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嫣华睁开眼睛的时候,现自己竟然坐在一张紫檀透雕百花盛开纹的拔步床上。.
她心下一凛,这不是她与周廷昱居住的内室,他们内室的床是一张雕龙凤呈祥紫檀拔步大床。
她低头一看,现自己身上盖着胭脂色团花薄纱被子,当她看到自己放在薄纱被子上面那双手的时候,瞳孔骤然一缩。
这双手不是她以前的手。
就算眼前这双柔荑仍然娇嫩白皙,可到底是跟她原本那双手有点差别。
她再抬头,环顾四周,等她慢慢看清了房间里陈设之后,感觉到了一股彻骨的寒意在四肢百骸蔓延,冷得她整个人都浸泡在冰水一样。
“吱呀”
门被人推开,一个身穿艾青色忍冬纹夏衫,下着葱绿色褶裙的女子走了进来,她手里还捧着一碗热气升腾的药汤。
当见到这个女子的时候,舒嫣华心中再无侥幸,她甚至还知道这个女子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大少奶奶,从得知煊大少爷意外过世的消息起,您就没怎么吃过东西,煊大少爷在天之灵也不希望你如此。
这是大夫开的补身子的药汤,大少爷吩咐奴婢拿来给你喝,您好歹也喝一点补补身,要不然大少爷该心疼了。”
当舒嫣华心中喃喃的将这一段说出的时候,眼前的这个女子,也正好说完这段话的最后一个字。
舒嫣华神色木然,目光中带着一抹绝望,她明明跟周廷昱恩爱缠绵,明明有一个可爱乖巧的女儿,明明已经大仇得报,为什么只是睡了一觉睁眼就回到了这个地方?
还见到了早已经不在她身边的春儿。
特别是见到眼前春儿捧着那碗冒着白烟的药汤时,心内五内杂陈。
她知道春儿一定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劝她喝下这碗药,因为这碗药里下了噬骨毒。
果不其然,春儿捧着药汤,又劝了一次。
舒嫣华淡淡的道:“齐妈妈、冬儿她们呢?屋里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在伺候?”
明明是平常的一句问话,却有一股气势,让春儿心中有些害怕,在听到她的问话之后,更是浑身一僵,眸底闪过一抹慌张之色。
“把药放下吧,我自会去喝,去把齐妈妈和冬儿她们找来。”
春儿微微咬了咬下唇,侯爷吩咐一定要亲眼看到小姐将这碗汤药喝下去的
“怎么,我叫不动你了?”
舒嫣华心中糟糕至极,任是谁,正在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却一朝回到了上辈子被毒害的前一刻,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要不是她足够坚韧,在看清楚自己身处之所时,就能当场疯。
此时此刻,她没有一点要跟春儿虚以为蛇的意思。
一个叛主的丫环,不值得她浪费时间与之周旋。
春儿不知为何抖了抖,鬼使神差的就把手中的白瓷碗放下,卑微的道:“是,奴婢这就去寻齐妈妈她们回来。”
等春儿出去关上了门,舒嫣华伸出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须臾之后放下,见到还是在这个让她觉得恶心的内室之时,再无侥幸。
“华娘,既然你上一次没能把事情做完,那这一次就一并了结了吧。”
舒嫣华低声喃喃的对自己说道。
她从靠枕后面拿出袖箭,沉稳的把袖箭在自己右手上装好,把宽大的袖子放下,来到桌子前。
看着仍然冒着热气的白瓷碗,她面色平静,“这碗汤药,也不知道凉了还有没有效果。”
她从自己多宝格子上拿起一个小玉瓶,将白瓷碗里的汤药倒了进去,将小玉瓶放在怀里收好。
等她做完了这一切,她看着紧闭的房门,低声的说道:“应该来了吧。”
片刻之后,房门被打开,门外果然就走进来两个人。
一个是一身宝蓝色宝瓶纹样的妆花褙子,下着青灰撒花马面裙的中年夫人,一个是一身淡黄绣团花大袖对襟上襦,粉色绣莲纹对襟襦裙的娇俏少女。
正是梅氏和舒妍玉。
那未进门就尖利的笑声,同样响了起来。
只是在看到站在桌子前面的舒嫣华,笑声有一点停顿。
很快,在梅氏看到桌子上那碗空荡荡的汤药之时,笑声复又接着畅响,甚至比先前带着一种更欢乐的畅快。
“不要笑了,我心情不好。”
笑声戛然而止。
梅氏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愣愣的看着舒嫣华,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一脸平静的女子很陌生。
这与她想象的完全不同。
在她想象中,应该是她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出现,笑看着舒嫣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得知真相之后的痛苦绝望。
而不是眼前这样,一来就把场面主导权给抢了去,让她有些无措的局面。
舒妍玉和春儿也有些怔愣,傻眼看着眼前这个脊背挺拔的女子,仿佛看到了一株挺直的松柏,如长枪,一不小心就会刺伤她们。
梅氏很快回过神,当她又一次看到那个空着的白瓷碗之时,面上自然而然的勾起一抹冷笑。
都快要死了,装什么装!
