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天才蒙蒙亮,沙阿就指挥孟加拉国之兵出动攻打麦杰迪城。无数婆罗门教徒被天方教徒驱赶着向麦杰迪城北、东、西三面城墙冲去。
城头的明军马上行动起来。所剩无几的滚木礌石都被拿出来,随时预备着向下扔。弓箭手也都做好了准备。但滚木礌石却并未马上扔出去,箭矢也没有马上射出去,一直到被逼冲锋的婆罗门教徒冲到城下,在百户们的一声令下,只听轰隆隆一片响声,许多原木被扔下去。
城下顿时响起一片惨叫声,无数人倒在地上,用明军听不懂的语言哀嚎着。他们本来就是被逼冲锋,没有战斗意志,此时见这么多人死伤,顿时不敢再向前冲锋。
后面督战的天方教徒马上挥舞起手中的长枪打向婆罗门教徒,逼迫他们继续冲锋,可许多人宁愿被打也不愿再靠近城墙。沙阿见此情形眉头一皱,轻声吩咐了身旁的侍卫几句话。侍卫骑着马来到阵前大声说了句什么,领兵的将领点点头,喊了一句号令。
随即,天方教徒手中的长枪笔直的向前捅去,数百名婆罗门教徒也哀嚎着倒在地上,与之前被滚木砸死的人差不多。城头的明军一时间愣住了:被自己人捅死的比他们杀死的还要多。就算是炮灰,也没有这么消耗的吧?
“苏丹,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沙阿身旁也有人说道:“如果让国内的其他婆罗门教徒知道了,对于维持稳定没有好处。这毕竟与驱赶他们当炮灰不一样。”
“曼苏尔,他们不会不满。这些人大多数是达利特,少数是首陀罗。达利特你应当知道是什么意思,在他们婆罗门教徒中是贱民,不可接触者,就连佃户和低级手工业者都不能做,只能做最低贱的职业,比如清理厕所或扫大街,走在路上都不能踩到别人的影子,更不用说靠近了。这样的人的生死‘高贵的’刹帝利或婆罗门岂会在意?死的再多也没有人在意的,甚至他们会感谢咱们替他们清除了垃圾。”沙阿笑道。
曼苏尔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他并不是为这些不愿改信天方教的达利特叹气,而是想到了改信天方教的原达利特,为他们叹气。曼苏尔来自两河流域,是真正的天方教徒,只要同为天方教徒他都一视同仁,绝不会歧视;可许多改信天方教的印度人仍然会歧视在信婆罗门教时种姓比他们低的人,这在他看来不是一件好事,一直大声呼吁改变,但收效甚微。‘这样下去,早晚在天方教徒中也会发展出种姓制度;但慕斯林的原意就是大食语‘兄弟’的意思,岂能像腐朽的婆罗门教徒一样拥有种姓制度?我一定要想个办法制止这种趋势。’曼苏尔想着。
不提曼苏尔在想什么,战场上的局面又发生了变化。随着天方教徒十分残忍的杀人,这些充当炮灰的达利特再次向前冲去。留在原地肯定会被天方教徒刺死,向前冲却未必会被砸死,他们当然只能冲锋。明军也只能继续向下扔滚木雷石。
很快,滚木礌石被消耗一空,达利特们架起云梯开始攀爬城墙。明军奋力推起云梯,许多云梯被推倒,很多达利特被摔死,但更多的云梯架起来,达利特们奋力向上攀爬,有人甚至攀爬到了靠近城头的地方。
明军与他们搏杀起来,达利特们理所应当地很快被击溃。他们本来战斗意志就不坚决,更何况也没练过武艺,顿时被打的溃不成军,很多人甚至惊叫着向后退去,从城头上跌落下去。
但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见到有婆罗门教徒攀爬到城头,天方教徒们高兴地叫喊一声,扛着云梯向麦杰迪城冲过来;沙阿脸上也露出笑容,说道:“明军守城的本事也不大,没了滚木礌石很快就扛不住了。”
哈立德正要凑趣说什么,就听城头上的明军也大声呐喊一句,所有正与婆罗门教徒搏杀的明军顿时比刚才更加勇猛,将登上城头的婆罗门教徒都打死或者推了下去。惨叫声再次响成一片。随即,弓箭手上前几步,举起手里的长弓,随着又一声“放”的号令将箭矢斜向上射出。上千支箭矢仿佛雨点一般飞向天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越过顶点后加速下落,落在了正冲锋的天方教徒头顶。随着一阵阵惨叫声,无数天方教徒倒在地上,鲜血从垂死的躯体中流出,染红了大片泥土。
沙阿本来正笑着同身旁的人说话,见到这一幕楞了一下,随即站起来大声叱骂一句,又喊道:“将几门炮推过来,开炮轰他们!”
