在他身后左右看了半天,瞅瞅他带东西来没有,他前几天是说来要提亲的,提亲当然不可能没有聘礼,只要他没带东西,自己倒也可以勉强放心。
她仿佛一只坐立不安的猴子,伸长了脖子看百里瑾宸的身后。这一幕落到她对面的申屠苗眼里,她当即便捂嘴一笑:“瞧瞧天曜太子,看得目不转睛的,这位公子当真是很英俊,让太子按耐不住了吧?”
说完这话,她眼角的余光立即瞟向凤无俦。果然,她这一句话出来之后,摄政王殿下的确是魔瞳微沉,回眸扫了洛子夜一眼。然而,下一秒,他却是扫向申屠苗的方向,可那傲慢的眼神,并不落在对方身上。魔魅的声线,沉道:“孤批准你说话了么?”
这话一出,原本就很安静的场面,顿时更加安静了,几乎连根针掉落在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申屠苗更是瞬间就惨白了脸!
诚然,她提醒的很对。摄政王殿下是极为不喜欢洛子夜在其他男人的身上,浪费太多的眸光,但这并不代表,他喜欢有人公然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
“本公主……臣女知错!”申屠苗闭了口,不再吭声了。那一瞬间面色的惨白,也在顷刻之间消失不见,看洛子夜的眸光,也半点不见敌意,仿佛是看朋友一般的友好。
洛子夜瞟了她一眼,根本懒得多看,很快地收回了眸光,但是她不得不说的是,申屠苗的确是比武琉月聪明了很多,从前武琉月找自己麻烦的时候,是直接就说些不好听的话来攻击自己,但申屠苗不同,她是说些会令凤无俦对自己产生不满和隔阂的话来挑拨关系。
这其中高下,自然不言而明。要是这时候武琉月在,洛子夜指不定会非常友好的劝武琉月好好向申屠苗学习,不要以为当小三是件想干就能干的事儿,这也需要良好的手腕和聪明的头脑啊!
洛子夜这一副根本都懒得看自己的模样,令申屠苗的心头骤然有了火气,但她也并不多言,反而微微一笑,那笑容看起来明媚和煦,如同草原上的一阵微风,美如地狱花,使得在场的不少男子们,都神往地看了一眼。
可大家的眼神,也都很快地收了回来,看向不远处的百里瑾宸,毕竟那才似是世间最绝尘之处所在,似能多看一眼,都能将人的心灵给洗涤净化了一般。
此刻,最震惊地自然是轩苍墨尘。
他看着自己的好友过来,但对方的眼神,都未曾落到自己身上。反而在看了洛子夜一眼之后,看向凤无俦,寡薄的嘴角微微抿着,那面上看不出丝毫表情,可莫名令他嗅到了一丝挑衅的味道。
轩苍墨尘眉心一跳,心里骤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百里瑾宸到了这跟前,洛子夜也确定了他的身后并没带着许多聘金彩礼,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而洛肃封看着眼前这人的气度,以及他一路行来,路上的士兵们,根本来不及去拦他,他便缓步走过来的绝顶内功,眸色微微沉了下来,看来这人的身份,怕是不简单!
他冷声问道:“来者何人?朕为我国摄政王殿下举行的饯行宴,阁下不请自来,这是何意?”
“饯行?”百里瑾宸倒只问出了这两个字。那表情淡薄如旧,语气也是淡淡,似不过随口一提。但看他的样子,倒似乎是真的不知道,今日的宴会到底是准备做什么的。
“不错!”洛肃封立即开口,“摄政王殿下有军务在身,明日便将带兵独行。朕……”
“砰!”的一声,洛肃封的话没说完,摄政王殿下手中的酒杯,便落到了桌案上。大地都似乎随之震动了一下,不少大臣们,都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板凳,以确定自己的屁股是不是还在板凳上。大家也都吓精神了不少,不少胆子小的,这时候直接起身跪下了:“摄政王殿下息怒!”