梅氏轻轻摇着扇子,嘴角带着一抹高高在上的、胜利者看着失败者的笑容,残忍的笑着,“华娘,母亲有些事想跟你说呢。”
“嗯,我知道你要跟我说什么,你那话我已经听过一次了,不想再听第二次。”
舒嫣华嫁给周廷昱之后,自来就没有受过气,也没有让自己委屈过,就算是二皇子夫妻,说对上就对上了,再见到梅氏,哪里会让她再一次恶心自己。
而且,她心中还记挂着嫂嫂和侄儿,把眼前这些碍眼的人都了结,她还要赶去广平侯府,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还有,别自称母亲,你不要侮辱了母亲这个神圣的字眼。”
舒嫣华不其然的想起了自己的小闺女,也不知道在她不见了之后,过得好不好,是不是仍然是那个脸上带着一脸乖巧可爱的笑容,心中却在转着抓弄人的鬼主意。
再也见不到闺女了,仿佛有一把尖刀狠狠的刺中她的心房,在里面搅了又搅,要把她的心撕成碎片方才罢休。
舒嫣华狠狠的闭上了眼睛,将欲要弥漫而出的眼泪逼了回去。
还不能哭呢
呢,华娘,哥哥的仇、娘亲的仇还等着你去报。
你身边已经没有阿旭了,哥哥也不在了,再也不会有人心疼你了,你要坚强。
等舒嫣华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眸底除了一抹晶莹之外,已经波澜不兴。
梅氏却再一次被舒嫣华这与众不同的反应弄得怔忪,特别是见到舒嫣华平静的神色,不止为何心中陡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似乎被一只猛兽盯住,随时准备扑上来咬住她的喉咙。
仿佛接下来的她会遇到让她绝望、后悔莫及的事。
很快,她的不安就应验了。
梅氏张开嘴,还想说话,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道平静的声音。
“时辰到了,送你上路吧。”
这句话在梅氏脑中转了转,还没有反应过来舒嫣华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见舒嫣华抬起了右手。
“噗嗤”
梅氏张了张嘴,想要说话,脑仁中的剧痛却让她再也无法言语,她的眸中有着绝望、震骇、不甘、恐惧以及不解。
她怎么敢?舒嫣华怎么敢?
怎么敢用袖箭射杀她这个继母?她就不怕犯了十不赫中的“恶逆”,被人秋后斩?
似乎是看懂了她眸中的疑惑,梅氏最后听到了一句似乎是解释的话。
“我本来就没准备活下去。”
是了,舒嫣华喝了那碗药,活不下去了,所以就要拉着她一同下地狱。
梅氏回荡在脑中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早知道她就不在这个时候来看舒嫣华最后怎么在绝望中死去了。
搭上了自己的性命,这又是何苦呢?
梅氏最终倒地不起,脑门上插着的那根袖箭,慢慢弥漫出鲜红的血迹。
舒妍玉和春儿已经吓傻了,一股骚臭味传来,当对上那双沉寂如深渊的眸子,舒妍玉撑不住,昏厥了过去。
春儿经事点,尽管脸色惨白,双腿颤颤,仍然没有晕过去。
下一刻,春儿恨不得自己也跟二小姐一样不省人事就好了。
“下药的时候,有想过我对你一直以来的信任吗?”
