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帝拓对上,与凤溟对上。
武神大人纵然生气,纵然会感觉到压力,但是也决计不至于要到因为自己不愿意承担压力,于是就不愿意再在乎自己这个女儿的地步。
但是武琉月近来犯错的频率,实在是太高。
尤其在明知道龙昭和帝拓局势紧张的情况下,不顾自己多次的警告,再一次去招惹凤无俦,这实在是让武神大人难以说服自己不生气!
尤其这时候,龙昭的臣民,都已经开始议论纷纷。
起初得罪了帝拓的时候,他们还觉得是不是帝拓有问题,帝拓太嚣张,竟然扬言要拔了他们龙昭公主的舌头,他们龙昭臣民都是相信自己的陛下的,所以大部分的人,赞同武修篁带兵跟他们交战,毕竟他们龙昭是第一大国,还怕了帝拓不成?
可是眼下,凤溟也要跟他们对上了。
如果一个人跟你有矛盾,那可能是人家的问题,但是如果所有人都跟你有矛盾,甚至对方对你的憎恶程度,已经到了对方不惜自己的利益,来跟你作对了,那这种时候,排除掉对方有病这一点之后,你是不是应该自我检讨一下,是不是你有问题呢?
凤无俦和冥吟啸的脑子,一定都是正常的,这一点龙昭的臣民都比较相信。
于是,他们都已经开始质疑,这是不是他们这位公主的问题!毕竟这么多年来,公主也没有对他们龙昭作出丝毫的贡献,反而还给他们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他们也实在是无法控制自己,在武琉月身上找原因的心。
而这就意味着,从今天开始,武神大人如果还是要极力保住武琉月,不仅仅要面对外患,面对帝拓的开战,和凤溟在军需上的制裁,还要面对自己臣民的议论!内忧外患,简直令他感觉自己的头剧痛无比!
他这话说完之后,武琉月的表情,登时更精彩了。
她费尽心机做了这么多,她隐忍下了这么多的屈辱,甚至还失去了女人最为重要的贞洁,也不敢吭一声,就是为了保住公主的尊位,但是武修篁竟然对她说,要为此废了她公主的位置?
要是这样的话,那自己这些时日以来,担忧的这些都是为了什么?
隐忍的这些都是为了什么?
谋划的这些都是为了什么?
她心下惊恐慌乱不敢置信,可还来不及说话,武修篁已经恼恨地转身,走出了她的房门,并用力摔上了她门口的那扇门!面上表情早已经是铁青。
武琉月再一次瘫坐在椅子上,她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可能做了一件很蠢的事,做了一件可能会让自己失去一切的蠢事!
武修篁离开了武琉月的房间,还是不能平息怒气,任何国家的皇帝,处在武修篁眼下的位置,怕已经都毫不犹豫地将武琉月交出去了。
这并不完全是示弱,而是因为原本就是武琉月有错在先。
这些事情在外面都是说不通的!他纵然不完全知道武琉月又做了什么,可凭借自己查到的一些讯息,也是能猜到一个大概。放在各国来说,就算是拿到墨氏古都去说,怕墨天子都要判定处置武琉月,来平息这一场争端,毕竟是武琉月做得太过分。
但是,她毕竟是自己心爱的女人所出。
武神大人就算是生气到极点,也是无法说服自己真的将武琉月交出去,任由人家处置。于是,就只能在明知道是非观并不偏向他们的时候,还硬着头皮包庇武琉月,硬着头皮跟各国周旋,并面对自己臣民的不满。
这时候他老人家就已经感觉到身心疲惫了,然而想想武琉月这些时日,面对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劝导和警告,都没有半分要消停的意思。他怒极之下,是真的有废了对方公主尊位的打算!
整个龙昭,众位皇子公主之中,怕只有武琉月一个人,做事情如此不计后果,完全不管顾她这样做会给龙昭带来什么损失。完全不以国家大事为考量之一,只知道没完没了地搞事情,尤其还不是人家找她的麻烦她被迫应敌,而是她找旁人的事情,并且心思歹毒,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出了武琉月的房门,武修篁气得狠狠抓住了栏杆。
盯着不远处的晴天白云,冷静了许久之后,他才终于开口道:“茗人,朕觉得自己大概是做了一件很错的事!”
