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不待苏培盛吩咐下去,门口候着的小太监们就已经一哄而上将秦敬压在了身下。
四爷剑眉紧蹙,一双手按在膝头,死死的攥成了拳头,泛白的关节处,显示着其心情的糟糕程度。
“贝勒爷,贝勒爷饶命,这秦敬这些日子怕是喝酒喝昏了头,您大人有大量,饶了他这条贱命吧!”一穿着相对精致些,肚子略微圆了些的粗壮中年男人紧跟着自屏风后钻了出来,跪在地上连连叩首,气息紊乱的如破风箱似的说道。
李氏似被这一幕吓坏了,手中的娟帕随风落地,眉眼中满是惶恐不安的站起身子,凑到了四爷跟前,“爷,妾身实不知这些人都是怎么了,扰了您的兴致,还请您原谅妾身!”
“坐吧!”四爷冷冷挑眉回眸一瞥,低声道。
宋氏趁机起身,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扶着颤抖着的李氏,重新回到了座位上,轻声劝解着。
堂门口却已经乱成了团,秦敬在太监身下挣扎着,旁边后钻出来的男子则是哭爹叫娘的求饶着,其间还混杂着苏培盛的叫骂声,比起街边菜市场的情景,好不了几分。
尔芙笑呵呵的拿着一小碟蜜渍葡萄,如坐在戏台底下看戏似的,弄得旁边知道内情的玉华等人都快火上房了。
这秦敬,虽她们不知道是何来历,却也从那一封封如泣如诉的情信落款处屡屡见到,若不是李氏的安排出现了差错,那便是此人不错了。
“得得得,这也忒得闹腾了!苏培盛,让人放开他们几个。让他们都起来回话,若真是有什么冤屈不甘的地方,爷也做一回那明镜高悬的包黑炭包大人。”闹到了此时,四爷才似回过神般搓了搓手,反手摸着梳得油光水量的大辫子,靠在了包着软垫的椅背,朗声说道。
苏培盛应声一礼。那些小太监也都纷纷从秦敬身上爬了起来。快速的排成了两队,贴着墙根站定了身子,只是一双双喷火似的眼睛。却仍然盯在了衣衫不整的秦敬身上。
秦敬早已不复刚刚的文弱书生打扮,鼻青脸肿的德行,被扯成碎布条子的长衫,毛啦啦似鸟窝般的发辫。怎么瞧怎么像是电视剧上那些没本事却硬吃霸王餐的混混地痞被揍后的模样。
“让人带他们去收拾收拾,这副模样真是有碍观瞻呢。再说诸位妹妹也要避一避,到底是男女有别!”乌拉那拉氏不忍的瞥了一眼,拿着帕子半遮着脸颊,低声说道。
“便依福晋所言。着人领着他们下去洗漱干净!”四爷微微颔首,沉声道。
尔芙这才收回了眼神,小口小口的抿着金黄色的茶汤。听着几个女人窃窃私语的议论声,眼角含笑倚盼。耐心的等着几个贱籍乐师粉墨登场。
片刻过后,苏培盛吩咐人抬了一扇扇的绢丝屏风遮挡住圆桌与门口之间,而梳洗过后的秦敬和班主也被领了进来,与其同班子里的其他乐师亦陪着他们跪在了屏风之后,只是眼神却不甚友好,分明是责怪秦敬惹出这样的是非。
“你刚刚冒死钻出来给爷请安,怕是有什么委屈求爷成全吧!
