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脆响,尉迟燕的脸被扇的歪在一边,开裂的唇角立即有血丝淌了下来。
尉迟燕双手扶着跪地的秦槐远,不可置信的仰头望着戟指怒目、气喘如牛的皇帝,一时间仿佛都已不认识这个人。
皇帝惩罚太子,会斥责,会禁足,若有责打,也绝不会打脸。
巴掌落在太子脸上,就等同于打碎了他所有的尊严和威望,这又叫太子将来如何在臣子面前服众?
可现在又惊又怒的皇帝根本就顾不上这些。皇帝眼里心里除了对臣子无能的怨怼,就是对周朝人打到京城来的恐惧,哪里还剩下别的?
“朕看你这个太子是做的太久了,做的心都大了!现在你也敢当着重臣的面与朕叫嚣,将来若叫你当位,你尾巴还不撅天上去!到时你又要将朕置于何地!”
皇帝犹不解恨,抓了砚台重重的朝尉迟燕掷去。
幸而宁王快了一步,一伸手将那成年男子巴掌大的砚台接住了,才没让尉迟燕的脑袋当场就开花,弄了满手满袍袖的墨汁也不敢擦,只得额头贴地再度叩头。
“皇兄息怒。”
“反了,反了!”皇帝指着宁王,越发的暴跳如雷。
“皇兄,太子殿下也是一时疏忽,况且您就这么一个子嗣,若是伤了他的性命,皇兄时候还不心疼?”
宁王的劝说也是好意,皇帝原本子嗣不丰,就只有太子一棵独苗,若是愤怒之下将人打出个好歹,将来皇位又要谁来继承?
可这话听在皇帝的耳中,他就不免多想起来,斜睨着宁王,暗想他是否在嘲讽自己某方面的能力。
曹国丈见宁王的话分散了皇帝的注意,便又将火引回到秦槐远身上,义愤填膺道:“皇上息怒,太子殿下心性纯直,今日会当面冲撞了皇上,必然是因奸人挑唆、误导才会左了心性,还望皇上明鉴。”
奸人挑唆?太子与谁亲近?前一阵子又是谁教导太子?奸人是谁便已不言而喻了。
皇帝看向秦槐远,面色阴沉的哼了一声,颤抖手点指着秦槐远,半晌狠狠的拂袖,到底没有继续斥责,转而看向了曹国丈。
“国丈那边联络鞑靼,可得了消息?若再无消息,恐怕周兵就打过来了!”皇帝烦躁的坐在了官帽椅上。
曹国丈被问的面色不大好看,赔笑道:“皇上,臣已经竭尽全力游说鞑靼,只是鞑靼那边,近日来也出了一些事儿。”
“什么事?”
“臣探听到,鞑靼可汗于前段日子被他的唯一的儿子刺杀而死了。”
“什么?儿子杀了老子?”皇帝闻言,下意识去看一旁的尉迟燕。
曹国丈点头道:“是,据说是鞑靼可汗看上了他儿媳妇,当众对其行强迫之事,至其儿媳羞愤自尽,他那唯一的儿子就愤然杀了他,而阿娜日公主为父报仇,又杀了其兄,如今鞑靼的朝务把持在阿娜日公主的手中,他们鞑靼人的三派朝臣如今正斗的激烈。臣担心阿娜日公主无暇出兵啊。”
皇帝闻言,眉头紧紧的纠了起来。
“如此看来,那个娘们还未必能坐得稳那个位置!国丈怎么也不找个好人来联络,一个女流之辈又能成什么气候!”皇帝急躁的埋怨起来。
曹国丈听的脸上就更不好看了。
皇帝自己没本事,关键时刻自己国家内的事处置不当,还需要大老远隔着个大周去求鞑靼人出手相助,这会子却嫌对方是女流之辈了。
曹国丈冷笑了一声,道:“皇上息怒,如今且不管鞑靼人当政的是人还是女,咱们首要的还是要说服他们出兵才行。鞑靼与大周多年征战,老夫就不信大周的国库能够支应起两边的战场,否则他们也不会对咱们行骗了!”
“大周皇帝能够如此有恃无恐的攻打咱们,说白了还不是依仗着他们北方有季泽宇把守着么!若是没了季泽宇,鞑靼人必定长驱直入,大周到时腹背受敌,我大燕并将之勇猛,必定可以将大周人拦截在关外,打的他们退回他们自己的地盘上去!”
曹国丈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皇帝被她说的热血澎湃,仿佛已能看到大周的岂止重新飘扬在那些被他割舍掉的城池之上。
“如此看来,还是要有劳国丈继续联络鞑靼。只要他们肯出兵,咱们的危难获就可解决了。”皇帝满意的捋着胡须。
曹国丈拱手应是。
秦槐远这厢却已是听的眉头紧锁,不赞同的进言道:“皇上请听微臣一言。曹国丈的分析固然有理,可那鞑靼毕竟山高路远,远水接不了近渴啊。”
“逄之曦兵法如神、擅用诡道,他的十万虎贲军又各个骁勇善战,如今他们又占了奚华城,地理位置上与京都犄角相望,以逄之曦的骁勇,若等着鞑靼出兵分散周朝的注意力,那虎贲军怕都要打进来了!”