“陛下,是公主自己的问题!”茗人直接便道,“此事是公主自己的问题,我认为陛下不必自责。您对公主那样好,事事都恨不能亲自教导,但是她无法领会您的良苦用心,越错越远,这一点岂能怪您?而至于方才,您怒极之下,说要废了她的公主之位,属下认为,这能算得上是对公主的一个警告,说不定能警醒公主以后收敛一下,故而……”
故而他认为,陛下其实没有什么大错。
纵然把孩子宠坏了这一点,似乎是不太好,但是武琉月如今做的种种事情,可并没有一件是陛下从小让她耳濡目染的,教她做的。有些人就是从根基便是坏的,腐烂的,怎么样都不可能教好,这是无法解决的难题。
武修篁深呼吸了一口气,一时之间也是失语。
武琉月真的是他这一生里面,遇见的最难解决的难题。偏偏对方又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许多手段也不能在她身上使用,最终才变成这般。
默了许久之后。
茗人忽然道:“对了,陛下,您让我们查洛子夜的身世,我们没有查到什么头绪,只透过一些微枝末节的事情,推断洛子夜好似是十七年前……不,将近十八年前,被洛肃封从宫外抱回来的,不日之后就是洛子夜十八岁的生辰了。而种种迹象表明,对方还是洛肃封亲自抱回去的。至于他回宫的时间,跟当年他来龙昭……来龙昭妄图带走水漪公主之后,回宫的时间,吻合!”
茗人在探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也是震惊的。
他一个臣子,这时候都不由得联想了一些问题,他相信陛下不可能不联想。
一个人能让洛肃封又爱又恨,一方面要她做太子,一方面又想杀了对方。还亲自从宫外抱回来,这……
茗人忽然大着胆子道:“陛下,水漪公主生产当日,皇后在宫中惹出了不小的麻烦,整个乾宁宫起火,是以宫中一片混乱……现在回想起来,当年会不会……不,属下没有旁的意思,属下只是……”
说到这里之后,茗人登时沉默了。
心里也是暗骂自己脑抽,他在说些什么东西呢?这是在告诉陛下,他怀疑武琉月不是真正的公主,被人给换了?
那他还想说什么?说洛子夜才是陛下的女儿?这种话,说出来他自己相信吗?
这个问题从心里头冒出来之后,茗人的眉梢竟然皱了皱。说实话,要是说洛子夜是陛下的女儿,他茗人真的相信!毕竟洛子夜不论是性情上,还是处事上,都跟陛下太像了。就连不要脸的时候,都是一模一样!
但是,这样的话能说吗?
要是说出来,就等于是质疑武琉月公主的身份,质疑皇家血统的纯粹。
而且他无凭无据的,就这样瞎推测,是不想要命了吗?
话音落下之后,他登时就不敢开口了。
武修篁听了他的话,倒也不知道有没有理解他话里话外想表达的意思,却是静默负手站立,眸光如炬:“继续查!朕就不相信,洛肃封真的能将洛子夜的身世藏得这么好!”
“是!属下立即就去!”
……
云筱闹和龙啸营的人,全部都是灰头土脸的。
所有人都跪在洛子夜的营帐之外,没有人让他们来跪,他们是自己来的!他们心里头都非常自责,都怪他们当日贪图一时的痛快,一听说泡温泉,就立即忘乎所以,全部跑去享受了,都没有至少留下来几个人防守,也没有任何防备之心,最终才搞出来了这事。
作为属下,他们的责任定然是要保护爷的安全,可是他们保护的啥玩意儿?
他们现在都很想把自己煽几巴掌,他们一定是傻了,就知道自己瞎浪,泡个温泉他们百年之后就不用死了吗?啊?!还是要死的啊!
幸好帝拓的皇帝陛下来了,幸好凤溟的君王也来了。
不然他们这一朝享受之后的事情,需要如何收场?那画面太惨烈,他们不敢想!
闽越看了他们一眼,也是觉得很无语。
不知道是应该说龙啸营的这群人,敌对意识太差,还是应该说洛子夜这个人做主子,也没带好自己的兵,就算是要放自己手下的人去享受,好歹至少先留下几个人防守啊,他们倒好,居然一起泡温泉去了,连个防守的人都没有,这也是没谁了!
他默默地觉得,要是继续这样下去。
龙啸营就算有朝一日再厉害,最终也是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不过,这一切也是源于他们没有吃过亏,才会如此,相信有这一次的教训之后,他们以后应当不会再犯下这种低级错误了吧?闽越默默地琢磨着……
……
温泉之中的迷药,下得太烈。
尤其洛子夜当日情绪波动太大,迷药还侵染了神经,以至于她还昏睡了两日。
但是这几日,整个天下的人,都是胆战心惊!
据闻,凤无俦已经向蛮荒十八部落,下了战书!
战书的内容,不是要比个胜负,也不是要争夺土地,而是要血洗蛮荒。
当初在天曜,凤无俦为了夺取圣晶石,曾经作出要远征蛮荒之态,然而还没有来得及真正动手,就被轩苍墨尘设计,以至于那一场战争没能展开。
蛮荒部族的人,每次想起这件事情,都是又惊又喜,欢喜自己没有被攻打。
欢喜轩苍墨尘的人来得正是时候。
可是,他们这还没欢喜多久呢,怎么正式的战书就下来了?
有人说,蛮荒部族的人,得罪了凤无俦。有人说,是得罪了他未来的王后。但是帝拓的新君,登上皇位还不足一年,就搞出来这么多战事,也实在是令人胆战心惊!
