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丞之追出去时，楼道里已经没了原墨的影子。
想起原墨出门前喝的那一杯酒，柳丞之脸色骤变，苍白无比。边往楼下跑边不停的拨打原墨的电话。
然而平时只要响两声就接电话的人，这次手机都提示‘无人接听’了。柳丞之心下着急，脚步越来越快，跑到停车场才发现，对方没走，正靠在车门上抽烟，红色的火星一闪一闪的。
那颗悬着的心放下，柳丞之动作慢下来，在走到原墨旁边时已经调整好方才因跑步而紊乱的呼吸。
他停在原墨身边，还没开口说话，对方就掐灭了烟头。烟屁股一甩，漂亮的落进了垃圾桶里。
他说：“我答应过你，不会酒驾。”他记得很清楚，殷瑞的父母，死于酒驾。
他揉了揉眼睛，疲惫道：“我叫人来了。你回去吧。”
柳丞之耸了耸鼻子，道：“不回去。”他说：“太乱，不喜欢。”那个叫周景的人在那里，更不喜欢。
原墨点头，又点了一根烟，吸上。
柳丞之在他旁边，看他吸到一半，突然说了声：“我讨厌烟味儿。熏死了。”
原墨一顿，将吸到一半的烟掐灭，顺便将剩下的一包烟从兜里掏出来，走到垃圾桶旁一并扔进了垃圾桶里。
柳丞之安静的看他一步步走回来，突然问道：“你刚刚看到周景本人，觉得他怎么样？”
原墨闻言，停下，不说话，只是看着柳丞之，浑身上下嗖嗖地冒冷气。
见多了原墨严肃的样子，柳丞之也不怕，说到底，他也从没有真的怕过。
他不怕死的又问了一遍：“你觉得他怎么样？”
原墨冷到：“你想我怎么说？殷瑞。”
柳丞之摸摸下巴，“当然是实话实说。”
原墨闻言，嗤笑一声。
“他如你所说，比我这个糟老头子年轻帅气，演技还很好。这么说，你满意了么？”
之前听他说周景的好话还只以为是一时兴趣，没想到聚个餐出来，又是两句话不离周景。
他自嘲，他这边因为对方开口闭口老头而心急，刻意穿上平时碰都不碰的白衬衫加牛仔装嫩，对方却一点也不肯把心思放在他身上，餐桌上也对他视而不见。
可是他不甘，他逼近柳丞之，“但是我告诉你殷瑞，就算你再喜欢他，就算你再恨我，你也都是我的，在我玩腻之前，你休想甩开我！”
说完尤不解气，他按住柳丞之的肩就吻了下去。霸道而凶狠。
柳丞之没有抵抗，任由他的舌头在自己的口腔里搅动。
良久，原墨冷静下来，松开柳丞之。正要再威胁一遍，就听他说：“墨哥哥最好看了。”低眉垂眼，模样温顺极了。
原墨僵住，似乎失去了说话和行动的能力。
柳丞之眉眼弯弯，他伸手，挑起一抹原墨刻意打理过的头发，道：“但即使墨哥哥不刻意打理，也依旧是最好看的。”
原墨张了张嘴，半晌，发出一声低低的喟叹：“呵，你又骗我……罢了……你爱怎样就怎样，我……算了。”
他的瑞瑞知道该如何安抚他。就像他自己也知道，不管他装出来的气势多么强硬，他总归是，无法强迫这个他一手养大的孩子的。
原墨说完，表情黯淡下来。
柳丞之皱眉，盯了他两眼道：“老头，你摆这副死人脸给谁看的？你知不知道，其实你很多时候，都很恶心。”
他也不看原墨更加颓败的脸色，继续道：“你就不觉得，‘墨哥哥’这个称呼很恶。”
他边说，边学着电视里的小女生撒娇的腔调，叫了声‘葛格’。叫完自己先抖了抖，眉皱的更紧。
“感觉就像是小女生撒娇，小时候叫叫也就罢了，干嘛逼得我长大也要这么叫？”
见原墨仍不吱声，柳丞之气的原地转了两圈，最后一把将头挠成鸡窝，按住原墨的肩膀尖着嗓子道：“叫就叫，葛格~~墨葛格~~葛格你好帅~~”
原墨表情终于松动，嘴角抽搐。就好像是说，这明明是一场苦情戏，硬生生被这孩子搅成了他单方面胡搅蛮缠。
柳丞之耸耸肩放开他，“真是，你一个三十六岁的大男人，心思比女的还难猜。”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我没空天天猜你想的是什么，你有什么想说的想要的，或直接告诉我，ok？”
见原墨仍不搭腔，柳丞之叹口气，道：“好了好了，墨哥哥。这样可以了吧，算我怕了你了！真是！明明老大不小了非得逼着自己的情人装小女生的变态。”
原墨：“……情人？”
柳丞之点头：“有什么问题？”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墨哥哥。”
“没问题。”他嘴角微翘，勾起一个不大明显的弧度，“你说，我想要什么，直接告诉你？”
柳丞之点头。
原墨忍笑，表情岁仍旧冷硬，但眼里的火光却渐渐升腾起来。他说：“那我就问。”
柳丞之忍不住站直身体，抬起下巴，“你问！”
“为什么三句话不离周景？”
“因为长得太帅！”柳丞之认真道，继而别过头，放低声音，“我懒得换金主。”
“你的意思是说，”原墨盯着柳丞之的侧脸，“害怕我被周景勾了魂，然后踢了你？”
