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澈回府后先去了书房,刚换下朝服,褪了一身的寒气,阿喜递了热毛巾上来,他以前没这习惯,见多了襄儿总喜欢用热毛巾敷敷这儿敷敷那儿,被她缠着试了几回。
阿喜见爷并不排斥这个,就默默在伺候的时候多添了一个“热毛巾敷面”。
这个习惯就这么保留下来了。
陆澈用手巾敷了会儿脸,取下来扔给阿喜,才说:“叫他进来吧。”
阿喜一把接住手巾,飞快地出去叫人,再进来的时候身后跟了个阿禄。
阿禄脸上青了一块,半张脸都肿了,淤青得有些发紫,不像是人打得,倒像是被马蹄子给踹的。
陆澈看了他一眼,才淡淡道:“说吧。”
阿禄跪下来,一分不减,一分不多地把事情来龙去脉全说了。
“刘姑娘说没见过白色的马儿,觉得稀奇,奴才牵着马儿,刘姑娘就跟了奴才一路。”
“后来听人说膳房里往西园送了膳去,奴才猜着夫人该是醒了,马儿刚遛了几圈,也没有一开始那么闹腾了,就让人牵着往西园里去,刘姑娘跟着去说要给夫人请安,奴才挡了一下没挡住,后来是方嬷嬷出来了,刘姑娘才肯留步。”
陆澈脸色依旧没什么表情。
阿禄继续道:“没成想,那马儿刚进园子里,还没来得及让夫人瞧呢,有一匹突然就受了惊。”
“奴才怕冲撞了夫人,就让人又全都牵了出去。”
陆澈点点头:“你做的不错。”
阿禄从来不敢卖乖卖弄舌头,得了主子夸奖,也不敢说漂亮话,锯了嘴的葫芦似的,板着长脸闭着嘴。
陆澈又道:“查了么?”
阿禄这才接着说:“查了,那马儿是被人喂了苦艾。”
“把刘氏拿下。”陆澈道。
阿喜赶紧就把老夫人把张氏刘氏安排在西园边上住着的事儿给说了,陆澈看了他一眼,他脖子一缩,跪地上了。
“自己出去领十个板子。”
阿喜领完板子回来,扶着腰一瘸一拐地过来,阿禄刚好回完了话,得了爷的赏,脸上挂着喜色,一抬头,瞧见阿喜,喊了声:“喜哥哥。”上去扶他。
阿喜一巴掌把他扇开,阿禄也不恼,还是去扶他,心说:装什么装!你就算去了刑房,哪个敢真打你!
打人是项技术活,对于那些个犯了错的小奴才,那可是从不留情,奔着把人打死去的。可要是哪个主子身边伺候的,不小心得罪了主子,被派来领板子,他们也都门儿清,哪里敢真打,这回他们是恼了主子,也就是一时半会儿的功夫,回头主子们高兴了,他们还是大爷,回头想摆弄他们刑房里的人,比捏死一直臭虫还简单。
所以,这板子打得“啪.啪”作响,其实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打在身上那是一点不痛。
阿喜是不痛,可是却不能装得一点事儿没有,那不是诚心给人拆台吗?
阿喜由阿禄扶着他,酸道:“你小子傻人有傻福,好日子才开始呢。”
阿禄赔笑道:“那得看喜哥哥您肯不肯点播了。”
阿喜笑:“我说你是个傻的,其实比谁都精!”他昨儿个本来是叫了他来,让他领着那个翠芝去见爷,一来是把翠芝偷偷倒卖消息的事儿禀报一下,二来就是借翠芝的嘴。把张氏刘氏住在西园边上的事儿给说出来。
没成想,阿禄两个还没来,张氏刘氏两个竟然跑过来请安,没恼着爷,却把夫人给恼了,夫人一恼,爷可不得哄着啊,万一没哄好,两个都给恼着了,那可怎么办?
他想这事儿算没完了,等阿禄领着翠芝过来,他就给拦下来了,他道:“主子们现在没工夫听这个。”
阿禄又领着翠芝回去,他就留了阿禄一步,暗示他一嘴,只说:张氏刘氏这两个不是好的,爷和夫人都不大喜欢,你看着办。
阿禄自然以为他是替爷传话,一个字不敢漏,全记在了心里,满脑子就在琢磨怎么去办了那两个,第二天就来了机会,爷给了他个差事,让他去马场里牵马回来给夫人挑。
刚好刘氏就撞上来了,他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设计了这一出。
什么受惊,什么苦艾,全都是扯淡,他不过就是趁着没人的时候,用小针往马屁股后面戳了一下,他也不怕马真受惊发了狂,他死攥着那个缰绳呢,他绝对不会让马儿伤着任何人,除了他自己,他脸上的伤就是被马蹄子给蹬的。
那刘氏,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那是给夫人瞧的马儿,爷特意在马场上亲自挑的那么几匹,点了名儿让他去取的,各个都是纯正的血统,各个都取了好听的名字,夫人还没瞧见呢,轮得着你去摸?阿禄看着那刘氏一个劲儿地攥着马的鬃毛摸,她摸得越开心,他心里就越得意:赶紧摸吧!摸完了爷好送你一程!
