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过此事,蓝珍吐了口气,正要转过身与朱尚炳等人说话,忽然又有一名士兵跑来。这名士兵身穿亲王侍卫外衣,来到蓝珍等人身前用十分惊慌的语气说道:“蓝将军,诸位殿下,不好了!快要拦不住蒲王殿下了!”
“贤烶出了病房了?”朱高煦的脸色瞬间变化。
“是,殿下。”蒲王朱贤烶的侍卫说道。
“你们到底是如何办差的,竟然让贤烶离开了病房?不是嘱咐你们要让他在病房中静养么!”朱楩斥责道。
‘几位王爷当初都阻拦不住殿下跟来德里城,我怎么可能拦得住殿下出病房?’侍卫有些委屈的想着。他服侍的殿下什么性情他再了解不过,不要说他,就算是王妃都阻拦不住,即使现在已经,变成了这样,他们也不可能阻拦得住。
“苏王,代王,你们赶快去劝阻蒲王。他出病房,一定是要做那件事。德里城内这么多人,决不能让蒲王殿下下命令!”蓝珍马上说道。
“我马上赶回去!”朱高煦说了一句,转身离开这间屋子,快步返回军营。朱桂也说道:“我毕竟辈分高一辈,年纪也比他大十岁,还能出言劝说。”也赶忙返回军营。其他几位王爷也纷纷回去。
“张无忌,你回去找到公主殿下,让公主殿下也去劝说蒲王。”蓝珍又吩咐道。
“嗯。”张无忌也知道事情紧急,快步返回。
“蓝将军,你不赶快回去?”这时屋内也没几个人了,除了蓝珍与杨峰二人只有几名护卫。杨峰见蓝珍不着急回去劝说,有些不解。
“我回去也无甚用处。”蓝珍说道:“若是蒲王听从几位王爷的劝,我不必去;若是蒲王连苏、庭等王爷的劝都不听,我劝蒲王也不会听,所以回去无甚用处。”
“而且虽然已经打下德里城,但城内仍有许多印虏士兵负隅顽抗,拒不投降,还需指挥将士清剿。正好咱们两个指挥将士彻底歼灭城内残存之印虏,完全结束德里城之战事。当然,最要紧的,是抓住萨尔哈。再次传令给所有将士,一定要抓到他,若是谁抓到了他,封赏再加倍;杀死他得到尸首者得生擒赏赐的三成。”
“连续三次传令所有将士,而且赏赐一次比一次更重,就算在迟钝的人也能明白这是何等重要之事,只要萨尔哈还在城中,就一定会被抓到。”杨峰笑道。但他又想起来什么,说道:“可是,如果蒲王殿下真的发了疯谁的劝也不听,完全平定德里城恐怕会再生变数。铺王殿下也带兵来了印度,这若是蒲王下令,这些士兵可不会听从他人之军令。”杨峰道。
“不会的,这么多王爷在,即使蒲王发了疯也能劝住;至于蒲藩的上万兵马,在数十万大军中只能算是微不足道,不需在意。况且,蒲王殿下这样闹一闹,也有好处。正好可以堵京城的朝廷一些言官的嘴。”蓝珍眼睛里闪烁着光芒,说道。
“蓝将军你,”刹那间,杨峰明白了蓝珍真正的意思,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
……
“贤烶!别闹了。”朱桂见到朱贤烶,马上说道。
“我闹!怎么,当初……”
朱贤烶话没有说完,就被朱高煦拦住肩膀坐下来,轻声劝道:“你的心情我们都理解,但这样做是不成的。”
“你们怎么可能理解!”朱贤烶叫道:“我的心情,你们怎么可能理解!”
朱高煦不知道该说什么。朱贤烶遭遇的事情他们都没有遭遇过,也不可能再遭遇,他们即使再感同身受也不能完全理解他的想法。但是,“贤烶,这样做是不成的。你放心,你要带回蒲藩的十万颗头颅定然都给你凑齐了。”
“十万?哈哈,我现在不要十万颗头颅,我要整座德里城的人的命!”贤烶脸色扭曲的说道。但他说完这句话却又哭了出来,伏在朱高煦的肩膀上,边哭边说:“若是能让我恢复完好,不要说放过这些印虏,就算是从此让我吃斋念佛,我都愿意!”听到这句话,在场众人都默然起来。
当初在孟加拉的达卡城下遭遇萨尔哈带兵偷袭,朱贤烶的营寨因防备比朱高煦的营寨松懈一些,被选作突破口,数千印虏趁夜杀进营内。朱贤烶匆忙带兵迎战,但不幸被打伤,而且伤势很重,只得休养。
朱贤烶一开始对于自己受伤并不是十分在意。他在蒲藩也不是没有受过伤,有几次看起来比这次更重,也在床上休养了几个月的时间,但最后都好了。可是上得山多终遇虎,这次受伤休养了几个月后,他却从医生哪里听到了一个噩耗:他的肾受伤了,而且休养了几个月也没能养好。
听到这话,当时朱贤烶就呆立在床上,如同被雷劈了一般。肾是人身上最为重要的脏器之一,肾受了伤,身体会受到严重影响;而且更加要紧的是,肾受了伤,肾水不足,他以后就不能使妻妾怀孕了。
这真的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朱贤烶现在才刚过三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怎能愿意这样?而且他现在还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无子孙继承家业,那等他百年之后,蒲藩会落在谁手中?