话尽，如预料一般得到柳丞之毫不留情的一拳外加一声怒吼。
柳丞之红脸：“少自恋了你个色老头！”
原墨揉揉肚子，“下一个问题，你真觉得我今天很好看，比谁都好看？”说完，他还特意理了理领子。
柳丞之气呼呼扭头，“才没有！骗你的！剧组里随便拉出来一个男演员都比你漂亮。”
“那再下一个。”原墨表情破裂，忍不住轻笑，“你不想叫我哥哥，那你想叫我什么？”
“色老头！变态！死基佬！混蛋……”
原墨伸手，“停！好好说话！”
柳丞之哼一声，又加了一句：“老不正经！”
原墨：“……”
觉得自己不该在这种时候问这个问题，又道：“那下一个问题，”他的表情严肃下来，“那天，你为什么和邱菲菲在一起？”
这个问题他一直在回避，像是一根刺狠狠地扎在他心里，时间越久，这根刺就扎的越深。让他每每看到柳丞之都是，既爱又恨，一边恨不得吃了他，一边又舍不得让他受丁点儿委屈。
柳丞之闻言，正色道：“我不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他没有约邱菲菲来他房间的记忆。
原墨收敛起笑意，沉默片刻，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解释？”
柳丞之呛声反问：“我为什么要解释？！为什么要跟一个什么都不问，一上来就自顾自的说一大通要分开的话的人解释？”
原墨一噎，良久，才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那时候哭……是因为……我么？”
柳丞之硬气道：“要你管！反正我当时开心得很。”
原墨深呼吸，看着柳丞之，道：“下一个问题……”
还没说完就收到柳丞之的一记厉眼，“罗嗦！这么多了还没问够？”
“这是最后一个问题。”原墨轻轻拍了下柳丞之的头，理顺它杂乱的发型，“你，还是恨我么？”
柳丞之不搭腔。
当初，他坐在酒店套房里看剧情的时候，可以毫不犹豫的说一声，恨。
可相处久了，他发现，他搞不清楚了。
如果真的恨，依二人的亲近程度，殷瑞随时可以在背后捅他一刀。
至于二人分手之后，殷瑞那些骚扰柳丞之的举动，更像是自暴自弃。反倒是原墨，分手之后，再也不曾看殷瑞一眼。
原墨的这种表现熟悉又陌生。
想到这儿，不知为何，柳丞之心头忽然涌起一股没有源头的哀伤来。他抬头，注视着原墨，缓慢而坚定道：“大概是恨得。”
他说：“那次酒驾，的确是我爸妈的失误。但是，我不止一次想，如果……”
如果当时，原墨的车子没有出现在深夜的十字路口，也许……
尽管这场车祸，归根结底，是殷父酒驾的果。但，如果当时没有遇见原墨，他们的车子会安全开到家也说不定。
他也知道这是只是他的臆想，过去的根本不可能改变。
可是，如果，如果换一种方法相遇呢？也许那样，殷瑞会毫无顾忌的爱上原墨。
但一想到他的爱和幸福，是来自车祸事故的另一个人，他就觉得打心底里愧对车祸死去的父母。说他无理取闹也好，这场以他父母生命为代价的相遇，他不想要。这场以他父母消失为代价的爱，他不愿意要。
他没有再说下去，弯腰，再抬起头时，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样子，蛮横而无理。
他皱眉，道：“老头，问完了？问完了我就直接打车回去了，我不想再等了。”
如果说，殷瑞身上，唯一和他外表不相称的举止，就是他不会和某些同龄的富家子弟一样，开车跑车在夜里飙车。
确切说，他从小到大，从没有开过车，也不会去学开车。
才转过身，就被原墨从后面抱住了。
他的头搭在柳丞之肩膀上，“无论如何，瑞瑞。”他说，“你要相信，我爱你。”
他吻了下柳丞之的耳廓，“相信我，我爱你。”
柳丞之抖了抖身体，嫌恶道：“色老头，你好恶心。快放开我！”
原墨却不介意，收紧手臂笑道：“我其实可以更恶心。你想试一试么？”
柳丞之：“……”
他又吻了下柳丞之的头发，道：“瑞瑞，即使是我，也无法改变那一场糟糕的初遇。但是，你要知道，瑞瑞，你没有错。”
他放开柳丞之，掰过他的肩迫使他回头看着自己，道：“瑞瑞，你要相信，你的父母，希望你幸福。无论是因为什么，他们希望你幸福。”
他说玩，将他的头按在自己的怀里，紧紧拥住他，不停的说：“你没有错，瑞瑞。”
感受到那隔着单薄衣料，渗透到他心里的湿度，原墨吻了一下对方的头，道：“我爱你，瑞瑞。”
他说：“我不会再放开你，瑞瑞。”
良久，才听到怀里的人应道：“谁管你！”带着浓浓的鼻音。
原墨笑，拥的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