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刘太医在宫中浸yin半辈子,擅长话到嘴边留半句,将那些不能说的,不敢说的都一股脑的当成空气放逐到大气层意外,可是他遇到的是四爷,那是一个从小就在宫里看着内宫女子层出不穷的争宠手段,又在朝堂上与那些高官斗智斗勇若干年的芝麻馅腹黑男好伐。
别说他有那么一时半刻的迟疑,便是他那半真半假的谎话顺嘴溜,四爷也从奶嬷嬷的反应中就得到了真相。
四爷耐心的听刘太医说完,又瞄了瞄仿佛松了口气的李氏,心中冷冷一笑,挑眉道:“苏培盛,你就亲自陪着太医下去开方煎药吧。”
说完,便看也没再看李氏,转身往内室里走去,看着又一次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弘昀,又见李氏还在肆无忌惮的装着委屈,诉说着她对弘昀的关怀之情,怒从心中起的一巴掌就呼在了还在装哭装委屈的李氏脸上。
李氏被打得彻底愣了,整个人呆滞的望着刚刚动若闪电般迅捷的四爷……过了好一会儿工夫,她才仿佛回过了神,晃晃悠悠的跪在了青玉地砖上:“妾身知错,请四爷息怒!”
她的声音里满是委屈和不解,却偏偏就这么乖顺的认错,一双眸子里噙满了温柔和理解,看得四爷一阵阵犯膈应,恨不得当场就揭穿李氏那张假面具下的狠毒用心,只是如今朝野上下都盯着他这个从贝勒爷一跃成为亲王的四皇子,他的一举一动都要更加谨慎,若是让别人以治家不宁为由参他一本,四爷表示会郁闷得想哭好伐。
看着眼前惺惺作态的李氏,遥想着正院里对他一心一意的福晋和园子里那个息怒随心的小妮子。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最终压下了满肚子的火气,看着梨花落雨的李氏,沉声说道:“说起来是爷为难你了,你到底不是弘昀的亲额娘,他又被李氏娇惯坏了,想必就算是你日日督促着。他也不会听你的话……
之前。茉雅琦还在还好,起码他还算是听茉雅琦的,也不至于让你如此左右为难。
待弘昀病稍好些。爷就将他挪到前头去吧!
你也轻易不要再让他进内院了,待过个几年,李氏在他脑海中的印象越来越模糊,你再与他接触吧!”
说完。四爷又耐着恶心扶起了李氏,吩咐丫鬟下去取了冰帕子替她敷脸。便转身看起了已经昏昏沉沉大半天的弘昀。
四爷的子嗣不丰。
一方面是因为四爷太过忙碌,一个月进内院的时候也不超过半个月,又有尔芙那个磨人的小妖精勾着他,他对于后院其他女人真心不算看重。所以这孩子自然就少了。
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四爷院子里的女人太少。堂堂亲王府里,只有一嫡两侧三个格格在侧,真真是少得可怜了。可是看着那些女人初入府时都是好的,一来二去就变成那副阴狠狡诈的样子。他又不想再添新人进府了。
“主子,弘昀阿哥身子一直不错,这次虽然遭了些罪,但是仔细照顾着,不出五日也能痊愈了!”苏培盛捧着还烫手的药碗走进,便瞧见四爷大手拂过弘昀耳畔的心酸模样,心中不忍的低声劝说道。
“自爷刚记事,你就跟在爷身边伺候着,你说爷是不是太过刻薄寡性,才让这些女人总是冒险去搏个前程呢?”四爷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回眸问道。
苏培盛手上一颤,那墨黑色的汤药在他手上留下了一个红印。
“主子万不能这么说,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就是平常事,更何况主子您可是皇子,更是超品阶的亲王,身边也不过这么小猫两三只,真真是这些女主子们不知足才是!”