“苏丹,不要冲动!”曼苏尔马上说道。同时给传令兵使眼色。他是攻打这一面城墙的主将,也很受沙阿信任,传令兵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听令,站在原地不动。
“你让我怎么冷静!”沙阿又叫了一句。为了尽快打下麦杰迪城,刚才要攻城的天方教徒都是他收下的精锐,死一个都很心疼,更不用说一下死了这么多。刚才那一瞬间他甚至想把这一面城墙的明军都干掉,不论普通士兵还是将领。
“苏丹,不能因为一时气愤就改变已经定下的计划。”曼苏尔又道。他很怕正好张辅正在这面墙上巡视,结果被沙阿一炮打死了。那样明军肯定不会罢休的。
过了一会儿沙阿才冷静下来,但仍然下令道:“把那几门炮都推上来,让明军可以看见。全军继续攻城,一定要打下麦杰迪城!主一定会保佑我们打下麦杰迪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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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孟加拉人竟然有炮!”孙炳文吐了口吐沫,刚才欺骗成功一下子打死那么多孟加拉**队主力的喜悦消失无踪。有没有炮区别可是很大的,除非是大明京城那种城池,日军二战时候的炮火都打不坏,可以不在意大炮的威胁,一般城池攻城一方有没有炮是截然不同的;更不必提麦杰迪城墙不厚,卖力轰击用不了多久就能打坏。
不过他很快调整过来,不管孟加拉人有没有炮,仗都得继续打,他拿起水壶喝了口水,又大声呼喊着指挥起将士来。
很快,又有孟加拉人冲过来,开始攀爬城墙。明军将士把这几日收集的粪水放在大缸里,向下倾倒,很快城下一片臭气熏天,有的人一时没有注意,粪水从嘴巴灌进去,顿时感觉十分恶心,弯腰呕吐起来;还有人一不小心跌落到地上,摔死了。
但没有烧开的粪水毕竟不能直接对人造成多大伤害,孟加拉国之兵强忍着恶心仍然继续向城头攀爬。很快,虽然明军尽力阻拦,但又有人攀爬到了城头上。
顿时,惨烈的肉搏战再次开始,而且比之前更加惨烈。明军一步不退,奋力与孟加拉国之兵搏杀;孟加拉人也挥舞着弯刀和明军血战,即使自己即将被杀死也毫不犹豫的将刀挥向面前的明军。
沙阿听了从另外两面传来的消息,见西城这一面进展最快,决定北面与东面改为牵制,将精锐之兵全部集结到这一面猛攻,而且见明军的箭矢也差不多消耗殆尽,再无能够给威胁城下的武器,让将士们排成最紧密的阵型,扛着所有打造好的云梯冲向城头。
东城的赵集与北城的朱代珍马上察觉,派人禀报张辅。张辅想了想,命赵集派出所部将士的一半防守北城,朱代珍带领自己统领的整个标敢去西城救援。
朱代珍得到命令马上带着三个千户敢去西城,留下两个千户等到赵集的人马赶到后再行赶去支援。得到朱代珍支援的孙炳文总算能喘口气,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孟加拉国之兵攻打这面城墙,他们守城也越来越费力。随着明军力气的逐渐消耗,越来越难将孟加拉人阻拦在城下,越来越多的孟加拉人冲上城头,与明军混战在一起。
“呼!呼!”孙炳文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和西虏奋力搏杀着。他顺手一刀砍死了面前的人,又让过另外一人挥舞着的弯刀,左手拔出匕首捅在他肚子上,身子向后一靠躲过另一个刀影,自己又反手向上一砍砍断这人的胳膊,抬起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这个孟加拉人之前就受了不轻的伤,流了很多血,再受此重伤眼见是不能活了。