舒嫣华说出这句话之后,自嘲的笑了笑,“自然是没有想过的,不然我第一次也就不会死了。”
舒嫣华突然觉得索然无味,漠然抬起右手,轻轻扣动了扳机。
不再看倒地的叛主之人,舒嫣华大步就跨过了门槛,她要尽快赶去广平侯府,一旦梅氏被射杀的消息让谢府人知道,通知了官府,她就没有机会了。
“华娘,你去哪里?”
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
是谢志安。
是了,在梅氏得意洋洋告诉她真相的时候,谢志安也来了,展现了他虚伪恶心的真面目。
回答谢志安的,是一支小巧又尖利的袖箭。
“嘭”
谢志安倒地了,他的眸中还带着假意的温柔,致死都没能反应自己被射杀的事。
舒嫣华来到牵着一匹马,娴熟的跨上去,飞驰出了谢府。
大街一个小巷子的拐角,周廷昱摸索着下巴,倍感兴的问身后的青云,“什么时候上京城里竟然出现了一个弓马娴熟的小娘子?”
青云无波无澜的看了一眼从街上骑着大马疾驰而过的女子,见她身穿一身孝服,看了一眼她绝美的侧颜,回道:“应当是新进状元郎的妹妹。”
周廷昱一下子就知道青云说的是谁了,语带惊讶,“就是那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妹妹?状元郎不是意外丧生了吗?真是可惜了,父皇少了一个可用的栋梁之才呢。”
在见到那个女子骑着大马飞奔而过之时,周廷昱不知为何心中悸动不已。
眼见那匹大马已经不见了身影,想都不想,一个闪身就追了上去。
“哎呀,好久没有遇到这么有的小娘子了,我们去看看。”
舒嫣华不知道自己身后跟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她打马来到广平侯府,没有理会门房的请安,径自就往舒修和的书房闯去。
整个侯府里,如果舒修和想要掩人耳目对嫂嫂做不轨之事,必定是在他的书房里。
因为他的书房是侯府的禁区,没有他的吩咐,不可能有人敢擅闯。
书房院子外守着两个小厮,这两人是舒修和的心腹,见到舒嫣华背着手匆匆走来,两人对视一眼,齐齐上前拦截。
“大小姐,您回来了?”
“舒修和呢?”
听到舒嫣华如此没有尊卑的叫嚷侯爷的名玮,两个小厮齐齐一愣。
“我问,人呢?”
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寒冷。
“在在书房里。”
小厮不自觉就回答了出来。
舒嫣华淡漠的看了两人一眼,伸出了一直收在背后的手。
她的手里,握着一根大木棍。
“砰”
“砰”
一人一棍,将两个小厮敲晕,舒嫣华杀气腾腾的拿着大木棍往院子里走。
“嘿,这个小娘子很凶悍呀!”
周廷昱此时隐身在院子外的一处假山旁,津津有味的看着这一切。
“不过,我喜欢!”
补充完这一句,周廷昱几个起落,也跟着进了院子里,青云一言不的紧随其后。
舒嫣华进了院子,来到书房门外,一脚就将房门踢开。
入眼看到的景象,让舒嫣华瞳孔骤然一缩。
舒修和脖颈处插着一直银簪子,他双手捂着自己的脖子,血液顺着脖颈往下流,“呵嗤呵嗤”的喘着大气,双眼瞪得大大的,带着一抹惊慌看着身前站着的女子。
门突然被打开,舒修和与那个女子齐齐望过去。
舒修和见到来人,双眼闪过一抹惊喜,只可惜他喉咙声带被这一簪子刺伤了,暂时无法出声。
但他放开了一只手,指着身前的女子,“啊啊”了几声,又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示意是眼前这人伤了他,让舒嫣华赶紧喊人。
那个女子见到舒嫣华,脸色陡然又比刚才苍白了几分,只是紧紧抿着唇,暂时没有说话。
“嫂嫂,你有没有事?这个人渣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不轨之事?”
