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堆中米初妍倒下去的时候,从外进来的宁呈森第一个发现,但他却不是最先扶起米初妍的人。
隔着些距离,即便他腿再长,奔的再赶,也及不上刚在她身边兜转的李易哲。
李易哲起先并没有发现奔过来的宁呈森,看见米初妍倒下后转个身就抱起她到处找床位。虽然年纪小很多,资历也浅很多,但算起来,米初妍可说是他师母,宁呈森不在的时候,李易哲是格外的照顾米初妍。
不过说起来神外一组也没有谁不照顾她,向敬年,潘闵宇,李易哲等等,都是如此。
床位紧,伤者四周,围着医生护士,李易哲不可能去跟那些人抢床位,抱着米初妍,一时间原地打转撄。
人头不停晃动,他的身后忽来熟悉的喊声:“李易哲!”
冷厉而又短促的语调,李易哲猛然醒神,转过头去,看见来人,不由低声:“主任?!偿”
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看着他迎上来,李易哲有松一口气的感觉,然而,宁呈森的脚步,却是在两三米处的地方被人截住。
不是别人,正是让他们神外一组都不太喜欢的副院长袁振。
神外一组之所以不喜欢袁振,是因为袁振看不惯宁呈森的处事风格,处处找茬,而廖静伊事件,则是更加让他们鄙视上了依附权势而存的袁振。
好不容易排开救护床的来来往往,人群的兜来转去,眼看就要接触到米初妍,前路忽然被人拦住,宁呈森火大的很。
也不管对方是副院长,抬手就将他撇开,袁振着急,反身扯住宁呈森的衣袖:“等等宁主任!这里有个大手术必须你来做,廖局长亲自电话交代,必须要救下这个伤者的生命,初步判定,颅骨有粉碎状,颅内出血量正在不断增加。廖局长现在正在赶往医院的路上,他要亲自过问!”
袁振拽他拽的狠,说话又急又焦,看见宁呈森,仿若见了大佛祖,再没了往日的院长姿态。
然而,总是有不买他账的人,被拽狠了,宁呈森甩的更狠,丝毫不考虑,衣服会不会被这样撕破,冷声:“我现在停职中,不接受医院任何安排!”
话完,大步向着米初妍过去。
彼时,李易哲已经找到了床,更已经将米初妍安置到了病床上。
宁呈森奔至床前,手背碰触米初妍额头,没有发烧,检查瞳孔,看不出问题,喊她,却是没有反应,不由厉色问李易哲:“怎么回事?好好的就晕了?!”
“大概……是太累了,今天都在手术室。”这个也正是李易哲纳闷地方,平时手术也是这么安排的,从未见她如此虚过,按理说,不至于累到晕倒。
“神外没人了吗?!为什么让她站一整天!”宁呈森的语气,是质问的。
其实脾气发的有些无理,神外的医生,哪个不是这样过的。如果这么年轻都熬不住,又怎么可能往下干几十年?
李易哲被吼的有些无辜,但也不好多话,只道:“不知是不是昨晚没睡好,早上就看她有点累,向教授还让我给她取消这两天的手术安排,可是她不肯。”
宁呈森听罢,吼了个护士,命令其去拿葡萄糖液。
护士有些被吓懵,看见是宁呈森,再又瞥了瞥床上安睡的米初妍,忙点头如捣蒜的火速奔去治疗室。
大约是过去的四年时间,宁呈森在这个医院立下的威严太高,以致,当有天他离开小半年后再出现,亦没有人去质疑他的命令,他的存在。
场面依旧混乱,宁呈森让李易哲去忙,她看着米初妍就行。
而李易哲,也是真的没空,点头就要离去的当口,却突然撞上又缠上来的袁振,顿了顿步,看袁振,还是规矩的喊了声:“副院长。”
袁振没理他,直接缠宁呈森:“宁主任,伤者是前来穗城视察的B市官员,在我们的地盘发生车祸,局里重视的很!这个不关你停不停职,你是医生,有这个责任和使命!”
宁呈森在顺米初妍散乱的发丝,听见袁振的话,头未侧,直接挤兑:“如果今天的不是官员,那你还会求我?”
