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蒙,你来书房一下。”
祖孙三个正聊着,忽然听见简君柊的声音插进来。简蒙循着声音看过去,简君柊正站在楼梯上看着他,脸色算不上多好。看见他看自己,简君柊没有在楼梯上久留,转身先去书房等着。
“蒙蒙,别怕你妈,有外公外婆给你撑腰,放心去吧。”简外婆拍拍外孙的后背,鼓励道。
简蒙点头微笑,“我知道,外公外婆,那我先上去了。”
上了二楼,简蒙停在书房门口,抬手敲了敲门,听见一声“进来!”那种发号施令惯了的语气,还没见到自己妈妈,简蒙已经感受到了一种被鸟瞰的压迫。
“妈。”简蒙进门先喊了一声。
简君柊点头应了,抬头示意对面的位置,“坐。”
“找我有事吗?”
“没事不能找你吗?”简君柊看着简蒙,就那么看着,面上带着微笑,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就那么微微一点笑容。
三分钟过后,简蒙被她看毛了,“有事直说不可以吗?”
简君柊不笑了,“直说两个字,你能办得到吗?你的事情,你敢和所有人直说吗?暂且不说所有人,单单你外公外婆,你敢和他们直说吗?”
简蒙泄气了。有时候真的觉得,他妈妈是个天生的刀子嘴,电锯心,根本不会有软下来的时候。
简君柊看着他一脸不服气的模样,也收敛了气势,“今天找你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在外公外婆身上动心思。而且我和你明说,就算他们不介意,我也不会允许你们。”
“为什么不允许?”简蒙问她。
简君柊想也不想就给了他答案:“他是个男生。”
“男女平等。”
“蒙蒙,”简君柊又笑,不过这次是真的笑了,因为儿子的顶嘴,“不要强词夺理。”
简蒙憋闷道:“妈,他是个男生又怎么了?有什么不同吗?”
简君柊没有回答他,反而问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你有没有听说过众生平等这种话?”
简蒙点头。
简君柊又说:“可是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平等吗?如果你和他在一起,你们的关系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见得了光?同样是生灵,有的就要被排斥,同样是感情,有的也会被排斥。”
“我不是反对你们的感情本身,我反对的,是你们的感情会给你带来的不良影响。我同意你们的感情没有错,可我一个人扭转不了整个社会,所以我只能反对你们。”简君柊没管简蒙听完这番话后的反应,直接摆手,“出去吧,别给外公外婆添麻烦。”
“如果,”简蒙没走,还坐在简君柊对面问她:“如果我的生活不会被影响呢,如果知道我们的关系的人对我们的态度是祝福而非排斥呢?”
“那就等到有这么一天的时候,你再来问我。”简君柊回答他,“下去陪外公外婆吧。”
“你妈怎么说?”刚一下楼,简外公简外婆就着急忙慌地问。
简蒙摇头,坐回客厅角落里,一个人默默发呆。两位老人看他魂游天外的状态,也不再去打扰他,放他一个人神游。
没有哪个母亲是不爱自己孩子的。纵然是简君柊这个可以放着儿子八年不管的母亲,做出的许多事,出发点也是为了儿子着想。
新年,就在简蒙的心事重重和程于欢的欢天喜地里到来了。
年三十那天下午,程于欢一个午觉不小心睡到了四点钟。起床后来到客厅,老爷子正端坐在沙发中央,看着不知道什么内容反正主持人都在笑的节目。
程于欢挨着老爷子盘腿坐下,打了个哈欠,精神萎顿。午觉睡得太久,越睡越困,越睡越傻。要不是记着今天是年三十,他再放纵一把,可能就一睡睡到明年了。
“爷爷,这主持人叫什么名字来着?看着眼熟。”程于欢又打了个哈欠。
“我也不认识。”老爷子道,“我出国那会儿啊,还没他呢。”
“哦。”程于欢拿起一个苹果啃,屁股还没坐热呢,门铃就响了。
“儿子~开门~”昨天又通宵打游戏的程垣脚步打着飘飘了出来。于岩随后从厨房端出一碗肉丝面,放到他面前,“吃吧。”
“就一碗面啊。”程垣用筷子在碗里扒拉两下,一脸嫌弃。
“爸说的,你这种给口饭吃就不错了。”
老爷子也接话道:“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你这是早饭还是午饭还是下午茶?年夜饭吃得早的现在都吃完了你知道吗?”