胆子小的跪了,胆子大的也只能赶紧跟着站起身跪下,摄政王殿下生气了,好比天子之怒,他们当然得跪下。可是大家心里都很纳闷,摄政王殿下的脾气大,性情暴躁,这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儿没错,可是这会儿他老人家到底为啥动怒啊?谁招惹他了吗?
洛肃封也被吓到了!扭头看了凤无俦一眼,张口便想问责,但看着对方那张俊美堪比神魔的脸,以及他眉间不悦的折痕,他话顿了顿,噎在了喉咙里。是!在凤无俦面前,自己这个皇帝,或许什么都不是!
所以他洛肃封说话,也是能被随意打断的!龙袍下的手紧握,却还是强撑起笑脸,开口道:“摄政王殿下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不快的事?若是有不快,可以说出来,朕定然会为你做主!”
他这话说完,莫说是在场的人了,他自己的嘴角都抽搐了一下,这世上除了洛子夜,能有谁敢让凤无俦不快?他不让人不快就不错了,就算是谁惹了他,哪里轮得到自己为他做主,他早就把得罪他的人千刀万剐了。可心里虽然是很明白这些,面子上的话,该说的还是得说!
“多谢陛下!”令人没想到的是,从来眼高于顶,谁都不看在眼里的摄政王殿下,此刻听了这话,竟然扬声回了这么一句,就这般听起来,似乎他从来对洛肃封都十分敬重。
洛肃封自个儿听完这四个字,也哽了一下,登时就有了受宠若惊的感觉,更是不明白凤无俦的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还是笑道:“摄政王殿下与朕之间,何须言谢?”
说到这里,摄政王殿下倒也不再理会洛肃封了。魔瞳微沉,扫向百里瑾宸:“百里瑾宸,说吧,你的来意!”
说话之间,他手中鎏金所铸的酒杯,又再一次握于掌中,端详着,似乎百里瑾宸的下一句话,不能令他满意,或者触到了他的逆鳞,他立即就会出手。
这下,不少人都愣了一下,再一次凝眸看向百里瑾宸。这人就是神医百里瑾宸?清冷孤傲,不染俗世之气,那一身气度,倒当真和传闻中一般无二。只是,神医门的人已经几百年没有明着在煊御大陆出没过了,神医这一次来煊御,是为了什么?
世上不会有人会随便得罪神医,因为谁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求上门的时候,故而,这时候洛肃封看百里瑾宸的容色,倒是尊重了不少。
而,摄政王殿下这句话问出来之后,洛子夜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实在是很担心百里瑾宸一句话出来之后,这两人大打出手。
看她一副紧张的模样,她身侧带着银色面具的嬴烬,忽然凑到她耳畔问了一句:“小夜儿,你这小心翼翼的,莫不是背着为夫跟百里瑾宸做了什么?”
他这话声音虽然不大,但也算不得小,在场的人基本上都听了一个清清楚楚。
大臣们瞅了一眼太子府的男宠嬴烬,又瞅了一眼太子,想着嬴烬那话,大家都觉得有伤风化地各自端起酒杯,或者干脆侧过头,表示自己没看见他们,甚至根本不认识他们,拒绝承认洛子夜跟他们的领导阶层有什么关系,免得整个天曜都跟着丢脸!
洛子夜嘴角一抽,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瞟了瞟主位上头的凤无俦,而对方在听完这句话之后,果然眸色微沉,看洛子夜的眼神,似乎是要吃人。她的确是背着自己,跟百里瑾宸,在船上摸手伸袖!
洛子夜还累开口。而百里瑾宸听了凤无俦那一问,倒淡淡应了一声,却是两个字:“找人。”
说完这话,他的眼神却并不看向洛子夜,而是看向主位边上,坐着的轩苍墨尘。轩苍墨尘纵然担着天下最雅之称,但这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竟莫名想骂人。百里瑾宸这小子来了之后,正眼都不曾看自己,看那模样,就是在与凤无俦抬杠,眼神还往洛子夜的身上飘过一次,这算是明知道好兄弟的心上人是谁,也打算来抢?这还不算,还好意思说是来找自己的?
