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关注严世子杀人一案的人确实很多,但是真正关心那个真正的当事人——严兴宝的,却真的没有几个。
不过,虽说关心他的人不多,但这些人所代表的庞大势力却是没有几个人能够与之抗衡的。这些人包括严府上下,宫中的严皇后,以及与严府有着密不可分关系的皇长子济王殿下。
说起来,这位济王殿下也算是严世子的表兄,血缘至亲。可是这两兄弟间却无任何相似之处,更无丝毫兄弟之谊。
济王浩星明仁的身份是皇长子且是嫡子,是最有希望登上太子之位的皇子。因此他自幼便受到严皇后几近苛刻的督导管教,为人谦逊守礼,处事老成持重,虽然素来淡泊名利,却极为礼贤下士,被人称为一代贤王。
而严兴宝与他的这位表兄却是截然相反。一出生便是一品侯府的世子,又有严皇后这样位高权重的姑母,故而他自幼便被娇生惯养,以至于长大后竟成了一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
济王与这位严世子在年龄上本就相差了十岁有余,年轻时还会把他这个表弟当成孩子,偶尔陪他骑马玩耍。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对这个纨绔不堪的表弟生出了厌恶之心。因为他已经清楚地意识到,这样愚蠢不肖的亲戚只会给他带来麻烦,甚至有朝一日,还会成为他夺位路上的绊脚石。
然而济王虽是抱有这样的想法,却丝毫不敢在人前表露出来,尤其是在他的母后严皇后面前。因为他一直都知道,在他母后的心目中,严氏一族的兴衰荣辱竟是比大裕国的前途更重要。当然,济王心里也十分清楚,他母后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自然也有她的道理。
严氏一族世代相传已有两百多年的历史,早在前朝大宁国时期便是权倾一方的豪门大族,及至前宁覆亡,严氏一族却依然屹立不倒,转而又成为新朝大裕皇室的鼎力支撑。
大裕开国皇帝太祖浩星奇,他所一直倚重宠爱的严贵妃,便是出身严氏一族,而这位严贵妃之子,便是当今的皇上浩星潇启。浩星潇启更是立了自己的表妹严氏为后,一时间令严氏一族登上了荣耀的顶峰。
可惜盛极必衰,世间万物皆逃不过此理。严氏为后,又生下了皇长子更是皇嫡子,实际上也就是顺理成章的未来太子——浩星明仁。而她的两个兄弟也是一文一武,在朝中手握重权。一位是一品军侯镇国侯严域宽,另一位则是一朝宰辅右相严域广。
如此盛极荣极,在历朝历代都恐难有人能望其项背。可是谁能料到,一场突发的巨变,让严氏一族遭受到了一次极为沉重的打击,竟至从此一蹶不振,渐渐走上了衰颓之路。
景运十九年春,裕帝南巡,皇长子济王随驾出巡,皇后则留下来坐镇宫城。谁曾想异变突起,留在京中的二皇子淮王浩星明义,竟然与负责京城卫戍的禁军大统领高奉先合谋,举兵攻打皇城,意欲谋逆夺位。
当时守卫皇城的侍卫亲军以及镇国侯严域宽所率领的府兵与反叛的禁军展开了激战,却因寡不敌众而节节败退。最终,叛军攻占了皇城,进而占据了整个京城。
严皇后在几个侍卫亲随的保护下侥幸逃出了京城,可是镇国侯严域宽却被叛军所杀,其家人也全部遭难。右相严域广一家虽是躲避及时,逃过了此劫,可是严域广却在仓皇逃命时摔断了右腿,从此落下了残疾。
这场叛乱虽然最终被裕帝浩星潇启调来的各路厢军给镇压了下去,可是严氏一族所遭受的损失却再也无法挽回。
镇国侯严域宽一死,严氏一族从此失去了唯一能够领兵打仗、掌握军权之人,在皇上心目中的份量自然便减弱了几分。而右相严域广成残,严氏一族又失去了能够在朝堂上呼风唤雨、左右朝局之人,自然对百官的掌控之力也立时失去了大半。