赶巧今个儿爷心情不错,便给你这个脸面,你一一说来吧!”四爷周身气质一变,如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般,双手搭在椅背上,侧目瞧了瞧手上的翡翠念珠,不以为然的说道。
秦敬自是感恩戴德的一通叩首谢恩,说着那些戏文里常见的歌功颂德的念词,那模样比起苏培盛往日的做派,还要更加谄媚几分。
跪在其身侧的班主,见这秦敬说起来越发没边,抬眸瞧了瞧屏风后的众人,偷摸的扯了扯秦敬的衣袖,示意其赶快说正事。
旁人似是未曾瞧清楚,可一直在门口两侧守着的张保,那却是个眼明心亮的机灵鬼,早将这一幕存在了心里,只等着一会儿与瓜尔佳主子打配合。好好清理清理这府里乱糟糟的小蹄子们。
“贱民秦敬,本是贱籍出身的乐师,自小就跟着家中老父游走在各豪门大户之间,后被瓜尔佳裕满大人收入府中伺候,也算是吃喝不愁,着实过了几年好日子。
戏班中,有一唱刀马旦的女子月娥,与奴才一起长大,奴才与她两情相悦,算得上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了,只盼着求了裕满大人的恩准,便结成眷侣。
只不想就在这一切都顺风顺水进行着的时候,瓜尔佳府的二格格无意间瞧见了奴才,居然不顾廉耻,求着裕满大人往来于戏班住的外院葛月楼,常痴缠与奴才。”说着话,那自称秦敬的贱籍乐师就眼带怨恨的瞥了一眼尔芙的方向。
四爷状似不绝,不以为然的扬了扬手,示意其继续。
秦敬收回了眼中的怨恨,低头继续说道:“奴才知道这上三旗的贵女们都是要入宫选秀的,哪敢与如此贵人有了瓜葛,却又依附瓜尔佳府谋生,只能处处闪躲,经常让月娥替奴才挡驾。
月娥虽是女子,但是长年累月在戏台上演刀马旦,这手上的工夫不弱,只是碍于瓜尔佳府二格格身份不凡,即便是身负能耐,也如自缚双臂般任其打骂,原想着瓜尔佳府的格格不过是小孩子心性,过些日子也就忘了这茬。”
话到此处,秦敬微微一顿,似是被这天大的委屈压得透不过气了一般,略带哽咽的抽泣了两声,倒如那台上饰演怨妇的女子做派一般无二。
“赶快说,别墨迹了,这都什么时辰了?”四爷蹙眉的低声喝道。
秦敬连连点头,继续道:“只是往常一贯三天热乎气的瓜尔佳府二格格,这次却像是着了魔般的,日日往来,更是非打即骂的折磨月娥,更不知道是在何人嘴里听说了奴才与月娥的婚约。居然缠着其阿玛裕满大人将月娥许给了一管事的老男人做妾室。”
“这京中的瓜尔佳氏不少,只这裕满大人却唯有咱们侧福晋的阿玛一位了,却不知道这二格格是咱们侧福晋的姊妹哪个?”李氏似是无意的瞥了一眼尔芙,语气悠悠的说道。
“李侧福晋,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乌拉那拉氏见尔芙仍是笑眯眯的模样,心中长叹一声,冷声呵斥道。
“……”李氏勾唇一笑。似是无奈般的耸了耸肩。轻声道,“妹妹,这也是一时好奇罢了。却忘了这事关系到瓜尔佳妹妹的声誉,李姐姐这就给你赔礼了!”
说着话,李氏就已经站起了身子,对着茫然不知的尔芙俯身一礼。
尔芙却是理也不理。只是笑呵呵的继续看戏。
李氏似是自讨没趣般的干笑了两声,满是委屈的瞥了一眼四爷。似是再说瓜尔佳氏太过小气一般。
四爷为了配合这出戏继续演下去,自是流露出了些许不快的神情,轻声吩咐下首跪着的秦敬继续。
秦敬忙福了福身子,继续说道:“李侧福晋问的问题。奴才自会回禀,稍候您定会听得分明。
月娥虽也是贱籍出身,但是却也是三贞九烈的。自是不愿意委身与那管事做小,一气之下就投缳自尽了。
奴才心如死灰。却因为不知其所以然,只当月娥是不想再做这笑脸迎人的下九流勾当,但也就将这事压在了心底,怨这世上无十全十美的事情,继续在瓜尔佳府里伺候着。
没有了月娥阻挡瓜尔佳二格格,奴才也只管守着规矩伺候着,平日里与其说文说戏,顺带着教授些个简单的乐理知识,倒也过得太平,
二格格来的越发频了些,裕满大人似是也察觉出了不妥,吩咐人请了嬷嬷教规矩,奴才所在的戏班子与乐姬伶人,也被安排到了府外的小院子住着,非有大宴宾客的时候不得入府。
这日子就更加逍遥自在了,奴才也常常往各戏班子、酒肆走上几遭,手里头有了些闲钱,便想着往月娥的老子娘手里送上些,也好让他们的日子过得好一些。