舒嫣华理都不理躺在地
上的舒修和,方下棍子冲过去抓着江映蓉的肩膀,一边焦急的查看着江映蓉身上的衣着,一边紧张忧心的问道。
舒修和心沉下了谷底,脸色也惨白起来,费力的站起身,就想往门外冲去求救。
与之相反,江映蓉木然的神色微微动了动,耳边听着大姑子焦虑的声音,感受到肩膀上微微的刺痛,终于回过神来。
“我没事,他没来得及对我做什么,被我适才那簪子刺伤了。”
听到嫂嫂的回答,舒嫣华暂时放下心来。
眼角余光看到舒修和爬起来要冲出去,松开抓着嫂嫂的手,快步上前,猛地踢了一脚。
这一脚,竟然把舒修和这个成年男子踢翻了几个滚。
可见这一脚的凶狠。
“畜生!”
舒嫣华狠狠往舒修和脸上呸了一口吐沫。
幸好,幸好她来了,幸好嫂嫂保护了自己,幸好这个悔恨事还没有生。
舒嫣华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小玉瓶,拔掉了塞子,嘲讽的一笑,“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因为你吩咐春儿给我下的噬骨毒,在这里呢。”
舒修和的瞳孔骤然一缩,江映蓉吓得倒抽一口气。
“还有,你那个好继室去了谢家,想看我怎么死的,结果被我一箭送上了西天。”
舒修和浑身抖了抖,江映蓉伸手掩住了自己的嘴。
“那个叛主的奴才,那个跟你同流合污,想让我死的无耻之徒,一并步上了梅氏的后尘。”
“我没有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你这个畜生!害死了娘亲不说,还想害死哥哥,想害死我,竟然还丧心病狂到想对嫂嫂动手!
还有,就因为曜哥儿是哥哥的孩子,你就要杀害他!”
这一刻,从幸福美满的生活无缘无故回到这个四面楚歌的时候,舒嫣华心中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
亲眼见到舒修和真的准备对嫂嫂欲行不轨,一下子就爆了。
在她重生回去的那辈子,舒修和是被哥哥设局弄死的,致死她都没有见到他一面。
如今无缘无故回到这里,回到哥哥意外丧生,她与周廷昱这辈子都没有交集的时候,因着心中的情绪,有些歇斯底里的骂了出来。
舒嫣华的肩膀却陡然被人用力的抓住,转头就对上了江映蓉不可置信的神情,“华娘,你说什么?你哥哥不是意外死的,是被人害死的?”
舒嫣华先是摇摇头,接着又点点头。
“这个畜生一直在谋划着要把哥哥害死,只是他还没有动手,哥哥就
眼见哥哥死了,他就想把我们都给弄死。”
江映蓉松开了抓着舒嫣华的手,往后退了几步,满眼的悲恸和震骇,为舒嫣华刚才那番话里透露的真相。
舒嫣华就算刚才被嫂嫂抓着,手里仍然稳稳的拿着小玉瓶。
此时她上前两步,来到舒修和面前,弯下腰,使劲掰开舒修和的嘴,把小玉瓶里的汤药倒进他嘴里。
舒修和死命摇头,有不少药汤洒在衣襟上。
但终究有小半瓶被舒嫣华强行喂进了舒修和嘴里。
舒嫣华将手中的小玉瓶扔掉,看着舒修和一边手捂着银簪子,一边手扣吼,想把刚刚喝进去的汤药吐出来。
她冷冷一笑。
“这是个好东西,滋味很棒。”
她知道舒修和必死无疑了,暂时懒得理会舒修和,抓住嫂嫂的肩膀,认真的对她说:
“嫂嫂,你快点回去,回去拂云居,保护好曜哥儿。哥哥身边的青纸是舒修和的心腹内应,不要轻信。
在这个家里,你要小心祖母,小心舒洪文,小心舒妍玉。如果想曜哥儿平安长大,想办法出府,我知道哥哥名下有一个别院,你带着曜哥儿去那里住。
哥哥一定有给你说他藏在别院里头的银钱在哪里收着,你用那些银钱抚养曜哥儿长大成人。
如果实在是走投无路,记得去找哥哥的恩师周大儒求助,把这些真相告诉他,他是陛下的小皇叔,一定会保护好你和曜哥儿的。
我杀了这个畜生、梅氏,还有谢志安,我也活不成了,这事你不要沾手,记得,你今天没有来过这里,你也没有见过我。
