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山的时候,正中午,太阳很烈。
米初妍整个上午都穿着宁呈森早上出门时给她配的薄外套,到这时间,也终是穿不下去。
想要脱下来,却被宁呈森阻止:“忍一忍,到了山林不会热,而且,里面四处荆棘,多件衣衫多层保护。”
“是啊,米家姑娘,别脱了,脱了你回头还得穿回去。这深山老林,什么动物都有,搞不好走着走着就掉下条蛇,再走着走着,裤管钻进一条大蜈蚣,或者还能遇上狼豹,咬你没商量。”
瞿安笑嘻嘻,却着实让米初妍有些心惊,心理作用,当下就感觉好像有冰冷之物坠入脖项之感,忍不住抬手去摸,摸着摸着,又感觉到裤脚处有细碎的麻痒,咬着牙压下心理的恐惧,瞪瞿安的歪嘴撄。
还好,在那之前,宁呈森先找他算账了,冰冷眼:“还狼豹,你当这里是长白山?闭上你这张嘴,整个穗城的人也同样知道你是个名律师!”
言下之意,瞿安话太多,嘴太利偿。
瞿安似有无辜,声音微弱:“我只是实话实说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而已。不说这自然山林,去年底我跟暮川阿宸在B市农家庄,还有就近的村民售蛇丢放,险些要了何颜希那条命。”
“行了瞿律师,你可别在那儿危言耸听。宁医生都敢把米初妍带进林子里,还怕他没有准备吗?”徐暮云接了句。
米初妍瞧了瞧宁呈森手里的那个包,是后来回去车上拿的,里面装着许多小东西,山林中自是用得到。
想当然的,便以为徐暮云口中的准备,指的是宁呈森手中的包。
不过眨眼,黑包从宁呈森手中丢进瞿安怀里:“你来背。”
“为什么要我来背?”瞿安怪叫。
“山里动物多,我要照顾米初妍。”宁呈森回答的理所当然。
“那我们的建筑师呢?他两手空空!”瞿安抱着包,嘴里虽在抗议,却也不情愿的将包往上甩。
徐暮云甩了甩随身携带的笔头:“我得专心制图,做记号。”
“得,说来说去,好像就我是闲人似的。”瞿安晦气的吐槽了声,率先踏入林中。
随后是宁呈森带着米初妍,徐暮云在队尾。甫进林中,便有一股寒气逼来,即便是有思想准备,米初妍也没有想到,里面境况,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冷不防打了个寒颤,牵着她手的宁呈森回过头来:“很冷?”
“没有,就是一时不适应,过会就好了。”米初妍摇头,说话的声音倒是很稳。
“拉好我的手。”宁呈森叮嘱,眸中有忧,却是不得不前行。
“我会的,你不用担心我。”米初妍朝他笑了笑,以示宽慰。
“宁医生,走吧,后头还有我呢。”
这样的地方,如果顾头顾尾,恐怕是到天黑也走不出个理所然来。宁呈森自然是比谁都明白,也比谁都着急,可是他也不得不慎重。
回眸,看徐暮云,一个眼神,便算是回应,徐暮云了然的笑笑:“尽管往前走。”
山中的树,大多米初妍都叫不出名字,或笔直高耸,或歪歪扭扭,伸手可碰,亦有藤条枝叶成蔓延状的生长。
外面阳光正烈,而这里,却只能在密密麻麻参天树叶的缝隙中,偷得微弱的亮光。
脚下没有路,有的只是年又年堆积而来的落叶,由枯黄到浅棕到酱黑再到腐烂溶进山泥,化作天然肥料,培育着这些大树的经年不衰。
昨夜的雨落进林中,阳光透不进,洼水散不开,行走的路,更是泥泞不堪。米初妍的小白鞋,在刚刚入林的时候,就已被染黑。
两个男人在前面开路,总会有树枝刺叶形成天然屏障挡在他们脚前,他们只得绕道而行。这样一来,路不是直走,拐弯又拐弯,绕道又绕道,更显得复杂多变。
瞿安并没有任何的危言耸听,树林里各种动物的怪叫声,听起来就是毛骨悚然,粗略能够分辨的,有猫头鹰,有野猫,野兔,其他的,她无法再辨识。
狼豹应该不会有,台封山不是什么原始山林,这种稀有物种如果出现,那是全市的新闻。
米初妍不会傻到相信瞿安的每一个字。
每一次踏步,必须要稳,否则,很容易就会打滑,然后身体滚落,不知滚向何处,所以,行走便显得缓慢。
宁呈森一面注视着四周的物景,他找了个最靠近阁楼后方那个小园林的山口,依着方位走向,往着他们认为最有可能的板块走去。
一面,又兼顾着米初妍的安全,即使他走在前,他的手亦没有脱离开米初妍的腕,每一次她身体倾斜,都被他很好的稳住。
“哎建筑师,你这图可得好好画,标识也尽量做明显点!还有米家姑娘,你家医生说你记性特好,你得好好发挥所长。这会儿我当武夫在前头冲锋开路,回头怎么出来就得靠你们了!我还想活命出去的,不然多遗憾!”
