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门响,外间大门响,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直到落尽,宁呈森终于还是退离了有她在的空间。
米初妍依然坐在床沿,口中含着的药粒还未吞咽,混合着白开水,苦味散尽,蔓延至喉咙深处,秀气的眉尖紧蹙。
所谓的良药苦口,于现在的她,苦的不是口,而是心撄。
宁呈森的交代她清晰记在脑中,她不会跟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更不会拿两人的未来开玩笑,药,她定会准时准量的吃。看着他走,她起身,掌心捏握床头柜上的白色药瓶,放进行李箱的隔袋中,有些不小心的用了力,指尖霎时刺疼,让她不由猛地缩手。
尖锐的疼痛,让她不得不鼓起腮帮子,举着手指吹气。温温热热的呼吸,缓解了指尖的刺感,所幸,口子并未裂开,米初妍重新拉上行李箱的拉链,起了身,转而绕去窗边,推门往楼下张望。
本是想看看,楼下有没有宁呈森行走的身影,想着,临走之前再好好的看他几眼也是好的,然而,事实并不如她所愿。
三十几层的高度,往下张望,看什么都只是个模糊的影子。
阳光依旧明媚,窗口冷风扑面却不觉冷,四周的植物已有了淡淡的绿色,闻见春天的气息,多少让人的心情,有了些许的暖意。
只盼着,感情世界里,也有春天的来临…偿…
徐暮云来喊她的时候,她已经拉着行李等在客厅,环顾套房的每个角落,不管哪儿都不是她熟悉的布置,可是,这里给她留下的,会是永远的记忆。
中午一点二十分的航班,在法兰克福转飞。
伦敦到穗城,不同的时间,不同的航班,彼时黑夜,此时白天。不到二十四小时,却在经历了那么场刻骨刻心的劫难后,伦敦的希思罗机场,让米初妍有些望而怯步。
徐暮云没让她拿任何的东西,厚重的粉色外套,长长的围巾,包裹着她整个面容,只留下那双依旧无神的黑眸,还有小挺的鼻梁露在外端。
若不是外套的嫩色衬着她肤色,那张小脸,依旧是灰白的难入目。
因为怯步而驻足,米初妍呆呆的望着机场大厅的某个角落,仿似还能看见昨天傍晚,宁呈森送她来机场时,两个人难舍难分,缠绵深吻的画面。
当时只道是不舍,哪里会知,正是因为那样的深吻,让她避过此劫。
不知为何,泪眼又是婆娑,忽然有些后悔,就这样背着他离开,忽然间,极想极想拥抱他,跟他好好的道个别,哪怕是听听他的声音也行。
想着,如果他不放她走,那她可以撒泼耍赖,她很清楚,现在的他,拿她没辙。
“如果舍不得,就给他打电话,飞机没那么快起飞,来得及。”
耳边忽然传来徐暮云温润的嗓音,米初妍侧首,这才发现,早已走在前头的徐暮云,不知何时已经退回到她身边,用微笑的眼神,鼓励她给宁呈森打电话。
事实上,米初妍揣在兜里的手,早已攥着手机,一直下不定决心要不要拨打这个电话,直至徐暮云的话后,她才将手机从外套的口袋中,拖了出来。
然而,号码未拨,宁呈森的电话却先是进来。
依旧是宁炸弹三个字在屏幕上跳动,米初妍忽觉好笑,唇角扯动着。这个名,是很久以前给备注的,当时的她,三天两头被他批斗,恶气无处发,便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敌视他。
只是,现在的宁呈森,哪里还有炸弹风格,脾气没了,连说话都是柔的。
米初妍一直未接,铃声就一直在响,很耐心的一遍又一遍。后来大概是旁边的徐暮云听的烦,也或许是看不下去,直接探手,就这她握着的手机,替她摁了接听键。
摁完,他就退离,闪到两米开外的地方,不妨碍她接电话,却又在他可控制的范围内,兼顾她的安全。
“妍妍。”
手机依然躺在掌心,属于宁呈森的声音,从听筒中露出来,低低沉沉的,哪怕有这睡眠不足的哑色,却依旧好听。
后来,米初妍终于还是将手机举到耳侧,柔浅道:“知道我在哪儿吗?”