嫂嫂,你要带着曜哥儿好好的活下去,记得不要辜负了哥哥的厚爱。
就是曜哥儿有我这么一个杀人犯姑姑,以后长大了,身上可能背负着骂名,让曜哥儿不要恨我。”
江映蓉听着小姑子交代遗言般,早已泪流满面,紧紧的咬着下唇,仍然无法阻止呜咽声传出。
舒嫣华拭去江映蓉的眼泪,狠狠地抱了抱她,“不要哭,嫂嫂,对不起,是华娘不好,要留你一个人在世上照顾曜哥儿了。
你要好好的,曜哥儿也要好好的,我和哥哥在天之灵,会保佑你们的。
就是我很想曜哥儿呀,可惜不能抱抱他了。”
舒嫣华的眼泪也从眼角流了下来,她还很想抱抱她的宝贝闺女,更想抱抱那个熟悉的宽广怀抱。
可惜,如今是不能了。
大概,与周廷昱在一起的那一辈子,是黄粱一梦,如今梦醒了,也该面对现实了。
舒嫣华抱了抱江映蓉,接着将她推出了门,让她赶紧回拂云居。
江映蓉知道现在不是玩笑的时候,留着泪看了一眼大姑子,转身飞快的跑了。
就像大姑子说的那样,她还要好好照顾曜哥儿,要抚养他长大成人。
舒嫣华目送江映蓉离去,转身回到了书房里。
此时,舒修和已经痛得在地上打滚了,额头上满是冷汗,嘴里出呜呜的痛苦声。
“我也试过这种滋味,很痛很痛,骨子里就好像有千万蚂蚁在啃噬一般,制出这个毒的人很厉害,也很阴狠。”
舒嫣华静静的看着在她脚边打滚的人,内心毫无波澜。
“但他害人终会害己的,就如你一般。天道有轮回,且看苍天饶过谁。”
对上舒修和怨毒的眼神,舒嫣华漠然的道:“不用这样看着我,我也活不久,只是能在我死前替娘亲报仇雪恨,我已心满意足。”
舒修和痛得翻滚,在舒修和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院子
外也传来了喧闹声。
“大人,就是这个恶妇,就是她,杀害了自己的夫君、继母、贴身丫环”
带着浓浓怨恨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怔怔的看着七窍流血,死不瞑目的舒修和。
“连亲生父亲都杀,真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呀!”
舒嫣华记得自己被套上了黑头套,她知道自己要被问斩了,想来她这个恶妇应该会遭受老百姓的唾骂才对。
想到猪狗不如这个词,竟然会被用在她身上,她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
这抹笑容还没有消失,眼前突然大亮。
舒嫣华骤然从黑暗中回归光明,刺眼的阳光下意识的让她闭上了眼。
“你为什么笑?”
耳边传来一声清越的、带着疑惑的声音。
这个声音让舒嫣华浑身一僵。
“你怕我?”
周廷昱疑惑的道,当这句话问出口,周廷昱心中竟然有些难受,似乎他一点都不能接受眼前这个女子怕他。
舒嫣华倏地睁开了眼睛,就见到眼前站着一个穿着玄色长袍的青年,这个青年有着俊美的容颜,身姿矫健,虎背蜂腰。
除了眸子里没有带着以往见到她的柔情和宠溺,跟周廷昱没有什么两样。
这是第一辈子从来没有过交集的五皇子殿下。
舒嫣华鼻头瞬间就有些酸涩,极力忍住冲上去扑进他怀里的冲动,狠狠的眨了眨眼睛,将眸底的晶莹逼了回去。
“我没死?”
周廷昱心抽搐一下,为着她嘴里的那个“死”字。
“你很想死?”周廷昱脸色有些不好,隐隐抽痛的心脏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这样的感觉从来没有过,这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是自那天无意中遇见这个女子才生出来的。
要不然也不会为了她,费尽心机,偷天换日,让“舒嫣华”这个人死在了大牢里。
“好死不如赖活着,能活着,谁想死呢?”
