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舟中。
朱栏灯窗,夜色低垂。
暖暖的灯光萦绕在檐下,交织成琼枝玉树,彩光熠熠,近乎月色。
室内,玉桌一架,椅子数把,碧绿的茶盏中冒着袅袅的热气,如同云霞。
陈岩静静而作,背后是太冥真水,幽幽深深。
他的对面,是一个少女,长裙罩身,较弱精致,嘴角微微上翘,正是白凉凉。
白凉凉半倚在竹塌上,后面是高撑如荷叶般的伞盖,碧绿如翡翠,她看着窗子外面深沉的虚空,不时有惊虹如同箭矢一样掠过,长长的尾巴上带着火光,红的耀眼,红的触目惊心。
这样的嫣红,带着一种血光的逼人,煞气很重。
难道这预示着三十三天之行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仙人,感悟天地,洞察微妙,对于冥冥之中的各种预示,也是比普通人敬畏。
好一会,白凉凉收回目光,纤纤玉手放到裙角,开口道,“离开山门之前,两位天仙针锋相对的架势,我入宗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
陈岩笑了笑,神态轻松,道,“这说明白师姐你修为提升,地位高了,普通的人连天仙都见不到,当然不会知道天仙间明里暗里的斗法。“
白凉凉一想,也是这个道理。
就像是自己在炼气之时,连元神真人都觉得如同龙凤一样,轻易见不到,而现在自己是真仙了,结果来来往往的,都是真仙。
什么地位,接触到什么圈子,有什么的因果。
白凉凉伸出手,白嫩的手指拨着灯花,道,“这次三十三天之行,对于我和周桐等人来讲,只是一次双刃剑般的机会,对你来说,就是不成功便成仁啊。“
陈岩点点头,没有否认,虽然在三十三天的失败并不会让他身死道消,但毫无疑问,就领他彻底丧失了这一轮晋升天仙的资本。
毕竟他要是在三十三天一蹶不振,就绝了和其他竞争者迎头赶上的机会,没有可能再从门中得到造化玄玉。
要知道,要要晋升天尊,要有两个最为重要的方面,一是凝练出自身的道果,二是得到以造化玄玉为主的各种修炼材料。
当然,对于一般的修士来讲,这两者都不容易,难到不可思议,但对于太冥宫这样年轻一代最为杰出的门人弟子的圈子中,像苏秋,像晋天宫中的贾岛,等等等等等,反而是造化玄玉更难得。
因为他们本身天资惊人,又有门中的真传,再加上滔滔气运加持,只要不是强求先天道果,要凝练出后天道果是有不小的机会的。
造化玄玉,则自有定数,不是真仙能够强求的。
陈岩很有压力,但不会表现出来,身上的法衣敛上层层的夕阳红,映山照波,横出无穷,要与天公试比高。
白凉凉能够感应到对面之人的压力,更能感应到其将压力沉淀而凝出的无穷斗志,那种跃跃,那种勃勃,勇往直前。
一时之间,白凉凉觉得,似乎窗外一道道带着血光的惊虹隐去,再前面,有耀耀的金白之光腾空,将四下照的霜白。
离两人不远,同样是一间琼宇宝阁。
成排的松柏上,一片新绿。
周匝挺拔的梧桐,金叶子照水,撒下稀稀疏疏的碎金。
同样是一男一女,叶梦得和戚小天两人坐在竹塌上,吹着飒飒的青风,点着灯火,不紧不慢说着话。
戚小天玉手中执着一本玉册,上面是细细密密的蝇头小字,字迹隽永,秀气,一看就是女子的手笔。
这上面是她一个个亲手书写的,每一个都心中有数,现在戚小天正蹙着眉头,开口道,“门中这次派往三十三天的,共有三千一百一十八人。”
‘其中力士等等等,共两千三百一十八人,真传弟子,内门弟子,各路护法,共有八百人。“”要是按照实力来讲,有真仙战斗力的百人,有元神战力的两千人,其他的是元神之下。“”力士什么的,只会听令而行,这是门中的规矩,他们不会有什么心思,最为重要的还是内门护法真传这八百人。“
“这八百人要是绝大多数倒向我们,就可以将陈岩架空了。“
“八百人啊。“
叶梦得没有意外,这个名单,他也翻阅多次,熟烂在心,叹息一声,道,”他们有的是在门中遇到瓶颈,想要在三十三天搏一搏,有的是来自于各大势力,暗地里有自己的任务,有的是无可奈何,不得不来,非常复杂。即使是我们,都无法看透他们真正的目的。“
叶梦得心中有数,目光低垂,道,“即使我有天仙的支持,但一个副职的身份,天生上就比陈岩弱三分,来人都是聪明人,不会很快下注。”
“要拉拢他们,架空陈岩,难度太大太大。“
叶梦得看着身前的丽人,想到自己要面对的局面,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自己答应下方桐仪的条件是对是错了。
“事在人为。“
戚小天自从从绿头岛走出来后,不再吹着恬静的笛声,而是变得飒爽英姿,很有朝气,她用手捋了捋青丝,道,”虽然陈岩最近名声不小,但到底不如你久在山门中,威望就是一个很大的差距。“”再说了,陈岩如流星般崛起,速度实在太快,也锋芒毕露,挡了不少人的路,肯定会有人看不顺眼,我们都可以利用到。“
“离我们到三十三天还有一段时间,趁着这段日子,我多出去走动走动,你身份在这,不方便,我可没有顾忌。“
叶梦得听到这样的话,想说什么,可是犹豫了下,最后只化为一声叹息,道,“我这次真是连累你了。”
“我自己的决定。“
戚小天云袖一摆,自竹塌上起身,整理衣裙,曳步往外走,环佩叮当之声,像是乐器独奏,道,“这样的话你不用再说,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
说完之后,戚小天拉开门,昂首走出。
叶梦得一个人在阁中,香烟袅袅,模糊了他的神情。
法舟在虚空中航行,舟中的人心却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