刘氏一边摸一边道跟他打听:“夫人很喜欢骑马吗?夫人马术好吗?这马儿是打哪儿来的?”问着问着,她的手不摸马了,改摸他。
阿禄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刘氏的胸都快蹭到他身上了。
他后退了几步,提着声儿道:“姑娘,这可不是你该打听的。”
刘氏嗔了他一眼,还是一路跟着他遛马,跟着跟着,就像跟他一起进去西园,她说:“我昨儿个来过了,你们夫人说昨儿个夜里太晚了,让我今天来请安。”
阿禄心说:你昨儿个怕是连西园的大门都没进吧?拿这话诓谁呢?
刘氏不依不饶,就是要进去请安,她心里就是着急见一面这个夫人,她跟着马儿屁.股后面绕了一圈又一圈,她走得腰都快断了,还不就是想趁个机会,去夫人面前讨好一下。
经过昨晚那事儿,她算是明白了,要是不把夫人哄好了,怕是一辈子都不能见着爷。
刘氏觉得男人都吃那套,就可劲儿地给阿禄撒娇,想着把他缠得没脾气了,说不定就能进去了,她一只好舌头,等见着夫人,还不把她哄得云里雾里去。
结果园子里出来个嬷嬷,模样生得倒周正,一看就是在主子跟前伺候的,穿得绸面衣服,浑身都有一股与旁人不同的气场,刘氏见着她,顿觉自己矮了一截,连话都不敢说了。
方嬷嬷上来,一句废话没多说,直接一句:“赶出去!”
刘氏就被几个粗壮的婆子给拖出去了。
人才被架着拖了几步远,突然听到一声马儿的“长嘶”,她被吓得一哆嗦,这马儿的叫声还真是凄厉,叫得她心里头发慌。
陆澈特意把人叫来书房问话,就是不想把这些事儿带去西园,不想让这些脏事儿污了襄儿的耳朵。
他从来就不需要自己动手做些什么,甚至连吩咐都不需要,一个眼神,自然就有懂事的奴才去做了。
罚阿喜,就是他办事不够利索,敢替那两个传话,去给襄儿请安?那两个是什么东西,连奴才都算不上的玩意。
他精挑细选的良马,都是纯白色的,竟叫那刘氏摸了一路,一想到这个他就来气。
“阿喜!”他在里头喊。
阿喜赶紧进去:“爷?”
“把那刘氏打一顿,再绑了送回三皇子府上去!”
西园里,范宜襄正在忙活昨天陆澈说的那个荷包,她自己画了绣花样子,是一对鸳鸯,别问她为什么这么俗,因为嬷嬷说鸳鸯最简单!
她倒对于没能见着马,没什么遗憾的,今天看不着还有明天,所以听方嬷嬷说那马儿惊着的时候,也没觉得多意外。
“伤着人啦?”范宜襄抬起头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她很难相信,她竟然为了绣这么两只鸳鸯,老老实实地在炕上坐了一个下午。
她真的快要成为一个古代人了。
方嬷嬷道:“那个新来的阿禄,脑袋被踹了一下,他皮糙肉厚的,没什么大事。”
范宜襄惊了下,还是忍不住,捂嘴笑了,脑袋被驴踢了,一般都是骂人的话,这还真有一个人脑袋被马给踢了。
笑归笑,还是得表示安慰一下,她就让人给阿禄送药过去,问完了这个,她依旧低下头去绣花样。
她一边绣,一边朝外头看,天都黑了,也没听见外头有动静。
方嬷嬷看她这样就心疼,刚要说话,就听她喃喃道:“嬷嬷啊,那个张氏还是刘氏,爷是不是去了她们那儿呀?”
帘子一响,陆澈走了进来。
她放下绣样,揉了揉眼睛抬头朝他看过去,没穿朝服,是换过衣服了的。
在哪儿换的?
他笑着走过来,把她放在一边的绣样拿起来,摆在眼前细看,他上下左右地旋转了一圈,左看看,右看看,笑着问:“这绣的是什么?”
她笑着黏上去,抱着他的一只胳膊:“这是鸳鸯啊,现在还没绣出个形状来,等回头绣好了,爷就能看见了。”
他点点头,看她老是揉眼睛,捉住她的手:“再揉就要发肿了。”
范宜襄还是忍不住,被他握着一只手,她就用另一只手去挠,他无奈,只好把她两只爪子都握住,捏在掌心里,让方嬷嬷去取盆热水来,才哄她道:“我吹吹?”
她闭着眼睛把脸凑上去让他吹,他忍不住,笑着在她眼皮上轻轻亲了两口,她睁开眼睛,他的唇就落在了她的唇上。
不是说好的吹吹吗?怎么变成亲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