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秦槐远的为人,四人也不得不信服的道:“安平侯的为人的确令人称道,很多人做了官儿便移了本性,安平侯却是宠辱不惊,多年来一直都是那般人品端正、爱民如子,而且安平侯的智慧也的确非等闲之人能及。”
若是他们的盟主有个在朝中有人脉有关系的父亲,他们也能够更清晰的把握住行动的方向,这倒真的是一件好事。
父亲被夸赞,秦宜宁心里自然是欢喜的。
可前提是外祖母不要将青天盟这么大的一个摊子交给她啊。
“外祖母,我虽有一些小聪明,却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若说要我做青天盟的盟主,那着实是太过勉强了。何况青天盟盟众众多,就是朝廷家为官的那些人性格还各不相同呢,我一个小姑娘家的,哪里有本事管理那么多的陌生人?又哪里有那个本事来统御青天盟?您就别为难孙女了。”
“我知道你的顾虑,其实,我也有一些事要与你们说。”定国公夫人闻音知雅,转向那四个男子,续道,“咱们青天盟的势力,如今不该再继续壮大,不该吸取更多的百姓盟众了。”
四人闻言都有些惊讶。
“人多了,心难免不齐,咱们最初的目的,只是想将一群有志之士聚集在一处,一旦有如曹国丈和妖后那种人,皇家不出手,咱们就可以出手。天下太平,咱们便为民,若路见不平,咱们也可以振臂一声呼。”
“只是,咱们如今盟众过多,其中难免会混进一群浑水摸鱼的人,也难免就没有人有了更大的野心,那就与咱们当初为百姓打抱不平的初衷相惫了。”
“盟主说的固然有道理,只是城外周朝大军压境,这个时候将盟众减少,怕是不妥啊。”那四人都愁眉苦脸。
定国公夫人却是笑了:“这天下,不论是谁做主都无所谓,只要能叫百姓往后有太平日子过便是了。我从前还总想着,大燕朝的天下就是姓尉迟的。可是你们各位瞧瞧,尉迟家的天下又成了什么样子了?所以啊,依着我说,天下谁人为主都不打紧,只要有德之人居之,能为百姓带来长治久安,那朝廷更替也是无所谓的事了。”
定国公夫人的一番话,着实称得上是大逆不道。
可是在场之人没有一个是愚忠的傻子,仔细想了一想,就都明白了。
为首的汉子就笑了起来:“到底是盟主见识宽,我等明白您的意思了。如今妖后被点了人油蜡,祸国殃民的曹家也被灭了,宁王做了大元帅,想必以昏君的那个脾气,也是翻不出什么浪花来了。”
“正是如此。”另一汉子也道,“盟主的意思我明白,咱们起初揭竿而起为的是百姓的幸福,如今百姓好容易安稳了,若是咱们允许自己的队伍壮大起来,势必要成为第二个扰乱百姓平静生活的存在。所以咱们青天盟也着实该理一理,遣走一批人了。”
定国公夫人也跟着笑了,“你们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我听人说,奚华城前些日子传回来的消息是假的。逄之曦的队伍在奚华城根本就没有烧杀抢掠,枭首处死的那几个,都是原来大燕的贪官污吏和当地的那些被冠了‘扒皮’‘阎王’名头的土财主。”
“所缴获的钱财充为军饷用了不少,但虎贲军十万人,根本就没有驻扎在城中扰乱民众,不但没有抢掠老百姓,他们虎贲军的人但凡有需要什么,也都是进城去商户使银子来买。为此,商铺的生意一下子就多了那么多的主顾,买卖都好做了。”
“盟主的意思是,逄家的队伍倒也不是那么面目可憎。”其中一人道。
秦宜宁想了想,直言道:“我听我父亲说,早在和谈之前,逄之曦被周朝皇帝申饬,褫夺了平南大元帅职位,就是因为周帝下旨屠城,逄之曦却抗旨不尊,不肯屠杀平民。所以周帝当初以奚华城全城百姓的性命激怒皇上的计策才没有成功。”
定国公夫人想了想,了然道:“这么说,周帝后来下旨杀了咱们那些俘虏,就是因为这件事?”
秦宜宁点了点头,“我并不会因为与逄小王爷熟悉就偏帮着他,但他的确为了不杀害平民而抗旨了。”
“嗯。这么说,姓逄的倒也不错。”周围那四人都纷纷议论,彼此对视了一眼,都笑了起来。
“所以说,传言不可尽数全信,那逄之曦是逄中正的儿子,就算逄中正曾是北冀国的护国将军,到底咱不能昧着良心说他是个恶人。
“就譬如你我兄弟,江湖上也是冠了骂名的,人都说咱兄弟落草为寇,吃人肉喝人血,是乞丐见面也要刮层皮的歹人,可是咱们兄弟做的是什么事,咱们自个儿最清楚。”
“是啊!狗皇帝还说咱青天盟都是反贼呢,可咱们做的哪一件不是正义之事?”