苏培盛强压下冒到嘴边的实话,努力整合出了几句还算有些安慰效果的话说出口,便将手里捧着的药碗摆到了床边的角几上,又吩咐了小丫鬟去取了蜜饯甜嘴等小食,这才大胆的催着四爷挪个位置,让人上前替弘昀阿哥喂药。
“若是爷能有皇阿玛的三分功力,何至于这府里总是不安宁!”四爷叹气道。
说完就接过了苏培盛伸出来的手,抬腿迈步往窗边走去。
四爷倚着半敞着的花棱窗,看着小丫鬟动作轻柔的喂药,心里想着要去找谁出出主意,不然这府里乱糟糟的不成样子,真是让他时时担心后院起火的危险。
被内院里的事情一搅和,四爷也就将还在园子里等他回信的尔芙忘到了脑后,等他再次想起这茬的时候,亦是尔芙顺利产下一双龙凤胎,得康熙爷大笔赐封的时候了。
……
九月九,重阳节。
交泰殿里摆满了各色菊花的盆栽,熏香的味道如缥缈云雾环绕在殿中每个人的身上,一盘盘以菊花入馔的佳肴上桌,已经有孕七个月的瓜尔佳尔柔一曲春江花月夜开启了宫宴的前奏。
对于这个第二次有孕的花信之年的宫妃,康熙爷是发自心里的爱护着的。
当年,一道恩旨将及笄之年的少女召入宫中伺候,虽然作为补偿的赐封了贵人的位分,但是在康熙年的内宫里却如狗尾巴草般的任人轻贱。
可是这女子就不骄不躁的活着,不以父族的势力胡作非为,亦不以她宠妃的名头与其他人争执,让已经是见惯了各色美人的康熙爷终于注意到了她,将她捧在了心尖上。
“爱妃琴艺果然越发精湛了!”康熙爷对着正要落座的和嫔尔柔伸出了手,笑着说道。
尔柔盈盈一礼,含笑答道:“不过是些个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当不得皇上如此妙赞!”
“过来坐!”
康熙爷一抬手就有宫人在他的鎏金宝座旁,添了一张太师椅。
刚刚的琴曲虽然算不得什么难的,但是尔柔到底是双身子的孕妇,这会儿额头上已经挂上了点点汗珠。看着左右那些得了红眼病的宫妃那要吃人的眼神,尔柔纠结了片刻,才扶着身边宫女的手腕往上首的康熙爷身边走去。
行走到一同为嫔位的宫妃穆氏身侧的时候,尔柔本能的想要绕开,却到底因为身子不算灵便,左手边又有近身宫女的阻挡,一下子就被穆嫔伸出的腿儿绊了个正着。还来不及发出惊叫。便重重的摔在了铺满了细长毛儿宫毯的地砖上。
尔柔在这般危机时刻,虽然已经双手抱住了肚子,但是身下还是传来了下坠感。温热的血液似开了闸的洪水般涌出,刹那间就染红了她身上的淡绿色宫装。
“赶快请太医,快扶着和嫔去偏殿里躺下!”德妃娘娘这两年因为尔芙的关系与尔柔越发亲近,看着尔柔已经栽倒在地。又看到了左右宫妃脸色变得发青,不待上首康熙爷发话。便起身往尔柔摔倒的地方走来,连声吩咐道。
康熙爷常年手不释卷,这些年眼睛有些花了,再加上殿里燃着不弱的熏香。这会儿眼神就更不济了,再加上身侧有其他宫妃和皇子正在说话,倒是一时间没有注意到下首的异变。直到德妃娘娘有些尖利的声音响起,这才转头看来。
“出了何事?”康熙爷低声问着。
站在旁边伺候的魏珠心里打了个激灵。忙低头答道:“瞧着似是和嫔娘娘摔了,该是有些不大好!”
“真真是养大了一些人的胆子了!”康熙爷喃喃道。
魏珠之前因为有梁九功挡在前头,虽然并未在身前太过突显,却是实打实的跟着康熙爷多年的老人儿了,甚至比起德妃娘娘等这些自打康熙初年就在宫里伺候的宫妃,他与康熙爷相处的时间还要更久,不用康熙爷表示出激怒之色,便明白了康熙爷话中的意思。
本来该是一场和睦的宫宴,因为和嫔突然出现意外,而产生了些许变化。
四爷坐在对面的长条漆桌后,虽然没有看到那一幕发生前后的细节,但是却看到了他亲额娘脸色突变的样子,忙吩咐嫡福晋乌拉那拉氏跟着去后头瞧瞧,而他本人则快速往康熙爷身边靠近去了,与太子胤礽一道劝慰着可能会动怒的康熙爷。
随着康熙爷冷冷的眼神扫过和嫔经过位置的几位娘娘,四爷默默的将那句可能丢到了脑后,轻声和胤礽交谈两句,任由胤礽扶着康熙爷往偏殿走去,便朗声说道:“皇阿玛身子稍有不爽,还请各位母妃稍安勿躁,鼓乐继续吧!”