几次过后,月娥的老子冯大在一次醉酒的时候,与奴才说了几句闲话,奴才这才知道了月娥的死因,对瓜尔佳府二格格的狠心诧异非凡,却也不知道该如何为月娥报仇雪恨。
后来听闻瓜尔佳府的二格格入宫选秀,裕满大人担心往常的事情被旁人知晓,便做主将奴才等人打发到了保定,并让人奉上了一大笔银两,命奴才等人不许再进京城伺候。”
“这人说的瓜尔佳府的格格,妾身越听越似是侧福晋,该不是妾身听错了吧?”李氏满眼惊恐的看着尔芙,葱管似的手指发抖的指着尔芙,声音都有些发尖了。
“……”乌拉那拉氏是看过尔芙入府记档的,早就知晓那秦敬所说之人是尔芙,却不敢相信尔芙昔日是那么个孟浪之人,但一时之间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能狠冽的盯着李氏,希望李氏适可而止,不要再生出什么是非来。
尔芙听得也是心惊不已,毕竟她这个冒牌货,可是没有原主的记忆,只在梦中与瓜尔佳氏尔芙见过两次,不过也不愿意相信‘尔芙’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子,又加上要继续装疯卖傻的做戏,只能继续笑呵呵的吃东西。
反倒是四爷挑眉,冷笑着瞧向秦敬,沉声问道:“既然你们已经收到了裕满大人的大笔银财,如今却又违约入京,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回贝勒爷的话,实在是小老儿无能!
在离京的路上,遇到了那些个草莽之辈,丢了这安身立命的银子,不得不领着这些人重操旧业。
好在奴才们手艺不错,倒是也能混的个温饱,却不想这一来二去的出了些个小名气!
有人邀奴才们进京城来伺候,奴才们得罪不起,只好偷偷摸摸回了京,原想着唱完堂会就回去的,却不知这邀约的帖子越发多了,这行程也就耽搁了下来……”班主抽抽搭搭的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叩首说道。
“这也是人之常情,你们本是贱籍,这真真是谁也得罪不起呢!”李氏似是感同身受般的蹙着眉头的垂泪说道。
四爷却好似明白了秦敬所求一般,笑着抬了抬手,压下了李氏还未说完的话,低声道:“得得得,听你们唠唠叨叨说了半天,爷也是听明白了你们的意思了。
你们想必是想让爷帮忙出面,让你们能按照旧主的约定重回保定,这事爷应了,改天就让人护送你们离京,爷也会让人留话,不让你们再为难了!”
说着话,四爷就已经不耐烦的起身了,似是想要离席去了。
苏培盛也适时的凑上了前,那狗腿子的模样,让尔芙有一种要喷饭的冲动。
“贝勒爷明察,奴才若只是为了这点小事,绝不会拉着同处多年的兄弟一起冒险。
奴才此次如此冒险见贝勒爷和福晋,实在是为了想要替月娥讨回个公道。
月娥虽是贱籍出身,可到底是条人命,却死得如此冤枉,实在是贵府的侧福晋瓜尔佳氏太过嚣张跋扈,太过任性妄为,还请贝勒爷为奴才做主阿!”秦敬连连叩首说道,那满眼喷火的模样,实在似想要食肉嗜血一般可怕。
“胡闹,区区一贱籍女子,死了也便死了,难不成还要让咱们侧福晋替她赔命不成?”宋氏仿佛格外拥护尔芙一般,冷声呵斥道,实则是戳着四爷的肺管子呢,要知道四爷施政一大举措,便是废除了贱籍,可谓是一大善举仁政呢!
尔芙自是也知道这事,笑着撇了撇嘴,无所谓的搓着手说道:“宋妹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单单凭这乐师说的几句话,难不成就真要定了我的罪不成?”
说着话,转眸瞧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玉华,似是小孩子想要得到夸奖一般。
四爷懒洋洋的神情,让原本信心满满的宋氏多了些不安,蹙着眉头往李氏看去。
“瓜尔佳妹妹说得有理,这到底是那乐师的一面之言,不足为信,其中又多是污蔑瓜尔佳妹妹声誉之言,想必是受了何人的好处才行此污蔑之言!”乌拉那拉氏却如拨云见日一般,脑中闪过了一缕精光,冷声呵斥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