但城头上的人太多了,喊杀声、惨叫声与劈砍刺的声音响成一片,即使再耳聪目明的人也没办法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孙炳文刹那间杀了三个人,但还是被下一个人瞅准机会一刀砍在后背,他踉跄一步几乎跌倒在地。
将他砍倒的人见他身穿全身甲,知道是个大官,下意识就要挥舞弯刀砍下他的脑袋;但又想起沙阿嘱咐的不能杀死明军大官,又顿住了。正犹豫间,他感到脑后生风正要躲,忽然腰间一阵剧痛,随即脖子一凉就失去了意识。
“孙大哥,你怎么样!受的伤重不重?”他一边扶起孙炳文,一边问道。
“我没什么。我身上穿着这么好的铠甲,寻常刀剑都砍不透,岂会轻易受伤。刚才只是一时没能控制平衡差点儿倒下。”孙炳文被扶起来,说道。
“那最好也让军医看一看。”这人又道。
“哪里还有看伤的时候!”孙炳文叫了一声,又问道:“代珍,你怎么不指挥将士?”
“还有什么可指挥的?已经这么多孟加拉人冲上来了,就算指挥也听不到了,更不会有空闲看旗语,三五个人或十多个人各自为战吧。”刚才救了他的朱代珍苦笑道。他不喜欢这种混战,但他每次参加的战斗最后都会演变成混战。
“预备队呢,预备队可还有?”孙炳文又问道。他已经将所有的预备队都投入战斗了。
“已经快填进去一半了。我打算再过一刻钟,将另外一半预备队也填进来!他们力气充足,没准可以将城头的孟加拉人都赶下去。”孙炳文这样问一个平级的将领问题很没有礼貌,但他还当百户的时候朱代珍就是他手下的兵,算是老上级,这样说话勉强合适,朱代珍自己也不以为意。
“你手上的预备队恐怕不够,想要将他们都打下去,除非张将军把自己手里的预备队也都填进来!”孙炳文一边说着,一边继续与孟加拉人搏杀。
“已经派人去见张将军了,但不论他是否拿出预备队来,我手上的人都要填进来!就算不能将孟加拉人都赶下城,也要暂时缓一口气,不然坚持不到晚上。只要能坚守到晚上,孟加拉人就只能退兵,又守住了一天。没准明天援兵就赶来了。”朱代珍道,同时砍死了一个人。
他们就这样与孟加拉人搏杀着,又战了一刻钟,随着一声嘹亮的号角声,朱代珍手里的预备队向城头冲来,与此同时张辅也派来三个百户来支援。这数百人力气充足,一下子砍杀了上百孟加拉人,将登上城头的敌军杀的连连后退,甚至有人被挤下城头。朱代珍不禁露出笑容:看来今天能够守到晚上了。
可就在这时,他不经意间扫过城下,见到那几门大炮附近有人正将炮弹塞进炮身里,又有人解开火药袋子,要向里面装填火药,顿时脸色变得惨白起来。孙炳文顺着他的目光一看,脸色也变得与朱代珍一样。‘莫非今日还是守不住城池?’
这时他们忽然感觉到脚下在震动,朱代珍自言自语道:“莫非叶同知见城池危急打算带领骑兵强行冲击孟加拉军大阵?不成,他只有三千人马,现在大概还不到三千,根本不可能冲开孟加拉军的大阵,也阻拦不了孟加拉人开炮。只是白死。”
但他随即注意到不对劲之处。“不对!这股烟尘不是三千骑兵掀得起来的!殿下到底派了多少人来解麦杰迪城之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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