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薛世雄,五个字包含着两个内容,首先是郡望(祖籍)“河东”,然后是本人名讳,而在这个时代,前三个字可以引出另一个信息,那就是“河东薛氏”。
河东薛氏,虽然比不上天下第一等的世家高门“五姓七望”,却也是河东地区一流的著姓,关西六大姓(韦裴柳薛杨杜)之一。
宇文温不稀罕什么高门著姓,倒是对其名字“很熟悉”,‘历史名人’薛世雄,此时此刻就在他面前,不过这位此时还是大概三十出头的‘中青年’。
“河东薛世雄,你武艺不错,就这么埋没了实在可惜。”宇文温示意左右松开对方,“寡人记得,你父亲当年也是朝廷命官?”
薛世雄渐渐回过神来,他听得宇文温发问,随后回答:“回大王,家父当年是泾州刺史。”
“原来当年泾州的薛使君便是令尊,寡人年幼时随家...中长辈去泾州游猎,得薛使君接待...”
宇文温开始和薛世雄闲聊,他是故西阳郡公宇文翼的嗣子,所以公众场合不应该称呼生父宇文亮为“家父”,虽然很多熟知内情的人,实际上依旧把他看做宇文亮的次子。
将领们见宇文温开始用叙旧的方式劝降,赶紧让周围看热闹的士兵散开,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留有几个士兵守在宇文温身边。
闲谈之中,宇文温得知薛世雄这些年来的经历,其父薛回已经病故,而大象二年变乱起时,薛世雄为帅都督,跟着朝廷大军讨伐相州总管、蜀国公尉迟迥,邺城兵败,侥幸逃得一命。
杨坚受禅建立隋国,他就成了隋国臣子,虽历经多年战事,却未获太多机遇,隋国灭亡前夕,不过是凭军功由帅都督晋升为仪同将军。
去年隋国灭亡,薛世雄随大流投降,又成了周国臣子,不过因为有污点,所以爵位什么的自然就没了,仪同将军也做不成,如今不过是豫州总管麾下一名马军军主。
今日大战之前,豫州总管贺拔伏恩调兵遣将,命他率领百余骑兵在大军后方巡弋,防止安州军骑兵迂回袭击。
而就在刚才,薛世雄见着贺拔伏恩仓皇北逃,便带着部下奋力拦截追击的安州军,贺拔伏恩突围北去,而薛世雄的部下要么阵亡要么被俘,就他一个人撑到现在。
“薛将军,如今天子就在城中,何不弃暗投明,重振你薛家门楣?”
宇文温直接了当劝降,薛世雄却有些犹豫,片刻之后他单膝跪地抱拳说道:“多谢大王不杀之恩,薛某愿意追随天子左右,戴罪立功,只是....”
听到这里,宇文温一愣,心中大喊:为什么?我都做到这步了你居然还不投降!
“只是家人都在河东,若薛某...请大王给薛某一个痛快。”
“薛将军原来是顾念家人...”宇文温沉吟着,薛世雄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看来他的劝降是起不到预期的作用了。
“也罢,薛将军顾念家人,寡人颇为佩服,来人!”
薛世雄只道自己走到生命尽头,低着头等候那一刻的到来,片刻后马蹄声起,他抬头一看却见宇文温命人牵来一匹马。
“薛将军夺槊数条,寡人十分佩服,便将这坐骑送与将军,其上有弓箭、水壶、干粮以及些许盘缠,将军早日赶回河东与家人团聚吧。”
宇文温决定好人做到底,薛世雄为了家人宁愿去死,说明这位即便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而对方在尉迟氏阵营里未获重用,不过一名军主,他放人也不会是纵虎归山,不如大方些,结个善缘。
“大王...大王!多谢大王不杀之恩!”薛世雄语音哽咽,双膝跪地就要磕头,被宇文温用手扶助:“快走吧,久了若让那边知道你曾经被俘,可就不妙了。”
“大王,薛某这一走,恐怕会让大王...”
“无妨,天子明白事理,不会计较这种事情。”
薛世雄十分激动,起身向宇文温行礼:“大王!薛某回去安顿好家人后,便来投效大王,为大王牵马坠镫!”
“后会有期。”
“大王,后会有期!”
薛世雄骑上马,再次行礼后,按着宇文温的指点,策马向东北方向前进,那个方向没有安州军的游骑,应该可以避免再次被俘。
见着薛世雄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宇文温转身往回走,他当然知道薛世雄是帅才,而自己也确实缺人才,但这位挂念家人,如今硬留下来根本派不上用场。
“千金易得,一将难求,奈何,奈何呀~~~”
宇文温哼哼着,心情却没受影响,他今日施展了一下身手,好歹拉风了一回不是?
不远处一辆马车旁,西阳王府中尉张鱼正和一名男子说话,将一个小袋交到对方手中,那人正是更夫吴老六,他笑逐颜开的点头哈腰,转出马车堂而皇之跟着人潮往城里去。
宇文温看着吴老六的背影,招手示意张鱼过来,待其近前便问:“他骗了那么多人,还敢回城?”
“大王,他说他就一鳏夫,没什么好怕的。”
“那倒是,光棍嘛,烂命一条。”宇文温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张鱼紧随其后。
“赶紧的,把风声放出去,就说寡人所谓屠城实属计谋,根本没那回事,别让人传来传去,传到后面就成真的了!”
“是,大王!”
主仆二人正在嘀嘀咕咕,北面大批骑兵南下,那是追击豫州总管贺拔伏恩的安州骑兵回来了,还带回了一样东西:贺拔伏恩的人头。
宇文温问了一遍经过,原来贺拔伏恩虽得薛世雄领兵救援,但双方兵力悬殊,所以仓皇北逃的贺拔伏恩虽然又逃出几里,还是被安州军骑兵追上,堵在汝水边。
眼见着前有汝水后有追兵,贺拔伏恩挥刀自刎,所以安州骑兵将其首级割下带回来。
“宁死也不愿意投降么?”
宇文温看着贺拔伏恩那血淋淋的人头,喃喃自语之际有些失神。
他知道贺拔伏恩的故事,当年这位是齐国将领,投降周国不久,便在晋阳一役之中奋不顾身救了周国皇帝宇文邕一命,按说这样的人应该是宇文氏最忠心的追随者,结果...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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