说完,四爷就对着苏培盛递了个眼色,吩咐苏培盛记住了刚刚众妃落座的位置,也追随着康熙爷的脚步往偏殿走去。
偏殿里,太医已经早早到了,和嫔尔柔躺在那布置得并不算舒适的产房里,一声声的哀嚎响彻天际,康熙爷脸色不愉的坐在宫人送上的宽榻之中,手里攥着的翡翠念珠转得飞快,显见心里是不如面上那般平静着的。
交泰殿的宫宴如何,四爷不了解,不过瞧着德妃娘娘那双已经充斥着血丝的眸子,他明白里面和嫔尔柔的胎儿怕是不大好了。
“传朕之谕旨,和嫔瓜尔佳氏端庄淑静,深得朕心,特晋封为妃,封号和,位比四妃!着礼部、内务府择吉日举行册封典礼!”康熙爷听着殿里越来越弱的声音,将那有些发热的念珠串子往手里一甩,扬声道。
魏珠默默的抬眸扫了眼正在廊下转悠着的德妃娘娘,应声称是,矮身往外走去。
“阿玛,这般突然册封,怕是其他人会有些……”四爷有些犹豫的说道。
康熙爷冷冷一笑,嘴唇微扬的低声说道:“身为帝君,若是连册封个妃子都要顾忌着旁人的想法,那怕是还不如当个庄户来得痛快吧!”
“只是玉牒上早已篆刻好内宫宫妃的品级、人员定数,这多出来的……”胤礽也在一旁帮腔道,虽然他搞不懂偏殿里产子的和嫔明明是老四最宠爱侧福晋的亲姐姐,为什么老四要做这种挡人升迁之路的蠢事,却不妨碍他帮着老四说出那不敢说的话,左右他就是个给老四赚些时间发展势力的挡箭牌罢了。
“你们俩……太傻!”康熙爷怒其不争的看了看满眼不解的两个儿子,叹气道。
我勒个去!这算是个什么事呢,谁太傻了!
太子和四爷同时对视一眼,心中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最终却被康熙爷那太过明显的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得心虚的低下了头。
这会儿不是个教儿子的好时机,所以康熙爷也没有多说,只是打定主意等尔柔平安产下子嗣就领着老四和老二去养心殿好好交交心,这对傻儿子被那些大儒教得太规矩了,这点太不好了。
时近戌时,偏殿里的尔柔还未平安产子,康熙爷看着已经燃起的各色宫灯,冷声吩咐刚刚从内务府跑回来的魏珠去交泰殿溜达一圈。让那些该回家的都回家的,独留下了住在毓庆宫里的老二和住在宫外雍亲王府的老四作陪,又让宫人引了老四家的家眷子嗣去德妃宫里歇下,这才起身往前头的养心殿走去。
进了养心殿,康熙爷就迫不及待的将那些伺候的宫人打发了出去,看着垂首而立的两兄弟,沉声道:“都坐吧,朕今个儿和你们说说这治家的事情!”
瞌睡时候有人送枕头了有木有!
四爷眼露期盼之色,嘴角微微勾起,强压下想要拿出小本子做随堂笔记的想法,强压下心里想要催促的念头,眼巴巴的看着端着茶盏润唇的康熙爷,那副模样让打算一时三刻就开口的康熙爷多了些看好戏的恶趣味。
过了半刻,康熙爷终于看够了他这个越来越冷静的儿子露出焦急之态的傻样子,含笑道:“宫中的女子,上到皇后、贵妃,下到粗使宫女,可以说都是朕的女人,但是这十根手指有长有短,那朕的宠爱又怎么能做到平均呢!
当年,朕能扛着压力晋了罪臣之后的卫氏为良嫔,为何今个儿朕不能晋封和嫔为和妃呢!
这不过就是朕愿不愿意的事情罢了,毕竟这内宫里的女眷晋封,说到底就是朕的家务事而已。
便如你二人的府里一般……你二人宠着某一个女人的时候,看着其他女人各种手段层出不穷的算计着那人,你们看着想要保护的人受到伤害的时候是不是很气愤呢?
只是有的时候碍着外面那些听风就是雨的御史言官,或者是碍着她们身后的家族势力不好动手……
那么朕告诉你们一个最简单的法子,那便是让她们明白你们的宠爱不是因为某个人的存在,而不会落在她们身上,便是她们真的算计得那人失了宠,算计得那人的子嗣都死绝了,你们也仍然不会注意到她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