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上茶!”朱橚与允熥说了好一会儿,觉得口渴了,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又招呼下人。
“说起来,有爋今日怎么不在府上?”说过了正事,允熥也放松了些,想起他。
“他今日一早就出城,游栖霞山去了。今日都已经是二月十五,早就开春了,山上的花草又重新生长起来,踏青的人不少,有爋今日就去了。”朱橚回答。
“可惜了,侄儿还有事要与他说呢。”允熥道。他是中午起了出宫来周王府的心思,朱橚可来不及将朱有爋找回来。
“有爋就是个浪荡人,与他有什么事好说。”朱橚不以为意的说道。朱有爋虽然是他的儿子,但他对于自己的这个儿子的评价不高,觉得就是一个纨绔子弟,允熥与他说的也不会是什么正事,晚几日说也没什么。
“侄儿就是想问问那几个或许是白莲教徒之人的情形。”允熥道。
“这个,我到了京城后也问过他,又让自己的侍卫这几日做事的时候多注意,没发现过他们有异常的举动,也并未与陌生人来往。官家,是否想错了,他们并非是白莲教徒?”朱橚道。
他和朱有爋对于那几个疑似白莲教徒的人当然十分注意,朱橚每次来京城头一个问的就是这几个人,朱有爋也时刻不松懈,不时提醒知晓内情的侍卫不要懈怠。但他们到朱有爋身边为侍卫已经两年多了,一直没有发现过任何异常之事。”
“官家,当初你到底是凭何觉得他们是白莲教徒的?”朱橚又问道。
“这个,一是他们无意中显露自己拜弥勒佛。你也知晓,自从宋代以来,这一教十分多变,又有佛教徒掺杂其中,拜佛教神佛的分支也不少,山东又以拜弥勒的白莲教分支最多,所以可疑;其二,是……”允熥编了几个理由。真正的理由他可没法与朱橚说。
“这,虽然这几个事情发生在同一人身上嫌疑大增,但还是有些牵强。”朱橚点评道。
“侄儿也这样觉得。但对于白莲教徒,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允熥道。
“不过,好在最近又发现了一伙白莲教徒,想要追查他们也不必仅盯着这几个人。”他又说道。
“又发现了一伙白莲教徒?可有确凿证据?”听到这话,朱橚忙追问道。
“自然是有确凿证据。五叔,你应当也知晓最近的李案,这伙白莲教徒,就是在李案中查到的。”允熥随即大概说了说苏州丹家的事情,不过没有说此事是丹家的前媳妇李咏琳说的。
“官家,不如极其小心的将锦衣卫安排到苏州,一举将丹家整个家族的人都抓起来,审问他们。以锦衣卫的本事,肯定能让几个人开口。之后依据口供追查其余的白莲教徒。”朱橚道。
“这侄儿也想过,但觉得还是先派锦衣卫探查一番,若是没有结果,再将他们抓起来审问。”允熥说道。他这样决定,一来是想放长线钓大鱼,二来而是苏州商界刚刚经历也一场动荡,为了经济着想还是先放一放,反正他们也不可能潜逃国外。
“侄儿也想过了,再过几年,若是始终不能发现,就放他们几个回山东。看他们是愿意留在京城还是回去山东。不论他们怎么选择,若真是白莲教徒,之后的动作肯定会略微漏出马脚。”允熥又将话题拉了回来。
“这也好。”朱橚叹了口气,说道。这意味着他的二儿子之后几年仍然会活在危险中,但他又不能反驳允熥的话,只能叹口气。
他们又闲聊一阵,跟着允熥出宫的卢义就凑过来说道:“官家,已经酉时初了。”
“五叔,已经酉时初了,侄儿也该回去了。”允熥站起来,说道。
“冬日天黑的早,五叔也就不留你了。”朱橚笑道。
“若是别人家,叔叔定然会留侄儿吃晚饭,五叔你这叔叔做的可不合格。”允熥一边向屋外走,一边笑着说道。
“若是旁人家的侄儿,来看望叔叔,岂有空手而来的?”朱橚也笑着回应。
“哈哈!”允熥大笑几声,迈过门槛走到屋外。
“敏儿在哪里?”他又问一名宦官。
“启禀陛下,大公主殿下正在小花园里玩。”这宦官回答。
“官家要回宫了,还不将大公主请过来?”卢义道。
“慢!时候还不算晚,朕走过去瞧瞧。”允熥笑着说了一句,随即向周王府的小花园走过去。
可他还没走到,就见到两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欢笑着跑过来,见到允熥,二人分别行礼道:“爹爹/奴婢见过陛下!”
