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振邦的这个电话,聊的有些久,久到他再回来的时候,餐桌上早已空无一人。
若是往常,他定然要生气。
气没人理他。
可是今天,他心情倍儿好,所以,并不打算跟他们计较。
也没心情让厨房再布菜了,看着大厅四处无人,他索性钻入自己书房。
对儿媳妇,宁家有亏欠,如今怀了俩孩子,势必要比寻常孕妇还要吃力。宁振邦背着手在书房来来去去,一直思量,作为宁家长辈,他该如何做,才能让儿媳妇感觉到更多的温暖。
先前是给高兴糊涂了,只顾上了孩子,都没问候两声,儿媳妇到底好不好!
为这事,宁振邦一直在愧疚……
——
宁呈森下午要外出,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瞧见夏晴正在偏厅跟家佣讨教如何照顾孕妇的饮食问题,不自觉的,眉皱了皱,略探身问:“老头呢?”
夏晴正在劲头上,儿子的问话,让她倏然抬起头,环看了四周:“午饭后就没见影了。你找他有事?要不我去瞅瞅,指不定又窝在哪里折腾呢。”
闻言,宁呈森眉皱的更深了些,微掀唇:“妍妍在楼上看书,过会儿给她送点吃的喝的。我出去一趟,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
“好,你放心去,家里有我!”
夏晴的一句,家里有我,让宁呈森不知为何,倏然间心动了动。
这么些年夏晴在宁家的作为,无疑,让旁人信得过她的持家处事。家里有她在,从某些方面来说,确实让他安心了不少。
至少,在他工作的时候,不必过多忧扰。
宁呈森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一手挽着灰蓝色的西装外套,一手捏着刚刚通过电话的手机,他是要急着出门的,可那个瞬间,他却是顿下了脚步。
挥退了跟夏晴一起闲聊的家佣,他竟是主动开口:“伦敦的公务,真的很忙?”
夏晴大概是没想到他会如此问,懵了懵,继而才笑:“也还好了,每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我其实还好,主要你爸,很多决策性的文件,还需要他定夺后,底下人才能办。所以,近期还是必须要回去一趟的。”
男人清隽的面容上,无波无恙,说话,却是和缓了些:“等过几个月,孩子月份大了,如果你抽得出时间,就来这边长住几个月吧。我岳父说的没错,妍妍身边,总要有人悉心照顾,家里佣人虽然多,总不如自己人来的放心。”
夏晴笑,大约是太激动,笑的竟是唇角有些抽搐,好半晌,她才道:“我以为你会让亲家那边来照顾……小森……谢谢你……我肯定能抽出时间来的。”
话,说的断断续续,可夏晴却是无比感激。
她的儿子,已经一步一步的,朝她越靠越近。
从在穗城购下这栋别墅,到后来宁家祠堂的牌位,再到如今……愿意把他最爱的女孩拜托给她。
她自己动过无数回心念,就算她停掉一年的工作专心照顾儿媳妇怀孕坐月子,她也是没问题的。可是她不敢提,米家老两口就住在旁边,要说亲近,他们更亲近,要说照顾,他们更懂方式。
然而,她做梦也不敢想,这事儿,竟是让一向与自己隔阂极深的儿子主动提出来了。
除了米初妍面前,宁呈森向来不会安慰任何人。
他也没打算安慰夏晴,只道:“妍妍的妈妈上班很辛苦,白班晚班还有不定时的急诊,还怎么分神出来?总不能真让人家辞了这份持续了几十年的工作,再说,事关劳务合同还有他们的退休福利,我们有什么理由让两个长辈做这样的牺牲?至于我们家这个老头,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好了,几十年了,他也没过个什么舒心的日子。”
夏晴原先对儿子不甚了解,可是,今天的这一番话,却是让她忽觉,原来她的儿子,真的是心思极细极细。
该想的,该顾的,他什么都考虑进去了!甚至连他向来不对付的父亲,他也都记挂着。
这……大约便是随了舒染……
总是在自己儿子身上触碰到另一位母亲的影子,这对夏晴来说,不知是该喜该忧,但她很清楚,她应该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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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振邦在书房呆很久了。
夏晴后来找到他,喊了他好几回,他都不出来。
一个人对着电脑,专心致志的不知在研究什么。她想上前查看,还没走几步,就被他连吼带喝的赶出门。
这一赶,便是整个下午都没再能进去。
因为,他将书房门反锁了……
夏晴对这个忽然间智商下降的老头毫无办法,却又莫名心疼。
就如宁呈森所说,这几十年,其实宁振邦也当真没有过过舒心日子。
他爱舒染,却被迫与她生下儿子。
他爱舒染,即便舒染与别的男人有了那样的关系,他还是不忍与舒染离婚。婚姻蹉跎着,每见一次,便是更深的心伤。
他是个极感性的文人,那样残破不堪却又刻骨铭心的跨国爱恋,蚀伤了他多少年,也许,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她会嫉妒,会吃醋,可奈何,她无法怨恨舒染。
或许,活到了如今这把岁数,宁振邦才真正的开始了一段自己想要的人生。
有相敬如宾的妻子,有默默记挂的儿子,有懂事孝顺的儿媳妇,还有,未来活泼可爱的两个小金孙。
不能怪他赖在这里不想走……
实在是,这个地方,含括了他后半生的所有快乐和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