她不确定他有没有回酒店,不确定他有没有瞧见,她给他留在床头柜上的字条,这么问声,只是想顺着这样的话题,告诉他,她走了。
然而,有些出乎意料,宁呈森却是道:“想不想见我?”
米初妍有些惊讶,瞬间抬首,四处张望,然而,来来往往人影匆匆却是寻不找她最熟悉的男人身影,不由泄气的同时,又为自己的矛盾而感到可笑。
明明背着他走的人是她,这会儿临上机,却又是这么百转千回的情绪。
大约是许久都得不到米初妍的回应,宁呈森又在电话里问了声:“想见吗?”
“……想。”沉默过后,米初妍承认自己的心,顿了顿,又皱眉:“可是我已经在机场了。”
手机那端,是他寥若无声的短促一笑:“有本事走,怎么不干脆一点?”
如此的话,让米初妍明白了些什么,再次转动着脚步,四下张望:“你在?”
“看你侧后方。”
米初妍转身,因为太急切,左右都没分,兜转了好几下,才在满排的等候椅上,看见宁呈森的影子,修长的身姿,缓缓直起,深眸锁住的,是她。
通话未断,隔着十来米的距离,却是在手机中听他的声音:“来的那么慢,我在这都等好久了。”
米初妍有些瞠目结舌,傻傻的举着手机,远望他的身影移动,迈着长腿笔直向她而来,视线有些逼人。
她都不知道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离开酒店好几个小时的宁呈森,竟然就那样无声无息的等在机场。
“知道我为什么要等在这里吗?”手机依旧在通话中,他却已经定步在前。
下一秒,他结束通话,眸底她的倒影却是始终未散。
“等在这里,是想要告诉你,如果你非要现在回穗城,那我不拦你,我尊重你的意思。可是妍妍,我希望以后,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环境,你都能够让我知道,你的行踪。因为,如果哪天你忽然从我的世界消失,我一定会发疯。”
宁呈森替她拿下手机,将她拥入怀,唇瓣在她耳侧,轻压:“我知道你心里苦,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你回穗城不让我有顾虑,不让我天天对着你愧疚,可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一声不吭的走,等于是将我整颗心揪出来,狠狠的踩了个遍。昨晚我冲回来,找不见你,我恨不得一枪毙了自己,让你受这样的罪,是我的错,你怎么可以自己躲起来承受?该受惩罚的是那些丧天良的人而不是你!你知道吗妍妍,在宁呈森的心底,米初妍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也没有任何事可以阻挡我要跟你一起的决心。而你所担忧的那些问题,都有我在,你用不着如此懂事,你应该愤怒,应该朝我发泄。”
唇扯动,声音微颤,米初妍抖了抖,到底还是回了句:“我……舍不得。”
舍不得朝他发泄,舍不得看他难过,舍不得看他心力交瘁。
为他受尽折磨,依旧舍不得让他心痛,米初妍从来就不知道,爱情竟会如此磨人,如此的让人,疼的难忍,又狠拽着不肯放手。
舍不得……
那么浅若蚊蝇的声音,听在宁呈森耳中,却如巨石投到心口,激起千层浪花,让他止也止不住的心酸又心暖,微微退离,捧着她的脸颊,寻到她的唇,似是要释放无尽的压抑情感,狠狠拥吻。
她透不过气,他惊觉她的身子太虚,又是猛地退离,待她好不容易顺息,他又一句:“对不起。”
此言包含着许许多多的复杂情绪,有为刚刚的失控,有为之前的一切一切。
米初妍始终未曾多言,他没来,她心痛她失落,他来,她心更疼。
指尖忽地一凉,类似金属的触感,在她没有受伤的左手无名指,上了圈,米初妍感觉出来那是什么东西,刚想抬首问他究竟,却见他垂眸,认真而又呢喃:“你是我的,一世情妍。”
米初妍想要去看清那个被他赋予如此深意的指环,却是被他伸手,覆住,她看不到,固执的想要去掰开他覆着她左手无名指的大掌,然而,头顶上方却又传来他凉沉的声音:“后不后悔,跟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