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一次,你在老爷子的书房里久久不出来,就是因为这些事吗?”米初妍侧首,挨的太近,她需要微微踮起脚尖,才能看清他脸上的神色。
平静无波,却又深远幽长…撄…
一直都没有忘记,宁四齐过世后,他的黯然神伤。后来他跟徐暮川那些人出去喝酒,第二天就从伦敦回了穗城,说是要带舒染去复查。
米初妍其实一直都想问,那次他到底是怎么了,可是,一直都没有机会,也一直有些不太好问,毕竟,徐暮川也说了,总有一天,他会找她说的。
她的问话,并没有得到回应,宁呈森的目光,眺望着不远处那个又老又丑的女子,久久不语。
吸了吸鼻,又挪了挪唇,米初妍终于还是道出了心中的疑问:“你到底是因为,难以平衡两个母亲的情感,还是因为,觉得你爷爷明明答应了让夏阿姨名正言顺的进宁家,却并没有完全的兑现承诺,让夏阿姨低调的成了你父亲的续弦?或是因为,说到底,你爷爷总还是想维护你小叔,怕你容忍不了你小叔,所以总是从各方面压制你,维持着宁家表面上的太平?包括,在他死后,才让你知道舒阿姨和夏阿姨到底都为你做了什么?”
宁呈森的唇,弯了弯,垂眸看她,将她搂的更紧了些:“……都不重要了,现在这样,也算是最好的状态吧。”
米初妍其实也没有真的要追根究底的意思,任是谁面对如此的状况,情绪都会是复杂的,只不过是顺口提起,便多问了两句。
她认可他的话,现在什么都不重要,夏晴为了宁呈森隐忍这么多年,为了宁家奋斗了这么多年,她今日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她应得的。
舒染,注定了半世悲伤,随着周鸿生的陨落,她终于偷得生命中最后的自由时光。身边有法安的陪伴,不管他们如何安置这份如友情如亲情如爱情的情感,总归是,两个孤独的灵魂都有了相互的依靠和陪伴偿。 [小说
想通了,仿似眼前的风景变得愈发美丽,空气,也愈发清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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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初妍释然笑,主动上前。
刚踏步,张口要喊人,整个身子,又被身后的男人扯了回去,跌撞进他的怀。抬头,映入眼帘的就是他的满目嫌弃:“说你小疯子还真的不为过!一会哭,一会笑,眼泪都还没擦干净呢,就这么进去,算谁欺负的?”
“那你给我纸巾。”米初妍摊手,声音有些湿湿的。
宁呈森皱眉:“购物袋里有,自己拿。”
米初妍低头瞧了他手中的袋子,小方巾压在底,她懒得去翻,直接凑头,蛮横的揪着他的毛衣,往自己眼角擦了把,再又往鼻子抹了下,爽朗道:“搞定!你这毛衣行啊,擦起来比纸巾还好使!柔柔的,舒服!”
宁呈森:“……”当然行了!好几万块一件的衣服,怎么可能比几块钱的纸巾差!她倒是会选!用来擦鼻涕!
看着他犹如灰般的脸色,米初妍调笑:“怎么了?舍不得?”
宁呈森:“……不会。”
调皮的女人,嘿嘿笑,踮着脚尖勾他脖子,在他耳根吹气:“我就知道,比起几万块一件的毛衣,你更心疼我嫩嫩的脸蛋儿!”
宁呈森:“……脸皮厚。”
小女人理直气壮的仰首:“我不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吗?夫唱妇随啊,老公脸皮厚的没谁,老婆耳濡目染,总会相互影响的!”
宁呈森,直接闭嘴。
怀中的人儿,咯咯笑着,推开他的身子,走向不远处的禾坪,听着她清脆犹如银铃般的声音喊着舒阿姨,喊着法安叔叔,再看着舒染眼中的欣喜,以及法安憨憨的笑,宁呈森忽然觉得,生活真的可以如此简单。
如同金子般散发着光芒的朝阳,洒进了禾坪的每一个角落,倒映在墙角屋檐而后现出剪影,亦投射在他们每个人的笑脸上,洋溢着久违的祥和气息。
这让随后上来的宁呈森,满足的,几乎想要时间停驻。
米初妍早就踏进了法安的菜地里,喊着要来帮忙拔萝卜,法安说小姑娘手细,干不了这粗活,不让她辛苦。
可米初妍却是笑的欢喜,身板直起,喊道:“法安叔叔,我不是在干活,我是在玩儿,是来捣乱的!”