但出乎朱高煦等人预料,之后几日朱贤烶却并未做什么,只是表情十分阴郁,而且变得不爱说话,甚至不爱出门。这一方面让他们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在内心深处升起一股浓浓的警惕,感觉朱贤烶的反常行为就好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一般。
随后朱尚炳派人传信,相约攻打德里城。蓝珍点了三十个卫要北上与秦塔庭三藩的军队汇合。可在出发前,朱贤烶却忽然找到蓝珍,说要跟随一起北上德里城。蓝珍不愿带他一起去,但又没有合适的理由拒绝,朱贤烶的身体至少行走与常人无异,也可能骑马坐车经受颠婆,何况蓝珍也隐隐担心留他在达卡城会让他做下什么事情无人能够阻止,所以答应他一起北上。
这一路上朱贤烶也没做什么事情,只是坐在马车或船上旁观大军与印虏交战。但在今日,在打下德里城后,朱贤烶终于露出了自己执意北上的真正目的:他要进行最激烈的报复,要整座德里城的人命!
“贤烶,民间有句俗话,冤有头债有主。致使你受伤的人都已经死在孟加拉,俘虏也仔细甄别过,凡是参加过达卡城夜袭之战的印虏将士也全部被处以凌迟之刑,只剩下主犯萨尔哈尚未授首。蓝将军已经命所有将士在城内搜寻萨尔哈,一定要将他找到,为你,为死伤的将士报仇,并无必要将整座城的人都杀了。至于你要的十万人头,明日午时之前定然给你凑齐。”朱高煦拍了拍朱贤烶的后背,轻声说道。
这时朱贤烶已经恢复平静,拿出手巾擦了擦眼泪,脸上重新浮现出扭曲的表情。“高煦二哥,你说的道理我也懂,但我就想杀光德里城的所有人。至于萨尔哈,若是抓到了他,我一定不会让他轻易死掉的,我要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生不如死,什么叫做想死是奢望。”
“贤烶,……”朱高煦又劝说起来。朱桂等人也小心翼翼的出言劝说。
但朱贤烶已经打定了注意,一定要杀光德里人,无论何人劝说都不停。他还说道:“若是你们阻拦,仅凭我蒲藩的这不到一万将士,当然不能杀光德里人。但我会下令给他们,让他们时刻寻找机会溜出军营,杀见到的每一个印度人,奸见到的每一个印度女人,让只要还有我蒲藩将士驻扎之地都动荡不安。我还会派人告诉藏人、马拉人和不丹人,以我亲王之位为凭,允许他们沿路烧杀抢掠。”
“这!”朱高煦举起手指向朱贤烶。蒲藩虽然只有不到万人,但即使防备的在严密也没办法保证一名士兵都不会溜出去。而只要有一人溜走,在城内烧杀抢掠,影响就会极坏;而且这是朱贤烶下的令,就算是蓝珍也不能将犯事的将士处死,因为这是在执行蒲王殿下的军令。更何况他还要告诉喜马拉雅山两边的番国之人,影响更坏。
朱高煦很想大声斥骂朱贤烶,但看着他的表情,却又不得不打消了这个想法。朱贤烶的性情本来就略有些扭曲,经过建业元年的路谢之乱后变得更加扭曲,现在又经历了这样的事情,朱高煦都想不到他的性情扭曲到了何种程度,大声叱骂不仅不会起到用处,反而可能更加坚定朱贤烶的想法。缓缓深呼吸几次,朱高煦又琢磨了一番劝说之词,又要出言劝说。
可就在此时,忽然从营帐外传来声音:“本将倒是觉得蒲王殿下说的不错。所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被人欺辱了不还回去,人家岂不是更加轻视于你?反而杀光德里城的人,能够向整个印度的国家表明大明的态度,告诫他们若是抵抗天兵会得到何种下场,震慑所有的印度人。而且萨尔哈来自德里苏丹国,也不算是报复错了人。”
“蓝珍,你”朱高煦一时气急,口不择言直呼了他的名字。但朱贤烶却眼前一亮。“蓝将军说得好,我的想法与蓝将军类似。那现在就下令屠戮城内之人。”
蓝珍偷偷给朱高煦等人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稍安勿躁,又对朱贤烶说道:“确实应当下令屠戮城内之人。但此时尚有部分印虏士兵在城中负隅顽抗,拒不投降,若是此时就开始屠戮城中的百姓,那会坚定这些人抵抗之意,而且会有许多已经决意顺从大明的人进行抵抗,那样想要平定德里城会加倍困难。所以我认为,应当在将所有负隅顽抗之人都消灭,平定全城后再下次命令。”
“而且,”蓝珍又变换了声音说道:“萨尔哈已经被抓到了,此人才是罪魁祸首,殿下难道不想先处置他么?”
“萨尔哈被抓到了!”朱贤烶猛地站起来,盯着蓝珍。见蓝珍点头,朱贤烶咬牙切齿的说道:“终于抓到这个人了,我要亲自去处置他,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让他知道想死是奢望!蓝将军,快带我去见他!”
“如殿下所愿。”蓝珍笑着说了一句,命一名护卫带着朱贤烶离开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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