“是你?”允熥一眼认出了另外那个小姑娘就是唐赛儿。
“陛下。”唐赛儿又行礼道。
允熥又来回扫视了敏儿与唐赛儿几眼,忽然说道:“唐赛儿,你可读过书?”
“启禀陛下,奴婢读过书。”
“都读过什么书?”
“《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都是入王府当差后读的。”
“《千字文》读了多久了?”
“去岁跟随县主殿下读《千字文》,今年已经学完。”
“可你为何年前会去书铺买一本《千字文》?”
听到这话,唐赛儿惊讶的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允熥,但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十分无礼的行为,马上又低下头去,说道:“奴婢请陛下恕罪!”
允熥还没说话,就听敏儿说道:“哎呀,赛儿你不用这么请罪,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父亲一向和蔼可亲,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怪罪你的。”
“既然敏儿这么说了,即使爹爹本来有怪罪的心思也不会怪罪了。”允熥笑着说了一句,又对唐赛儿说道:“朕不会怪罪。你也不必在朕面前这么拘束,你是大明子民,朕虽然不敢说爱民如子,但对于你们的些许失礼也不会怪罪。”
“多谢陛下。”唐赛儿忙道。
“你还没回答朕的问题,为何年前会去书铺买一本《千字文》?”
“启禀陛下,奴婢虽然跟随县主殿下学了《千字文》,但县主殿下十分聪明,奴婢脑袋笨,县主殿下学会了可奴婢并未学会。所以就私下里买了一本《千字文》偷偷温习。”唐赛儿道。
“不错。”允熥夸了一句,又道:“那,那一日你与三个少年说的诗文评选《诗选》,引述的话,是谁说的?”
“是汝南王殿下说的。汝南王殿下有一次教导诸位小王子、县主,奴婢随侍,听到殿下这样说,就记住了。”
“有爋还挺有见解的。”允熥侧头与朱橚说了那日唐赛儿说的话。
“他竟然还能有这样的见解?”朱橚很惊讶。
“五叔,你不能总用老观念看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嘛!五叔你都已经快一年没见过有爋了,就不许人家这一年勤读书?”允熥笑道。
“看来我得好好考察考察他。”朱橚道。
他们说这两句话的功夫,敏儿与唐赛儿说道:“原来那一日文圻遇到的小姑娘是你?真是好巧。”
“那一日买书的三位小公子中有一位是三殿下?”唐赛儿自己也非常惊讶。
“那另外两位小公子,不会也是两位殿下吧。”她又道。
“不是。年级较大的那个,是朝鲜世子,较小的那个,叫做于谦,他父亲正在学堂里做先生。”敏儿回答。
“年纪较小的那个,真是古板。他的父亲也十分古板吧。”唐赛儿回想起来当日于谦说的话,对敏儿说道。
“他父亲当然十分古板,你不知道,……”敏儿高兴的说起来。
她们说了好一会儿,忽然听到身旁传来咳嗽声,唐赛儿回过神来,又对允熥和朱橚行礼,刚要请罪,就听允熥说道:“你不用请罪,敏儿与你高兴的聊天也没什么错的,只是现在时候不早了,朕该回去了,只能打断你们闲聊。敏儿,跟父亲回去了。”
“改日再来周王府,与你说话。”敏儿这样说了一句,走到允熥身旁,一起离开了周王府。
站在府邸门前,朱橚侧头瞧了一眼也来送行的唐赛儿,嘴里轻声嘀咕一句:“可惜了,若你不是这个身份,必定能有富贵。只盼着你的父母不是白莲教徒。”
……
……
“你与唐赛儿这么熟悉?”在返回的马车上,允熥问道:“记得这二年,只带着你来过周王府六次,你就与她这么好了?”
“爹,女儿与赛儿一见如故,性情相投,所以十分要好。”敏儿又请求道:“爹,让赛儿入宫给女儿做伴读吧。”
“这个,再过五年,再过五年就行。”允熥说道。
“五年,五年后赛儿就十四岁了,还能在宫中待几年?而且五年后女儿也十七岁了。爹爹,让赛儿入宫给女儿做伴读吧。”她又请求道。
“这个,”允熥看着她充满请求神色的大眼睛,差点儿就答应了,但还是狠心说道:“不成,等过几年。”
“敏儿,这样你们许久才能见一面,不是更能证明你们的友情十分牢固?你想想你四姑的手帕交,不是就只见过三面,但感情极好,你四姑至今还记着。所谓友情,不在于相处过多长时间,而在于……”允熥见敏儿很不高兴,忙又道。
他说了好一会儿,才将敏儿哄过来。敏儿说道:“敏儿一定会让与赛儿的友情永远不变。”
‘若她的父亲不是白莲教徒,敏儿又这样一个朋友,也不是坏事。’允熥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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