袁振没接话。
宁呈森斥声:“找向教授去!”
“向医生已经在手术室了,我总不能把人拖出来,而且,用他不如用你放心,你在医院多年,技术如何,我再放心不过。”
有利益冲突,再怎么削袁振,他也不会跟你急,呵呵陪笑,声音压的低:“小米医生对你多重要我懂,她能不能留院,我的意见也很重要。”
袁振的话是什么意思,宁呈森不会听不出来,但他不屑,他相信,他的女孩也不屑,凭着米初妍的能力,靠自己真凭实力,留院不是难事。
如果需要走人情开后门,他也同样可以为米初妍办,根本不需要袁振的横插手。
护士噔噔的跑过来,手里捧着宁呈森要的东西,殷勤着想要自己给米初妍扎手,却是被宁呈森接了过去,俯身。冷肃的眉眼,在对待心爱的人儿之时,动作却是极其的轻柔。
米初妍的手皮很嫩,很薄,尖长的针头扎下去,渗出丁点的血丝,护士忙递了棉签,同时出声:“小米医生昨晚上带了个朋友入院,脚伤缝线十二针,身上还有许许多多的剌伤口,据说是被山石荆棘刮出的口子。小米医生自己的胳膊也好像擦伤了,什么情况我不是太清楚,只远远看了会,后来是她自己给自己处理的。”
护士是看宁呈森如此小心翼翼的对待,想要告知他此事,在宁呈森面前讨得好。而宁呈森也是,当下眉又皱紧,也不管是否有旁人,更不管来往护士的各种目光,在米初妍的床头坐下,二话不说将她抱起身。
她的身上还穿着白大褂,那么宽长的衣衫,加在她身上,都快有些撑不起来。宁呈森褪去了她的白大褂,已是夏天,里头穿着短袖T,倒是很容易翻起袖口来。
两只袖口同时翻,最后在左侧发现护士口中的擦伤。
像是细沙摩擦而来的浅痕,结了口,伤不重,几天便可恢复,且恢复后不至于留疤,可是,当他看到那么大范围的浅表皮肤伤痕后,心尖,不由抽搐。
跟着他,她真的受了太多太多的苦!
他无法想象在他们分开后,她跟着徐暮云又遇到了什么事,或者说,他们也遇上了那些不该遇的人?
一声枪响,本以为倒下的该是他,却未料到,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伏在他身上的会是瞿安。
那个时刻,不知多怨恨自己讨厌自己,为了他,他的兄弟,他的女人,皆随着他一起苦一起累。
偏生,瞿安奄奄一息的时候,还在玩笑:“得,别以为我是救你……我是见不得米家……姑娘哭的肝肠寸断。我没有……爱的女人,我父母还有两个……能干的女儿,如果要死,死我比较好。”
他让瞿安闭嘴,他堂堂一个科研教授,身经百战的主刀医生,救了无数人的命,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贫民百姓,再又各种疑难手术,他有什么理由救不回自己兄弟的命!
心很沉,抱者米初妍靠在床头,本不想放手,可这里毕竟是医院,而且,静下来后,回想起袁振的话,觉得有几分考量之处。
如此,便只能放手,让她安睡,起身,转过头问袁振:“你说的官员,确定来自B市?干什么的?”
仿似是触了袁振的哪根神经,这话一出,袁振忙看四周,而后凑近宁呈森,细声说了几句。
宁呈森越听,面色越是冷然,直至后,袁振退身,而他,则是看了看依旧在安睡的米初妍,足足十几秒的沉吟过后,睇眼向袁振:“你吩咐下去,我十五分钟后到,备足血袋,别走漏风声。”
宁呈森终于首肯,袁振应的高声,五十多岁的小老头,跑的比猴子还快!
转身,又看向紧闭眼眸的米初妍,俯身下来,倾到她耳侧,轻语:“妍妍,是我,我没事,回来了。白天我在济山给瞿安动手术,看着他脱离危险才敢出来,对不起,总是让你担心。我知道你累,好好睡,我在五号手术室开个很重要的刀,如果你醒来我没在,就到那边来找我。”
宁呈森不太清楚她是不是能听见,可是,他要去手术室,他想要让米初妍对他放心,唯有如此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