舒嫣华浅浅一笑,心中喃喃:以前想死,现在见到了你,就贪恋这个尘世的繁华了。
她也不去问周廷昱为什么她在这里,按照她做过的一切,哪怕再有苦衷,哪怕原本错的人是舒修和在,在舒修和、梅氏等人死了之后,错的就是她了。
按照律例,她不可能活,既然没死,那就是“舒嫣华”死了,从此,她成了一个黑户。
听到她说没有寻死的念头,周廷昱的脸色才好了起来。
舒嫣华抬头望着四周,见到周围的景色,微微挑了挑眉,这是汤山的温泉别院?
见舒嫣华打量四周,周廷昱不自觉的将自己的声音放柔,“这里是汤山的一处别院,你先在这里住下来,等过段日子,等事情过去了,我再带你出现在人前。”
“不用了。”
舒嫣华摇摇头,“这里不是我住的地方,帮我寻个田园小山村吧。”
周廷昱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一口应了,“好。”
周廷昱只是吩咐了青云一声,片刻之后,两人坐上了马车。
周廷昱觉得浑身有些瘙痒的,须臾之后忍不住,轻咳两声,嗡着声音问对面一直紧紧看着他的女子,“你看我做什么?”
“因为你长得好看呀。”
舒嫣华柔柔一笑,眼尖的现周廷昱的耳垂有点红,知道他害羞了,遂侧过脸,轻轻撩起窗帘子的缝隙,偷瞄着外面。
没有那道火辣辣的视线盯着,周廷昱暗自松了一口气,只是片刻之后,感受不到那人注意力在他身上,他又有一种怅然若失的失落感。
“你嫂嫂很聪慧,带着你的小侄儿搬出去了,去了你哥哥买下的别院住。”
周廷昱见自己的话题果真引来她的注目,心中欢喜之余又觉得自己做对了。
“嫂嫂她,一直都很聪慧。”
周廷昱心中立即就有个声音冒出来,连带的,嘴上也脱口而出,“你更聪慧。”
舒嫣华微微一怔,而后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眼睛里带着笑意看着他,“是的呢,我也很聪慧的。”
跟以前一个样,只要是她,所有东西都是最好的,哪怕如今对面不相识,他这个性子也没变。
周廷昱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我也觉得是。”
舒嫣华心中既甜蜜,又有一股浓浓的悲哀涌上心头。
她这辈子,遇上他的时候,不是最合适的时候。
她与他,注定有缘无分。
周廷昱还想再聊着下去,马车停了,车外传来青云的声音。
“殿下,到了。”
周廷昱有些咬牙切齿的,没好气的走出马车,狠狠的瞪了一眼青云,青云被瞪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殿下突然生气了?
周廷昱跳下马车,自然而然的伸出手,舒嫣华也无比自然的搭在他的大掌上,下了马车。
握住掌中的柔荑那一瞬,周廷昱觉得从两人相交缠的地方,传来了一股让人心痒难耐的酥麻感。
舒嫣华下了马车,觉大掌还握住她,她微微用力抽了抽。
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眸光,周廷昱无比自然松开手,大掌藏在袖子里头,还回味的紧了紧。
舒嫣华一眼就看到了眼前的小院子,院子里有个大庭院,庭院里种着一棵果树,院子旁边是被开垦出来的菜地,走上几丈远,就有一条小溪流。
隔着不远处还有好些个院落,每户院落都有炊烟袅袅。
这里是一处小型的村落,村口还有一株大榕树,在炙热的夏天给人们提供着乘凉的地方。
岁月静好,舒嫣华一下子就喜欢上了眼前这个地方。
在那个院子前,还站着两个女子,见到她们之后,舒嫣华嘴角勾起一抹不着痕迹的笑容。
不用周廷昱招呼,两个女子就上前行礼。
周廷昱介绍道:“这个是葡萄,这个是樱桃,是给你的使唤丫头。”
葡萄、樱桃两人上前见礼。
舒嫣华含笑点头,“日后要劳烦你们了。”
她知道是周廷昱不放心她的安危,让葡萄和樱桃两人隐瞒真实身份来保护她。
毕竟她现在的身份很敏感。
舒
嫣华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朝周廷昱行了一个礼,“大恩不言谢。”
救命之恩、安置之恩、保护之恩,大恩不言谢。
“不行不行,做人就要知恩图报,你看看,你都说我对你有大恩,那你是不是要做个知恩图报的人?”