瞿安的声音在这山林中显得有些空旷,本是嘻嘻哈哈,却因为不同寻常的回声而显得诡异。
不过,好歹围绕着四人的严肃气氛也算是被他调节开来,米初妍的双眼没有停留的四处张望,暗暗记下每处的特别,听着瞿安的调笑,应和了声:“瞿律师,你会遗憾什么呀?”
“遗憾可多了,比如……”
“比如,相亲还没有成功!”宁呈森接了句,道出瞿安最怕被戳的痛处,而后又道:“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先死的,你可以安安心心的,等着你家里人给你逼婚。”
瞿安哈哈大笑:“我这日子,还就跟相亲死磕上了是不是!”
“哎我说那个队尾的建筑师,你怎么一声不吭啊?如果走不出去了,你有什么遗憾没?”
徐暮云掀了掀眼皮,透过中间两人看瞿安的后脑勺,浅淡淡:“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难道你人生还能无欲无求?”瞿安不信,有种非要挖人心思为自己找乐子的感觉。
前方幽深无边,垂叶密集,如果只是这么绷着神经往前走,瞿安会被闷死。
徐暮云倒是淡定:“所谓欲求,是心中有念想,没有念想,就没有欲求。”
“得,你可以学着那老僧出家去了,说的这般文艺深奥,赐你一法号叫悟净如何?行走俗世,绕遍地球,悟尽世事,心灵剔净,多好,多适合你。”
“谢谢!其实我比较喜欢悟空。”徐暮云很配合瞿安的冷笑话,话完,还加了句:“我是悟空,遇上妖魔鬼怪都不怕,跟你同行你也不用担心没办法活命出去当你的逍遥公子。”
徐暮云话落,又是一串哈哈笑声,这回不止瞿安,还有米初妍。
米初妍转回头,笑道:“徐二哥你要不要这么逗?真没看出来你还能讲这么不靠谱的笑话。”
徐暮云掀了掀眉:“不靠谱无所谓,重要的是你们都笑了不是吗?”
一时间,笑声成串,人亦显得轻松,尤其是米初妍,不再总想着瞿安口中的各种可怖动物,走起路来,亦轻快不少。这让宁呈森都不得不回头,因为,拉她的感觉,轻松了不少,鼓励道:“对,就这样走,放松自己,我在你边上呢,不用怕。”
听到宁呈森的声音,瞿安又接道:“宁医生你来说说,你会不会有遗憾?”
“没有。”
“为什么?”
瞿安诧异,母亲近在眼前还未相认,心爱的女子跟在身边,两人还未好好享受恋人该有的生活,怎可能没有遗憾?
宁呈森在上坡口,顿了好会才回答瞿安:“因为不会死。”
“说的好像你派了救援队在外头候着似的。”瞿安再次调侃,默了默,又道:“也不对,救援队也未必找得到我们,还得卫星定位才行。话说,卫星定位这里有信号吗?”
瞿安说话的同时,从兜里掏自己的手机,高举着往四周移动,而后道:“完了,手机是没信号了。”
“瞿律师,你一直说话渴不渴?保持体力好好开路!我们都在这忙着呢,你别一个劲捣乱。”
徐暮云再又做了一个标记后,直起身子挤兑队前的瞿安。
说话间,眼前出现大片亮光,本在笑谈的瞿安,当下收住面色,微微后退半步,转头看宁呈森:“那个地儿,是在东南方吧?阁楼正对的方向?”
瞿安发现,其他人也发现,悉数驻足,同时朝亮光处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