“如今咱们的东路、西路和北路大军合计三十万都聚集在城外,加上外城的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近三十五万兵马,以咱们占据京都城的地理优势,若选出一位优秀的将领来统帅兵马,想来虎贲军若直接来攻城,咱们用三十五万兵马来守一座坚不可摧的皇城,也并非没有胜算。”
不等皇帝回答,曹国丈已经嘲讽的道:“哦?那依安平侯的意思,逄之曦就是那战神临凡,坚不可摧了?我大燕朝有真龙天子,又有苍天庇护,难道还怕那么一个毛都没长其的小子?我看安平侯是把逄之曦当女婿了吧,将他夸的一朵花儿似的!”
秦槐远眉头紧锁的看着曹国丈,并不与他争辩无用的,只道:“国丈大人若对我有意见,大可以私下里解决,好歹我也要叫您一声岳父,您对我是打也打得骂也骂得,但请您不要将私人的情绪搀和进朝政里来,如今是大燕生死存亡之际,不是玩笑的!”
“你……”
曹国丈点指着秦槐远便要反驳,可未出口的话却被皇帝打断了。
“都别吵了!”
曹国丈和秦槐远都住口行礼。
皇帝怒道:“正经事你们办不好,斗嘴倒是一个比一个利落,朕养了你们这么些年,难道就是看你们关键时刻给朕内讧的?”
“皇上息怒。”
众人再度行礼。
皇帝冷哼道:“此事就依国丈说的去办,曹国丈,你尽快联络鞑靼。”
“是。”曹国丈行礼,随即
即对着秦槐远得意一笑。
皇帝又对秦槐远道:“看在你多年来兢兢业业的份上,朕就暂且饶了你,你回去思过去吧!”
秦槐远面色惨白,定定的望着皇帝,眼眸中的光芒逐渐暗淡下去,最后额头贴地,沉重的应:“臣,遵旨。”
自从侯府中散去了大部分下人,众人又都聚集在一处居住,灾难到来之际,大家没有惊慌,反倒觉得一家人的心更齐了。
内宅同工也就三十九个仆婢,还要各自负责各自的主子,秦宜宁也就免了早晚的回事,有时尽可以让这些人来回话临时决断,如此一来,秦宜宁反倒觉得这样的一个“小家”管起来当真比从前那个“大家”要轻松的多了。
而秦槐远自那日从皇宫回来之后,便开始了闭门不出的日子,整日不是在厢房看书,便是后花园池塘边赏花赏景,再不然便是在自家的鱼池旁撑起伞来钓鱼。那般悠哉的一过就是一天。
这些年来,秦槐远都没有这么轻松过。
此番战事紧张,城中大乱之际,秦槐远却找回了多年都没有过的逍遥自在。
秦宜宁知道秦槐远满心郁结不得发散,便时常忙完就带着书去寻秦槐远,或陪他钓鱼,或陪他吃茶闲聊,再不然还可以请秦槐远为她讲解书中的内容。
秦槐远要比从前秦宜宁的那个西席博学的多,引经据典不说,还时常能以朝中现成的事做例子,且语言风趣幽默,常听的秦宜宁沉醉其中。父女两人时常在花园凉亭或者鱼塘旁的凉棚下一坐就是一整天。
“今年国事乱,为父也忙,你的生日为父也没给你好生操办,及笄礼暂且也行不了了。”
秦槐远坐在交杌上,身着绫衫,头戴草帽,手握着鱼竿,话音含笑。
秦宜宁闻言笑道:“我往年也不过什么生日的,今年六月初五那天我自己吃了长寿面。至于及笄礼也不急在这一时,反正到二十岁之前,什么时候行礼都一样。”
自古的规矩,女儿家满十五岁便可行及笄礼了,不过也不一定非要十五岁就办,只要是在二十岁前,几时办都一样。
秦槐远笑道:“那倒是,等你定亲之前行了礼也一样。”
定亲?
秦宜宁脑海中猛然出现了逄枭那张阳刚气十足又英俊的脸苦笑着摇了摇头。
如今这个情况,她和逄枭还有可能么?
“姑娘,姑娘。”松兰小跑着从外头过来。
秦宜宁和秦槐远都笑着看了过去。
松兰行了礼,道:“姑娘,钟大掌柜来了,这会子正在侧厅里,奴婢瞧钟大掌柜的脸色不大好。”
秦宜宁闻言便站起身来,道:“父亲,我去瞧瞧,许是宁苑那边的事。”
“嗯,去吧。”秦槐远懒洋洋应了一声,就继续专注在自己的鱼竿上。
秦宜宁看父亲那模样,心里不免叹息,转而快步的往侧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