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城池在哭泣,空气在燃烧,烧杀抢掠之下,林邑国都典冲化作一片火海,滚滚热浪之中,哭喊声、嚎叫声汇聚成浪,拍打着活人的心扉。
大街上,一大队虎林军士兵向前走去,沿途一片狼藉,无论是高墙大院还是茅草房,到处都冒出火光和浓烟,路旁横七竖八倒着死人。
俚僚兵们大丰收,腰间缠着五颜六色的布帛,内里鼓囊囊露出些许黄白之物,他们肩上扛着女人,手上牵着牲畜,长矛上挂着许多鸡鸭,兴高采烈的走出民宅。
见着官军杀气腾腾从面前经过,许多人不由自主畏缩起来,不过见着官军没有丝毫阻拦的意思,他们如释重负,带着战利品成群结队向城外大营走去。
官军许下诺言,说破城之后人财任取,许多俚僚兵都是将信将疑,如今个个尝到甜头,许多人不光开了荤还抢到女人,一想着不光今日,连日后每晚都有了着落,大家由衷的露出笑容。
队伍中,王頍看了看道路两旁的景象,对于已经或者正在上演的烧杀抢掠,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打仗就是这样,城破之后,居民的命运完全看敌军主帅的心情。
很明显,宇文温的心情很差,这不是因为入城前看了那个石碑,而是一开始制定计划要突袭典冲时便做出的决定,为了让交州局势尽快稳定下来,宇文温要给林邑国一个惊喜。
惊喜就是屠城,向来名声很好的宇文温居然决定屠城,让王頍颇为意外。
在安州州治宋寿,他和王猛作为参谋,为宇文温突袭典冲出谋划策,走海路是三人不约而同的想法,只是对于破城之后该如何行事,三人有不同看法。
王猛身为降将,不可能建议宇文温屠城,因为无论如何,攻破敌国国都后屠城,会让主帅名声有污点,而朝中政敌也会找到攻讦的借口。
所以王猛的建议是入城后约束军纪,劫掠目标定在王宫、寺庙和国库,大户人家则视情况而定,劫掠所得分一部分给助战的俚僚兵,一部分给官军将士,一部分运回国献给朝廷。
而没有什么顾虑的王頍,看法要比王猛“激进”一些,他增加了“抓走林邑权贵家眷,逼迫林邑国称臣纳贡”的建议。
如果真能逼林邑国称臣纳贡,朝廷有了面子肯定很高兴,对于宇文温“擅开边衅”的行为,也会宽容得多。
而宇文温决定纵兵大掠来个无差别屠城,现在是爽快了,可消息传到邺城,恐怕就会被人诟病,后续会有一连串麻烦,但王頍当时却不打算劝谏。
首先是劝也没用,其次,宇文温接连拿下江州、岭表,又平定交州,已经立下许多大功,是时候自污,让朝廷不要那么“为难”。
宇文温已经是郡王爵,连番立下大功,本人进位国王爵的可能性很小,所以会以军功荫庇儿子,而宇文温如今已有四子,足够分功劳了。
战事进展顺利,本来无需如此自污,但攻破林邑国都的事情,接近灭国之功,对比丞相亲弟尉迟佑耆久攻建康不下,宇文温的功劳要多刺眼有多刺眼。
拿下建康对于周国的意义,可比周军攻破林邑国都典冲要大得多,但凡事就怕对比,任何突显尉迟佑耆“无能”的举动,都会拨动丞相尉迟惇那敏感的心弦。
况且宇文温对林邑国用兵实属擅自行动,事前并没有向朝廷请示,根本就没有获得朝廷准许,所谓名不正言不顺,不给个借口让朝廷借题发挥一下,恐怕麻烦事会一件接一件。
宇文温要自污,王頍举双手赞成,虽然对方没说,但王頍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宇文温选择背负纵兵屠城的恶名,已经放弃攻破典冲的奖赏,不过劫掠富庶的典冲,好处可是实实在在的。
助战的俚僚兵,还有冯冼氏、陈氏、宁氏族兵及其所属船队,大家都能分好处,对于宇文温的信任大幅上升;而官军不用脏手也能分好处,军心更稳固。
宇文温自己也能分好处,出兵的消耗完全填上还大有盈余,无非是名声有些不好听,但这不好听也得分场合。
林邑国数百年来不断向北扩张,屠杀的日南郡、九真郡百姓不计其数,宇文温进攻林邑国打出的旗号之一,就是“血债血偿”,毫无疑问,宇文温屠典冲收获的不完全是骂名。
更别说林邑国经此一劫必然元气大伤,恐怕数年甚至十余年内都无力北犯,这样一来,交州刺史便可从容布置,把交州境内不稳定因素逐一解决。
面子和里子,宇文温没有犹豫便做出了决定,所以根本就不需要王頍来支招。
虽然有些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但王頍不急,攻打典冲这种事情,根本就没必要纠结什么,他认为自己的舞台,当然是引得天下英雄逐鹿的中原。
队伍行进到一座建筑群大门外,这是林邑国国库,不但囤积着粮食,还有许多兵器及物资,周军入城太快,国库守军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溃逃得无影无踪。
已有队伍先行一步占领此处,领兵将领见着王頍到来,上前行礼:“王记室,我等已准备就绪,现在是否开始?”
“开始吧!把国库搬空!”
。。。。。。
林邑王宫边缘,一座气势恢弘的庙宇内,身着铠甲的宇文温,定定的看着大殿内一座佛像,确切来说,这不是佛像而是神像,因为林邑国教是婆罗门教。
婆罗门教应该是后世所称印度教,和佛教一样源自天竺,林邑国将婆罗门教立为国教,那么王家庙宇自然是婆罗门教寺庙,而这尊像就是某位婆罗门神的神像。
至于是什么神,宇文温不感兴趣,他之所以看得入神,是因为据王宫侍卫交代,这神像是纯金打造的。
在火光的映照下,高度超过两丈的纯金神像全身散发着金黄色,宇文温及身边众人只觉得十分刺眼,随之而来的是呼吸急促。
不是感受到神灵的谴责,也不是感受到寺内祭祀的诅咒,而是感受到了财富的力量:这么大一座纯金像,那该有多重啊!
宇文温率先回过神,转向一旁的田正月:“愣着干什么,动手啊!”
“啊?大王,这么大一座金像恐怕很难搬动吧?”
“搬?谁跟你说要搬的?”
田正月一时转不过弯:“大王,那么我们转往别处?”
“转什么转,这么大一座金佛,不带回去的话,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么?”宇文温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敲碎了!分成小块带走!!”
“哦...末将领命!”
“手脚利索些!手脚干净些!”
宇文温转出大殿,只见士兵们正看押着几个“得道高僧”,那是婆罗门教的祭祀,见他走出大殿便声嘶力竭的嚷嚷起来。
虽然听不懂对方说什么,宇文温却能猜出不会是什么好话,他没兴趣玩“某某十大酷刑”,所以懒得招惹这些神棍:“带下去,把他们关起来!”
又有数名士兵跑来,向宇文温汇报:“大王,林邑王带着王后和王子跑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有些后宫妃子没来得及跑。”
宇文温闻言大喜:“带...带她们过来!”
反正要自污,那么演戏就要演全套,如果这些女人的样貌在及格线以上,那就全部打包带走,送到邺城作为给皇帝的礼物,这个佞臣,我是做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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