周廷昱摇摇头,不赞同的说道。
舒嫣华似乎对他的赖皮没有一点意外,含笑的望着他,“那你想要我怎么报答你?”
“以身相许好了。”
这句话,落到嘴边又被周廷昱吞了回去,因为他看到了她头上那一支素白银簪子。
哪怕在大牢中,她头上那一支素白银簪子仍然在,她在为她哥哥守孝。
那句以身相许,会唐突了她,也会显得对她的不尊重。
于是话到嘴边,最后变成了——“我还没有想到,不如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好了。”
舒嫣华看着他,浅浅一笑,“好。”
说罢,她转身就走,脚步利索,没有半点留恋之意。
这么干脆利落,让周廷昱、青云、葡萄和樱桃都呆愣了。
走了两步,舒嫣华脚步一顿,侧过身子,周廷昱心中一喜,以为她要开口客套的留他去院子里喝口水。
“请小心二皇子、三皇子等人,还有,京城里有一个从灵溪地里走出来的苗人,叫泊木,擅制药和制毒,或许会对你有用。”
说了这一句之后,舒嫣华顿了顿,很认真的道:“请你多加小心,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她深深的看了周廷昱一眼,那眸中的情绪复杂无比,这一眼之后,她复又迈步,再无停顿的进了那个院子。
周廷昱脸上挂着一抹璀璨的笑容,笑得有些傻乎乎,脑海中就只有一句话在重复——她关心我了,她关心我了
葡萄和樱桃两人福了福身,就要去追赶舒嫣华,周廷昱正色道:“好好伺候她,保护好她。”
葡萄两人对视一眼,恭敬的应了:“是,遵殿下令。”
等葡萄和樱桃两人都不见了,周廷昱才得意的看着青云,以一种“我看上的人够聪慧吧”的语气对他道:
“看看,看看,我都没表露身份呢,她就猜到我是谁了,而且面对生死之间的大恐怖,还如斯镇定,真不愧是我看上的小娘子!”
青云这下忍不住心中的惊诧了,“殿下,您说您看上这位小娘子了?”
见周廷昱欢喜的点头,青云迟疑着道:“可是她成过婚,弑父、弑母、弑夫,这样的小娘子,陛下和娘娘他们恐不会答应吧?”
最重要的是,现在的舒嫣华,已经是个“死人”了。
当然,他相信以殿下的能力,给舒嫣华安排一个身份还是轻而易举的事。
周廷昱脸色陡然黑沉下来,沉怒道:“事情是你亲自去调查的,难道你还不知道那些死的人都该杀?
都是畜生,我只是迟了几年遇见她,否则何至于让她遭受这样的苦难,让她背负这样的罪名?”
青云噤了声,知道殿下怒了,不敢再劝。
“殿下,娘娘此次召你回来,是为了给你物色皇子妃的”
“皇子妃已经物色好了,嗯,等我去跟母妃说。”
周廷昱看着不远处那个小院子,见已经开始升起了炊烟,有些羡慕葡萄和樱桃,“也不知道她做的饭菜好不好吃呢。”
“嗯,一定是很好吃的,毕竟她是这么好的人。”
青云心中无语,做饭菜好吃跟一个人好不好有什么关系?
“殿下,日落西山了,我们该走了。”
“那就走吧,明天我们再来。哎,你说,要娶一个小娘子,要怎么做呀?”
“殿下,属下不会。”
“不是说自己十八般武艺都会的吗?”
“那是武艺,不是追小娘子的本事。”
“说到底还是不行,怪不得一直没有小娘子喜欢你。”
“殿下,您不也是一样么?”
“可我现在找到中意的小娘子了,而小娘子也中意我。”
“殿下,方才您连一口热茶都没喝上。”
“闭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声音中带着一点恼羞成怒。
“殿下,明明是您先问的我好的,属下闭嘴了。”
当舒嫣华给哥哥守了三年的孝,脱下孝服的时候,京城已经风平浪静了。
“华儿,我心悦你。”
“嗯,我知道。”
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舒嫣华这么直白的回答,让周廷昱一愣,这反应怎么跟他预料的有点不同呀?