百里家的男人,当真没一个好东西!
然而轩苍墨尘心中也明白,百里瑾宸不是好东西,他轩苍墨尘也同样不是什么好东西,便也就敛下了心神,微微一笑:“怎么不提前打招呼,我也好去接你!”
这是一句很客气的话,语气更是温润雅致,十分动听。听不出一点怒气来,似乎也没察觉自己的好兄弟打算跟自己抢女人!
百里瑾宸薄唇微扯,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似乎并不在乎轩苍墨尘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情,倒是扫向凤无俦,淡淡问道:“既是宴会,不介意多一个人吧?”
就这么一会儿,已经不难看出来,凤无俦才是这里说话能算数的人,也证明在来之前,他的人查到的信息,是正确的。
他这句话,问的只是他能不能参加这场宴会,旁的什么都没有,仿佛已经完全忘记了三日之前,他说今日要来提亲的那句话。这令摄政王殿下魔瞳微微眯了眯,看百里瑾宸的眸光,也多了几分审视。
而下一瞬,百里瑾宸见他不应,很快地又开了口:“不敢?”
两个字,语气依旧淡淡,听不出什么挑衅的味道,可这话却无疑就是在挑衅。
“坐!”摄政王殿下嗤了一声,以主人的姿态,应了一个字。高高在上,傲慢霸凛,也似乎是在宣誓主权,同样,也是丝毫不将对方看在眼里!
旋即,便有下人搬了板凳,准备了新的桌案上来,恭敬地退到一边,等着百里瑾宸入座。
百里瑾宸既然自称是来找轩苍墨尘的,那座位自然就在轩苍墨尘的身侧。他倒也没什么疑义,更没为主人慷慨地同意他参加宴会而道谢,径自走到凤无俦给他安排的位置上,落座。接着,便是话也不说,招呼都没同好朋友轩苍墨尘打,自顾喝酒。
这模样,看得四面的人都是云里雾里,浑然不知道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反正卖的是什么药他们都不敢买,他们穷,买不起!
百里瑾宸没再说话,凤无俦也并未出言为难,就这般看着,当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样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洛子夜看着眼前这场景,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还觉得会有后续。
瞅着嬴烬这时候还笑盈盈地看着她,她叹了一口气:“他是之前爷求来救你的,这事儿青城应当给你说了吧?”
所以希望嬴烬大爷,这会儿就先别添乱了。
嬴烬点头,表示明白。当然,他也知道,百里瑾宸上次离开之前,放了什么话。青城听到了,自然也告诉他了。只是他还并不明白,百里瑾宸不是随便的人,定然不会拿他自己的婚事,胡乱开玩笑。那对方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
想不透,便也就是笑笑:“为夫知道你心里有我,为了为夫才招了些烂桃花。所以,小夜儿,这些人你就不要多看了,他们粗鄙的容貌,哪里比得上为夫冠绝天下之姿!”
容貌“粗鄙”的众位美男子们:“……”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男子貌美,也要被当成自得点,得意洋洋地拿出来说了?男人之间不是应该比实力吗?比什么容貌?他这话一出,摄政王殿下森冷的眸光,就看了过来,落到嬴烬身上。他觉得自己也许是对这个情敌肯定和放心得太早了,对方显然并不完全安分,还在强调自己的美貌,妄图引诱洛子夜这个常常见了美男子,都会瞬间忘记自己是谁的女人!
而其他的几位美男子们,不管是对洛子夜有意思,还是没意思的,这会儿都忍不住扫了嬴烬一眼。他纵然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不错,他纵然姿容绝世不错,但他们这些人的容貌,是哪里“粗鄙”了?
洛子夜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嬴烬这时候,倒还不嫌事大一般,扯了一把洛子夜的胳膊:“小夜儿,你看他们都嫉妒地瞪视为夫,这可都是为夫这张脸惹的祸!”
洛子夜心道:这是你的嘴惹的祸吧?