法安拿她没辙,只得随了她……
舒染不是个善于说话的人,最初的寒暄过后,更多的是在默默的做自己的事,比如,整理那些萝卜干,再比如,双手合在一起磨着已经干涸的艾蒿。
很认真的侧颜,从完好的那边脸颊看,笼罩在阳光下的她,依稀能见年轻时的超凡美色。
米初妍发觉,不管有没有长发,舒染的侧颜,总能让她惊叹。悄悄移步到挥着锄头的法安身边,细声笑问:“法安叔叔,舒阿姨年轻时候,是不是特别特别的漂亮?”
法安顿了下手中的动作,侧头看忙碌的舒染,而后回米初妍:“小染……她一直都是那么漂亮,从前是,现在也是。”
“所以,你一直都特别爱她?”米初妍忽而调皮的歪头,笑眯眯的盯着这个半老之人。
法安竟然害羞,腼腆的垂下头:“都这把年纪的人了,还谈什么爱不爱?只要能陪她到最后,这辈子……我也就知足了。”
米初妍朝着禾坪那边看,不知何时,拿着东西进去的宁呈森,已经出来,站在舒染旁边,跟着她,一起搓着艾蒿。
母子二人,间或轻轻启唇,聊着些他们这边完全听不清的话。
米初妍略略思忖,而后问:“那就没想过,换一种方式陪伴吗?”
法安笑了笑,有着他从不见的随和:“不想去折腾了,就这样静静的呆着,挺好。有些事,彼此心知肚明,但戳破了那层纸,就会心生尴尬。我很满足,至少,比起老邱,我幸运的太多太多……”
老邱,邱志光,那个终身未娶,为了舒染在h市的重刑犯监狱里,耗尽了生命的男子,如今留在这世上的,唯有一堆白骨。
那年分别,终其后半生,都未曾再见过舒染一面。
感觉到法安的情绪被自己撩的有些沉落,米初妍只得转移话题,视线转了转,本想喊宁呈森,却是偶然间发现,墙角有好几株翠绿色植苗,开着紫花白花,不由叫唤:“法安叔叔,那是豌豆吗?”
法安放下锄头过来,笑道:“是豌豆,都是跟这里的村民要来的种子,产量挺好的。你喜欢吃吗?中午你跟小森留下来吃饭,我给你们炒地道的农家菜。”
提到吃,米初妍就猛点头:“要的要的,我肯定要吃了饭才走!”说完,又扭头向身后喊:“呈森,我们这里吃了饭才回去哦……法安叔叔要给我们炒农家菜,正好,我还可以帮忙打下手!”
那端的男人,逆着光看过来,深邃的眼眸,不得不眯起,朝着她回:“好……”
米初妍当下兴致高扬,撸着袖管,脱着鞋子,要往更深的菜地里,帮忙采摘。舒染看的失笑,哑着嗓子跟身边的儿子说道:“妍妍的精力真的好充沛,好像这世上,没什么事是她不能干的,寻常女孩子,谁愿意赤脚跟泥巴打交道。日子过的也好生有趣,每天笑呵呵,看着就喜庆。”
宁呈森宠溺的看着菜地里那个穿来穿去的人儿,他的女孩,到底有多好,他比谁都清楚。可到底有多调皮,他亦比谁都清楚。
听着舒染的话,情不自禁的接口:“能笑能闹,调戏人的本事也不少!刚刚你没看见,法安叔叔被她三言两语,就给闹的腼腆起来。”
舒染倒是心宽,埋汰着宁呈森:“这不配你正好!活到这个年头,终于看见能有个轻易制服你,并且还爱你至深的女孩,我终是……死而无憾了!”
“妈——”
提到死这样的字眼,宁呈森不由低唤,阻止着她继续往下说。可后头又想想,阻止又如何呢,总会有那么一天的,至少,在那之前,让她多年来想说的话,慢慢的说出来。
气氛有些沉闷当时,米初妍抱着大捧的豌豆跑出来,笑的恣意,张口便喊:“小森……帮我去屋里拿个篮子,我抱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