收服了几个小国的土地不算,还在跟龙昭打仗。
战事没有落下,战书就下到了蛮荒。
他们是应该说,凤无俦这个人太自信,还是说他太自负?
他就没有想过,同时得罪这么多人,帝拓也许无力招架吗?
好吧,这世上并没有谁会让凤无俦无力招架,他们怎么忘记了那个人是谁?那个人是凤无俦,是从前一个眼神,也能令万物屈膝的人,他何以会怕?又岂会有人有让他无法招架的能耐?
古都的人,在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表示了赞同。
就连许久不问政事,早已将政务都丢给墨子燿处理的墨天子,在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都高兴得乐不可支。蛮荒十八部族,这些年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对于墨氏的影响很大,因为这群张狂之徒已经不仅仅一次,在墨氏主城的边上骚扰,从百姓手中抢东西,还杀人。
然而对方战力强悍,并且常常是打完就跑。
是以,交手吧,未必能打得过。追吧,也不知道他们跑到哪里去了。蛮荒十八族的人,一直以来就是墨天子的一块心病。这时候听说凤无俦要剿灭他们,他立即亲自下了诏书,表达了支持与嘉奖。
于是,这一场还没开始的战争。
在这时候就已经名正言顺!肖班也迅速地从王骑护卫之中,调过来五千人,加之帝拓精锐中的两万人,准备好随同王远征蛮荒!
昏迷之中的洛子夜,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也不知道她的男人,已经彻底被这件事情激怒。
……
凤溟天牢之中。
令狐翊冷着一张脸,打量着自己面前的尸体,他手中拿着一块帕子,捂着口鼻。显然是眼前这些东西,令他闻着便觉得十分恶心,便借着这帕子隔断了气味。
他的眼神,在端木堂的身上打量了许久。
狱卒们都是战战兢兢的样子,毕竟端木堂是胆敢挟持陛下的重犯,这样的人是应该在菜市场上杀头处决,以儆效尤,让天下人看看的。
可是他们这些人防卫着天牢,却是连这个都没注意到,让端木堂这样自杀了,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干嘛。
“丞相大人,端木堂出事当日,我们的确是听到了他求救的声音,但是……”狱卒说着这话,声音更小了,“但是顾忌到对方犯下大罪,竟敢敢挟持陛下,我们也是很生气,是以刻意没有管顾他,哪里知道……”
哪里知道这个人,竟然服毒自杀了!
令狐翊听了这话,眉梢扬了扬。
作为天下三公子之一的公子翊,当年从龙昭来凤溟,效忠冥吟啸。世人都以为他是凤溟八大世家之一,令狐家的人,事实上并不是,他本家是在龙昭,与凤溟的令狐家,也只有些微末的远亲关系罢了。
可是他一个发家于龙昭的令狐氏,来了凤溟之后,竟然能令八大世家之一的令狐家,对他的话言听计从,其家主每每谈起令狐翊,都仿佛对方是他们令狐氏族的骄傲,并非是令狐翊去恭维他们,而是他们抱着令狐翊的大腿。
便足见令狐翊此人之能。
作为一只闻名国内外的狐狸,他自然看得出来这件事情不会像表面上这样简单。看着端木堂的衣摆上,有一截布料不见了,这更是令他眸色微深。
当初端木堂是他亲自押到牢房来的,彼时对方身上的衣服,可是都穿得好好的。
他睨了一眼那狱卒:“你们发现端木堂的时候,他死的姿态如何?是趴着,还是仰着?”
“趴着!”狱卒略一思索之后,很快地又道,“当时是趴着的,在往床的方位爬。仵作说从他的样子来看,是想去够什么东西,小的们推断,他莫不是太痛了,所以想爬到床上去?”
这已经算是以他的智商,能完成的最好的推断了。
他说完这话,令狐翊并没理会他。
倒是大步进了天牢,进了收押端木堂的那一件牢房之中。地面上还有血迹,没有令狐翊的命令,没有人敢随便收拾。
那血是黑色的,不必怀疑,仵作的检验结果也是准确的,中毒而死。
令狐翊回头扫了一眼门口的狱卒,开口道:“你进来,告诉我端木堂当时是如何趴着的,示范一遍!”
“是!”那狱卒一听这话,立即便进来了。
很快地趴在地上,摆出端木堂当时的模样,并伸出一只手,艰难地抓向前方。
令狐翊的眼神,随着他的手伸去的方位,很快地落到床榻之上,还有床底下草堆之中。他眼神深了深,床榻之上是一片空旷,就一个床板,并无其他,倒是草堆里头……
他上前去,蹲下。
试探性地在草堆里面翻了翻。
没一会儿,就看见了一截布料,藏在草堆里头。
他嘴角微微扬起,将那东西取出来。打开一看,是一封血书,上头写着几句话:“武琉月并非是真正的龙昭公主,她只是当年与水漪公主交好的一名贱婢所出,真正的龙昭公主,在十七年前就已经被洛肃封抱走,那个人是洛子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