程于欢在老爷子训儿子的背景音里飘飘悠悠去开门,看着门外的年轻人和老太太发了愣。“请问,你们找谁?”
门外那一老一少一起笑,年轻的那位问:“程轩宇先生在吗?”
程轩宇,老爷子的大名。程于欢点头,又问:“您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儿子。”年轻人说。
“好的,我帮你叫他。”程于欢又想打哈欠,硬憋着没打回过头喊:“爷爷,你儿子找你。”
正在吃面的程垣看看老爹,再看看自己,澄清道:“爸,我没叫你。”
老爷子瞪了他一眼,从沙发上起身走到门口,刚问了一句:“路上没什么事吧?”就听见身后某人喷面的声音:“咳咳……咳……妈……咳咳咳……是不是我妈来了?”
妈?程于欢看着面前端庄的老太太,睡蒙了的脑子迟缓地转了半圈,“奶奶?”
老太太点头,伸手在孙子蒙圈的脸上摸了一把,“昊昊长大了,虎头虎脑的,真好。”
“昊昊,还记得我吗?”一旁的程璧也笑着问。
程于欢转头看着刚才的年轻人,“小叔叔?”
“你还记得我?”程璧惊讶地问。
程于欢摇头,“不记得,但你说我爷爷是你爸,所以你是我小叔叔。”
程璧摸头傻笑,“哈哈哈哈,我说过吗?”
“对。”程于欢点头,这么一惊,人都精神了点,把人都往里请。
程垣把自己喷了面条的桌子擦干净,再之后就有点束手束脚,直到程璧抱了他一下,“哥,好久不见。”又转头跟于岩打招呼:“于哥,你把我哥养得不错啊。”
于岩谦虚了几句,程垣才算缓和过来,捏着自家兄弟的脸,边捏边奇怪道:“你走的时候还是个胖子,现在肉怎么都没了?”
“肿不能……胖一辈子……”程璧把程垣的手掰开,“你那都是哪一年的事了?我们十一年没见了好不好?”
“是啊,”程垣也说,“都十一年没见了。”
程于欢总结了一下,这个春节,是他有史以来所记得的最热闹,最有意义的一次。当然,除了热闹,还有丰厚的红包。
初一那天,程于欢一大早爬起来颠颠地跑回z市陪妈妈,顺便带上了刚回国还热乎着的奶奶和叔叔。程奶奶和程璧在国内一直待到过了元宵节,饱尝了一回国内的年味,才依依不舍地和儿孙道别。老爷子来的时候两手空空,走的时候可倒是没闲着,大包小包的托运了一大堆。
对于与三位亲人的分离,程于欢很难不伤感,但那伤感很快就被开学的噩耗冲淡了。今年,程家父子又重蹈了去年的覆辙。可怜了于岩,两位长辈在的时候忙前忙后,长辈们走了刚要放松一点,又来事了。
开学那天,程于欢背着三人合作抄完的作业进了教室,看见简蒙的瞬间差点没扑上去。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他和蒙蒙可是有好几十年没见了。
“蒙蒙,你想我没有?”程于欢一坐下就腆着脸问。
简蒙一边抄作业一边毫不留情地回答:“这话你每天问好几遍,我就是想也被你问得没空想了。”
话虽这么说了,但程于欢还是不死心,“摸着良心用人话告诉我,到底想没想?”
简蒙放下笔,转头看着程于欢,神色正经八百的,“想,特别想。”
程于欢满意了,笑容还没咧开,眼前就被放了一沓试卷,“作为我天天想你的回报,帮我抄一点吧。”
“……”程于欢不禁开始怀疑起刚才那个想字的净含量。
“同学们,新的一年里,让我们风雨兼程,同舟共济!”开学的时候,老班主任是这么说的。
“同学们,在高中的最后一年里,让我们风雨同舟,乘风破浪!”又一年的高考结束后,老班主任又这么说。
这就是高二下学期的开头与结尾的距离。
在z城一中的概念里,前一届的高三结束高考后,高二就该有作为高三生的自觉了。自觉的新晋高三生们,自觉地报名了暑假的辅导班,准备再一次在盛夏里接受煎熬。
已经黑到会被外国友人误认为是自己同胞的班主任,又要再一次担起看家护院的重任,争取再黑出新高度。而程于欢的五块和二毛也得以继续创作。
辅导班某次放假之前,他画了一对五块和二毛给简蒙,上面写道:“宝贝儿,我们去约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