眼看众位美男子的脸色越发难看,好歹嬴烬目前在外的身份也是自己的男宠,为了避免他被群殴,她立即干笑了几声,开口道:“嬴烬啊,虽然你的美貌毋庸置疑这一点不错,但各花入各眼,各位美男子们的容貌也是各有千秋,你要适当的谦虚一点,知道吗?”
说完这话,洛子夜又立即看向其他美男子们,笑道:“他就是这样,你们别在意!”
她虽然是在圆场,但也显然就是一副帮嬴烬说话,维护他的样子,摄政王殿下看了,自然是不高兴,脸色很快地沉了下来。而百里瑾宸的眸光,也很快地落到了嬴烬的身上,他面上并无什么表情,容色也是丝毫不变,但很显然,他也已经对嬴烬上了心。
要娶洛子夜,嬴烬怕也是挡路人!
洛肃封这时候却是瞪了洛子夜一眼,斥责道:“管好你自己男宠!”
嬴烬一个男宠,在这时候说话,还得罪了这么多人,按理说洛肃封是当直接下令将对方给杀了。但他心里也明白此人跟洛子夜等人之间复杂的关系,他并不想把自己搅合到他们的事情里头去,以免节外生枝,这时候就只口头上教训了洛子夜一句。
洛子夜只得立即装孙子:“儿臣遵命!”
“为夫知错了!”洛子夜正打算横他一眼,他就立即装乖,他是不会让凤无俦和洛子夜之间,因为自己产生误会这不错,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放弃给凤无俦制造危机感。
洛子夜看他一副低眉顺目,仿佛绝世好男宠的样子,嘴角一抽,不说话了,扭过头去。不过讲真的,嬴烬在外头这么给她面子,的确很满足她好面子的虚荣心!
凤无俦眸色微凉,扫向嬴烬,须臾之间便明白了对方的想法。嗤了一声:“男宠在外头被打了,主人也丢面子罢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却骤然令嬴烬黑了脸。凤无俦不过就是想说,洛子夜方才帮他说话,仅仅也就是因为他目前在外的身份,是她的男宠,他要是被群殴了,她也丢脸。
洛子夜听得出他们在说什么,但她假装没有听到,到处抛媚眼,看着姑娘们的调笑。
这时候,倒是楼兰的那位公主,站了起来。她一笑,不是中原女子含蓄的笑,而是风情万种的笑,似乎一颦一笑都在勾人。这是洛子夜第二次看见对方,第一次见是在刚刚来大漠的那一日。她站起来之后,双手交叠,放在胸口,道:“今日当是欢送的宴会,请各位远方来的客人,都不要不快。赫缇娜愿意献歌、献舞,让客人们感受大漠的风情,也使得贵人们心情开阔!”
“好!”洛肃封立即应了一声,阴沉的气氛,也的确是需要什么东西来转化一下,赫缇娜此刻的提议,再好不过。
申屠焱这时候也开始抚掌笑道:“早闻大漠三大美人之一的楼兰公主,歌舞天下一绝,今日有幸一见,我倒不枉来此一回!”
大漠三大美人,西域澹台毓糖,准格尔申屠苗,楼兰赫缇娜。今日也算是都凑齐了,全都在此。
“多谢申屠王子赞赏!”赫缇娜轻笑了一声,双手放在胸口,后退了数步,下去准备了。她们大漠的人,对赞美只会感谢,不会谦虚!
半刻钟之后,带着楼兰特有风情的乐声响起,八个姑娘穿着薄纱,站在前头,半遮着脸。并随着音乐的节拍,慢慢散到一边,接着,便露出了赫缇娜那张艳美的脸。她那眼睛仿佛能勾魂,唱着楼兰的词曲,那是不懂楼兰语的人都听不懂的歌词。
肚脐露在外面,那腰灵活得如同水蛇。
她跳着舞,舞衣如火,一路扭动着到凤无俦的跟前,胸脯似乎就要贴到他身前的桌案上,洛子夜面色微僵,盯着那边,心里的火开始往上突。
而也就在赫缇娜靠近自己的同时,凤无俦眸色一凛,闻到了一阵异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