四人对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
秦宜宁被他们的豪气感染,也都禁不住笑。
定国公夫人就拉着秦宜宁的手道:“说了这么些,就是想告诉你,往后青天盟盟主之职就交给你了,你要好生选择一条对的路。盟众们都有自己的营生,不需盟里出银子来养活,大家伙儿不为了利益,只为了一腔报国热血才会聚集在一起来,没事的时候,大家各自过日子,一旦有难的时候,人人都是能够豁出去性命的好汉,所以宜姐儿,你千万不要让盟众们的赤诚错付了。”
秦宜宁有些无奈。
这样一来,她岂不是就要做什么盟主了?
可是如今乱世,有这样的一群人脉,有些时候做事也能够放开手脚。
定国公夫人转而又介绍起那四人,“宜姐儿,你过来认识一下,这四位是青天盟的四位堂主,这位是廖大侠,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他的廖家刀法天下一绝。”
为首那三十多岁面容憨厚的汉子笑着对秦宜宁拱拱手,“在下廖知秉。”
秦宜宁忙回礼:“廖大侠有礼。”
“这两位是赵家兄弟,从前是在红顶山上做好汉的,听说皇帝不仁,便下了山来加入了青天盟。”
“秦姑娘。”赵家兄弟也拱手,“我是赵一诺,这是我兄弟赵万金。”
秦宜宁也忙还礼。
最后一位最年轻,容貌也是四人之中最为秀气的一个,不过是二十四五岁的模样。
定国公夫人笑道:“这位是乔尚飞乔先生,表字永明。他为人稳重多谋,甲申年二甲第六名进士,是一位有才华
的有志之士。只是受家中之事所累,又加看不惯昏君所为,才不肯为官入仕。你往后有什么不懂的,大可以请教乔先生。”
“不敢。不敢。”乔尚飞忙拱手,对定国公夫人很是客气信服。
秦宜宁给乔尚飞行了礼,对青天盟之中的卧虎藏龙,也再度有了认知。
这四位堂主,一位是提起名字让一旁的穆静湖都面露敬仰的大侠,两位是满身匪气的胡子,还有一位竟然是进士出身。要知道如此年轻的进士可不是那么多的。
定国公夫人给彼此介绍过,转而给这四个人行了礼。
“这段日子,承蒙各位不弃,老身一个女流之辈对着大家伙儿指手画脚的,只是当初既然咱们一拍即合,创了青天盟,咱们就不能愧对了青天盟这个名字。”
“盟主太客气了。”
“盟主说的是,咱们行事素来行的正坐得端,必定不能做出愧对良心的事来。”
“如此,老身的外孙女,往后就拜托几位多多照拂了。”定国公夫人再度行礼。
四人对视一眼,在无其余的说法,齐齐的对着秦宜宁抱拳拱手。
赵万金哈哈笑道:“秦妹子,今日咱们兄妹们在此处遇上也是有缘,你既然做了盟主,那往后咱们便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自家兄妹了。我赵万金是个粗人,不会说那些好听的弯弯绕绕,就只知道咱们为的是老百姓的好日子,往后秦妹子有吩咐,只管说就是。”
赵一诺也笑:“秦盟主不要介意,咱们兄弟落地就是土匪的儿子,所以生出来就只会做贼寇,大字不认得几个,不像乔永明那样是个有文采的人,咱说话粗俗了点,您可别往心里去。”
“哪里的话,两位大哥都是豪爽之人,是我辈中人。可惜今日无酒,不然真该当浮一大白才是。我虽然是秦家的女儿,可生来也没长在朱门绣户之中,你们也别将我当成什么千金贵体之人,我就是个平凡的丫头,与你们一样,对天下百姓抱着几分责任,还存了几分念想罢了。”
“说的好!”廖知秉笑了起来:“既如此,今日事便这样定下了。咱们四个回头就商议一番,若盟众有品行不端的,再或有了去意的,便都解散了,就如同老盟主说的,咱的人贵精不贵多。”
“有劳廖大哥了。”秦宜宁微笑。
“哪里的话,比起秦盟主变卖家产也要养活流民的心胸,我等还差的很多呢。”
几人达成共识,便回到了前院。
曹国丈这会儿已经被捶打成了一滩烂肉,满地的血污丢在地上无人管。
而女眷们早已抱头痛哭。
秦宜宁安排人处理了院子,将曹国丈的尸首用草席卷了丢去乱葬岗。这才与寄云和穆静湖回了府。
一进门,正瞧见启泰守在门房里。
“四小姐,您回来了。侯爷在书房等您呢!”
秦宜宁便笑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