“华儿,我想娶你为妻。”
周廷昱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忐忑无比。
舒嫣华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周廷昱一喜,以为她要答应,结果就听到她的声音,“我不答应。”
周廷昱急了,“为什么?”
明明他也感受到了她喜欢他的,为什么会拒绝他?
“我嫁过人。”
虽然我不以为耻,但到底对你不公平。
周廷昱焦急的解释,“我不介意,我也不在乎”
舒嫣华打断了他的话,“我今天做了清蒸桂花、糖醋里脊,要留下来吃饭吗?不留下来的话,我要送客了。”
周廷昱瘪了瘪,像一个泄气的皮球,“要。”
舒嫣华手脚利索的端碗碟上桌子,周廷昱在旁边帮忙。
等坐下之后,周廷昱还要开口,“华娘,我”
“食不言寝不语。”
“好。”
一个月后,周廷昱继续再接再厉。
“华儿,我想娶你为妻。”
“我拒绝。”
“为什么?”
“因为我比你大。”
“就是一岁而已。”
“大一岁也是大。”
“女大三,抱金砖。”
“我做了叫花鸡,要试试吗?”
“好。”
又是一个日光正好的午间,舒嫣华好几次望向院子外,眉头微微蹙着。
平常这个时候,他应该早就来了才对,怎么还不见人?
/> 又过了半个时辰,桌子上的菜都冷了,她甩甩头,将心中那股隐隐不安甩去,拿起筷子,无滋无味的吃了起来。
或许是有事不能来吧。
“主子,殿下受到乱臣贼子余孽的刺杀,性命垂危,娘娘让我带你去见见他。”葡萄焦急的进来回禀。
“啪嗒”
舒嫣华手上的筷子掉地上了。
见到周廷昱的时候,他正着高烧,上身裸着,左边肩膀地方裹着白纱布,嘴里正说着胡话。
“华儿,你为什么拒绝我?华儿”
舒嫣华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静妃面色疲惫至极,沙哑着声音道:“有一支暗箭,射在了他心房附近,差一点点就当场死去了。
就是如今,御医也说尽人事听天命,说是只要能在三天之内醒过来,那就还有救,如今已经过去半天的时间了,御医说越早醒越好。
他一直在叫着你,如果你能把他喊醒你们两个的婚事,我就不阻止了,我会把你当亲生女儿来疼。”
静妃心痛的看了一眼儿子,脚步踉跄的起身走了出去,将房间留给了舒嫣华。
舒嫣华忍不住,一下子就扑在他身边,哽咽着声音道:“你快醒过来,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了,我一直都很想答应你的。”
床上说着胡话的人,呼吸微微加快了些许,这个细微的变化,舒嫣华并没有注意到。
她轻轻俯下身,在他唇上印下一吻,“你醒过来好不好?醒过来,我嫁给你。
你这个大傻瓜,你一点都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爱了你两辈子了。”
放在床边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你以前对我说过的,说要一辈子陪在我身边,你怎么能食言呢?
你还说,生生世世我们都要在一起,你个骗子,就是个大骗子!
你再不醒来,我就不信你了!”
床上的人眼皮子动了动,嘴唇也微微嗡动了一下。
“胡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舒嫣华惊喜的看着他,就见他费力的睁开眼,朝他虚弱一笑,那眼眸里是满满的疼惜和宠溺,还带着一种深邃。
这个眼神,看得舒嫣华浑身一震。
“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是我不好。等我好了,我们就成婚,我都迫不及待的想念我们女儿了。”
舒嫣华眼泪流的更凶,哽咽着笑着回道:“好,我也想她了
我也想你,无时无刻都在想,吃饭的时候想,做饭的时候想,种菜的时候想,洗衣服的时候想,夜深人静的时候想的更厉害”
“见到你真好,阿旭!我爱你,生生世世!”
回复她的,是一声柔情的喟叹,“我也爱你,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爱上你,娶到你,生生世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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