更为糟糕的一点是,经此一事之后,皇上也变得更加猜忌多疑,不但对皇后冷淡了许多,竟然对那个一向惟他之命是从的皇长子济王,也露出了疏远之意,除了在国事上不再倚重外,就连本已说过的立储之言也不再提起。
面对如此刻薄寡恩的皇上,严皇后进一步认识到,唯有复兴严氏一族,才能重新掌控朝局,最终扶济王上位。可是如今的严氏一族,唯有严域广这一支还算实力尚存,其他稍近一些的支系都已是凋零得差不多了,而那些较远的支系又全都指望不上。
说起严域广此人,在严氏姐弟三人之中,他是胆子最小的一个,却也是心眼儿最多的一个。
当年淮王之乱时,严皇后虽然明知若是命令效忠于她的侍卫亲军放弃抵抗,淮王决不至于立即杀了她,而是会留下她作为胁迫裕帝和济王的筹码。可是她仍然宁愿冒着被乱军杀死的危险强行闯关,侥幸逃出了景阳城。
而严皇后的大弟镇国侯严域宽却没有她那么幸运。在明知敌众我寡局势凶险的情况下,他仍是亲率府兵去营救被困宫中的长姐严皇后,结果却在乱军中坠马被杀。
只有当时身为右相的严域广,在初闻淮王谋逆叛乱之际,便带着一家人在府中侍卫的保护下逃往城外。没想到刚逃出城,便因为拉车的马匹受惊而翻了车,将严域广的一条右腿摔断了。然而无论怎样,他一家老小的性命却是全都保住了,不像他的兄长镇国侯的一家,竟被杀红了眼的淮王下令屠杀净尽。
事后裕帝浩星潇启为了安抚严氏一族,在皇家寺院济世寺内设灵,亲自祭奠了镇国侯,追谥其为一等镇国公,并追封了其遇难的满门上下。而对于严域广,由于腿疾难愈,实不宜再登朝堂议事,裕帝便赏了个一品襄国侯的爵位给他,其子严兴宝亦受荫封为世子。
虽然失去了右丞相的大权,但是严域广在朝堂上经营多年的人脉并未就此荒废,相反的,在严皇后与济王的暗中授意之下,他变得越发活跃起来。
他经常利用年节及婚丧仪典时去朝臣们的府中走动,寻机拉拢那些希望通过提前效忠新君,以便在日后能更上一层楼的投机分子与野心家。别看这位严侯爷胆子不大,但那根三寸不烂之舌却是极为了得,短短几年的工夫,便已说动了无数颗蠢蠢欲动的贪婪之心。
大裕的朝堂之上,虽看上去仍是波澜不惊,一派政通人和之相,实则早已是暗潮汹涌,一副风雨欲来之兆。
谁知就在严氏一族已经厉兵秣马,剑拔弩张之际,这整盘棋局的核心人物——襄国侯严域广却出事了,更确切地说,
是他的宝贝独子严兴宝出事了。
严兴宝被收监关押的消息刚一传来,严域广在急怒之下,突然当场昏了过去。经过一番包括几位宫中太医都参与了的紧急救治之后,人虽是清醒了过来,可严域广的整个右半身却再也不能动了。
严皇后在宫中闻此噩耗,心中虽然暗骂这对父子不争气,但也着实心疼自己的兄弟和侄儿,当然要想方设法将此事摆平,最起码是先将严兴宝从牢中救出。然而她身在宫中,对宫外的事却是鞭长莫及,于是,救人的事情便只能着落在济王的身上。
济王当然也着急,但他与自己的母后所急的事情却又不同。他才不在乎那个废物表弟严兴宝的死活,他所关心的是舅父严域广手中所掌握的那些朝臣们的信息,而且其中最为关键的是左相冷衣清的动向。严域广这一病倒,他与众朝臣的联系随之也就中断了。其他人暂缓一些时候再联络也是无妨,可是冷衣清的位置实在太过关键,丝毫疏忽不得。
既然严域广是关键,济王便不能放弃他,可要想让他重新活过来,那就必须先把他的命根子严兴宝救出来。
然而,如何才能救出严兴宝呢?
济王此时所唯一能够想到的,便是那个负责审理此案的京兆府尹——段朴青段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