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秀干脆紧紧抱住韩父的腿:“爹,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求你别赶我走。我是你的女儿啊,是你最小的女儿啊。你以前最疼我了,现在还疼我好不好?”
韩父仰头,把眼眶里的泪水逼回去:“秀儿啊,爹就是疼你才要你出去自己生活。”只有经历过艰辛,才明白亲人宠溺的可贵,才会不作践亲人的付出。
“不,不要,爹求你了。我以后都听你的好不好?”
“老头子,别撵秀儿出去啊,大过年的,你让秀儿以后如何在村里抬得起头哇。”
“我不撵她,是她自己远离我们这个家啊。”
韩轩看看悲痛欲绝的韩父,瞅瞅极力劝阻的韩母,扫扫满脸泪痕惊慌失措却犹不知错在何处的韩秀,还有屋里神色淡漠却难掩伤心失望的韩贤。用力闭上眼睛,良久,才开口道:“爹,让秀儿在家过完年吧。”他是第一个想撵韩秀出去的人,也是留下韩秀最有话语权的人。
“老大?”
“哥!”
家里老老少少都看着他,惊诧他的松口。
“韩秀,我留你在家过年不是因为原谅你的过错,而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
韩父震惊:“老大?”
“爹,对不起。”对不起让你在家人中间做选择,对不起让你晚年承受波折。既然你舍不得韩秀受苦,那,我就给她一个机会。
“谢谢。”
“爹。”韩轩黯然*,语气却很坚定:“我有两个要求,她答应的话才能留下来过年。”
“什么?你说。”
“第一: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能劳烦母亲或我媳妇儿;第二:不许去李家,不许去探望李贤仁,不许与李家任何人接触。”
这两点要求对韩秀来说都太难太难,她在家习惯享受韩母的疼爱,习惯指使罗绮年干活,她是家里正正经经的小姑子,理应高人一等,况且她嫁了村里最最尊贵的秀才老爷,身份自然金贵。且,她是李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儿,她和李家同气连枝,不让她去李家算什么?李家且不说,凭什么她不能去探望她李哥哥。她李哥哥一个人在劳力受苦已经够可怜的了,还要杜绝她送饭菜送衣物的权利?
她才不要答应呢。
可是,可是不答应的话,她大哥肯定会把她赶出家门的。一时间,她陷入两难境地。
“大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她很庆幸当初听见她家李哥哥念这首诗的时候因为听不懂多嘴问了一句,而她温柔的李哥哥耐心给她解惑。现在用在这里太合适不过。他们一群泥腿子只会说一些粗陋简单的乡野俗语,哪像她出口成章?
想着想着,她眼里的焦急淡了些,散去的高傲气焰重新凝聚。
“嗤,我们血浓于水不假,可是我们没有逼迫你,反倒是你和你丈夫,哦,是前夫一直来家里打秋风。短短几月搬去的粮食多少就不算了,还偷银子。这倒也罢了,爹选择息事宁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个人烂在肚子里。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伙同他人谋求我们家财,还要把人往死里逼。”韩贤觉得韩秀实在无可救药,跟她说话简直浪费口舌;留她下来简直祸害。不明白为什么大哥还要执着的给她一个机会。
瞧瞧,才松口,她就肆无忌惮了。
“别和我们显摆你的学问,也别和我们说他李家高贵。都吃土做梁上君子了,高贵个屁。村里随便个人都比他们干净!”
“你,你纯粹是嫉妒我家李哥哥,嫉妒他年纪轻轻考了秀才,而你读了那么多年书连下场试水都不敢!”
“哼!他李贤仁二十有二才吊尾巴水了个秀才,老子今年才十六,小着呢!”他气糊涂了吧,还跟她打口水仗墨迹:“既然你看不起咱老韩家,那更好了,收拾东西巴结你高高在上金尊玉贵的李家去吧。”
“你——我——”韩秀结巴,她分明想留下来的啊,四哥怎么可以套她的话?太可恶了!
“罢罢,老大已然给了你机会,可你自己不珍惜。”韩父摆摆手,最初决定撵韩秀出去的时候他内心悲恸,但现在仅仅难过一点点而已。这个女儿彻底废了。
“老头子,不能啊。”
“你若舍不得她,便跟了她去吧。”
“老头子?”韩母瞠目结舌,不敢相信韩父会跟她说这样的话。
“你是不是也觉得李家人比我老韩家人高贵?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老韩家该倾尽所有帮助李家?你是不是觉得李家遭遇的一切都是我老韩家陷害的?是的话你也走吧,我老韩家庙小,供不下你这尊大佛。”
“我,老头子……”她敢说一个是字吗。
“今晚晚了,尚且留你一宿,明儿个自己去找村长说,自己去打理祠堂。若不去,明儿没地方蹲可别怪我无情。”
“哼!不留就不留,你以为我稀罕呢!”苦求不得,韩秀干脆翻脸。她是李家妇,该拿出李家妇的气势,断不可让她家李哥哥失了颜面。
说罢自己卷包袱整理行囊,大大小小好几个布袋子。背后背一大袋,胸前搭一小袋,左手右臂挎几袋子,摇摇摆摆走了。
走到大门口,她回头:“我屋里几床棉被不许动,等下我回来拿。”
她屋里的棉被还是罗绮年和韩轩的……
“忒厚脸皮。”韩贤鄙视,有本事空着手走啊,家里哪一样东西是她挣来的。
韩轩乜一眼韩贤,韩秀屋里的东西他和他媳妇儿才不稀罕呢,她不拿走他们也不会再用了,就让她带走让父亲少些担忧吧。
“秀儿……”韩母扯着韩秀的衣袖不让她走,她苦命的闺女儿啊。
“娘。”韩秀心弦微微触动,“娘回吧,以后我再来看你。”说完头也不回消失在夜幕中。
“作孽哟!老天爷不长眼呐,我可怜的闺女儿哟。”韩母拍腿大哭。
“嚎啥嚎,人的路都是自己选择的,选了就要负责!”韩母哭声戛然而止,她没忘记方才韩父差点连她一起撵。她这么大把年纪了,被撵可没活路走。
“啪啪啪——”寂静的夜晚,敲门声格外响亮。
“谁呀?”
“二弟,是我。”韩秀笑笑。
“大……等着。”大门才打开一条细缝儿,忽又被大力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