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妍玉悄无声息的从灵堂外面走进来,来到梅氏身边,附耳在她耳边低声细语的道:“母亲,严家来的那群人,正在跟大姐姐商量着让父亲和严氏合葬!”
她刚才出门去了净房,回来的时候见到严家那两个商人妇拉着舒嫣华在说话,她隐在一旁听到那个商人妇说等出殡之后,让父亲和严氏合葬,一听到这话,她就匆匆忙忙回来告诉母亲了。
按照规矩,的确是要跟原配合葬的,如果父亲跟严氏合葬,那么整个墓葬就会封起来,入土为安,毕竟不能打扰先者多次,如此一来,到了母亲百年之后,只能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一个墓葬。
明明父亲真正爱的人是母亲,为什么要让母亲自己一个孤零零?
舒妍玉心中不忿,一听到这个消息,她就回来告诉母亲了。
梅氏拿着纸钱的手一顿,淡淡的应了一声,“我晓得了,回去你那里跪着吧。”
舒妍玉见母亲知道了,听话的回到自己蒲团上跪着。
另一边,当郑氏她们带着人离去之后,舒嫣华转而问葡萄,“如何,她可有听到?”
葡萄很肯定的道:“皇子妃请放心,属下肯定二小姐听到了。”
“那就好,我们也回灵堂吧。”舒嫣华神色平静的说道,刚才大舅母要是不提起合葬这件事,她也会找机会提起的,葡萄会按照她的吩咐引着舒妍玉来听到这件事,为的就是要让梅氏知道。
舒嫣华带着葡萄回到了灵堂,来到哥哥身边,葡萄立即拿过来一个厚重的蒲团放在旁边,舒嫣华跪在上面,拿起一叠子的纸钱,放进哥哥面前那个火盆里烧。
两兄妹都没有说话,静谧无声,舒嫣华是出嫁女,她不用跪在灵堂里烧纸钱和答谢宾客,不过她作为女儿,想要表达一下自己的孝顺,这么做也没有人会说不行。
灵堂两边分立男女,舒鸿煊带着舒鸿文在左边烧纸钱,梅氏带着舒妍玉和舒燕巧在右边烧纸钱。
舒嫣华右手拿着纸钱,大拇指和食指并起来,食指下面就是纸钱,她连做这样的动作好几次,舒鸿煊轻咳一声,她才没有做这个动作。
知道哥哥看到了先前两人就说好的暗号,舒嫣华放心下来,她拿着纸钱的手一顿,她身后的葡萄立时就劝道:“皇子妃,侯爷过世您也不要太伤心,前段时间您生病了,还没有痊愈,您忧心太过,伤了身子骨,侯爷在天之灵也会心疼的。”
葡萄的话很小声,偏偏在灵堂的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众人的目光齐齐望向舒嫣华,见她面色苍白,没有往昔的红润,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还跪在那里给舒修和烧纸钱,梅氏立即就开头道:“华娘,你的孝心你父亲知道的,你身子骨没好,不要留在这里了,冲撞了不好。”
灵堂阴凉又易有秽物,对生病的人或者年老体弱、怀有身孕的人都易冲撞,很容易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江映蓉因为有了身子,就没有来灵堂。
舒嫣华本来就不想留在这里,听梅氏这样说了,她也不矫情,顺势搭着葡萄的手起身,再给舒修和的牌位拜了拜,就带着葡萄离开了侯府。
在停灵柩的第一天夜里,是舒鸿煊带着舒鸿文一起守的夜,进入到了十月,天气渐已转凉,灵堂里放着几个火盆,舒鸿煊跪在蒲团上,他面前是一张小案几,上面铺着一些白纸,他提着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他的背部挺直,就好像一棵永远不会弯腰的松柏,无惧风雨。
在他的身旁,舒鸿文眼神复杂的看着这个自小就耀眼无比的哥哥,这个人好似先知一样,从小到大,无论学什么都很快,周大儒闻名天下,也只是收了五个弟子而已,在所有弟子中赞赏最大的,就是舒鸿煊,曾称他为天下栋梁,这样的赞誉是在舒鸿煊十三岁那年说的。
之后的一切似乎都在证明着周大儒这话的正确,以十五岁稚龄成为大夏王朝最年轻的三元及第,此后一手主持了新法的实施,入朝三年,已经被人奉为小内相。
所有人都看好他,认为他未来一定会成为内阁首辅,更有些隐晦的话,说他未来必定是两朝元老。
有这样一个朝堂上下都看好的哥哥在,不管他多努力,都无法与他争辉。
二哥和三哥对他崇拜至极,也没有跟他争抢的心,可他不想永远在这个人的光芒之下,别人提起广平侯府的时候,永远第一个想起的是“舒舍人”。
如果连自己的存在都不能在这个世间留下一点痕迹,那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他拼命的追赶这个大哥,以前还能留给他一个背影,现在连背影都看不到了,能让他心中唯一觉得可以压过大哥的,就只剩下这个爵位了。
父亲和母亲都跟他承诺过,以后广平侯府一定是他的,他知道如果他有志气,当时就应该拒绝,靠自己的努力来获得爵位,可他终究是一个字都没有说,他默认了,更甚者,他心里其实隐隐有些窃喜的,舒鸿煊再耀眼,最后还不是为他做嫁妆?
却想不到父亲会去的如此突然,让人措手不及,父亲和母亲还没有做好万全的安排,广平侯府的爵位还没有让他继承......
依着陛下对大哥的宠爱,侯府的爵位,大概永远都轮不到他了。
思及此,舒鸿文轻声问道:“大哥,你在做什么?”
他放下了争抢的心,就这样吧,连二哥和三哥都向他大哥低了头,他承认不如大哥,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舒鸿煊头也不抬,依然在笔下游龙的写着,淡声回道:“在抄往生经。”
烧给娘亲。后面的半句话,舒鸿煊没有说出来。
舒鸿文终于心悦诚服了,原来这就是他与这个人的差距吗?
心头悠悠的叹息一声,舒鸿文也起身朝外走,吩咐门外的小厮给他准备小案几和笔墨纸砚,就算不如他,至少在能看得见的地方,也不能被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