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宜宁被拥挤的人群挤得披风都拧到了身前,兜帽也半掉不掉的挂在脑后的随云髻上。
钟大掌柜等人更是被挤的差点就要摔倒,彼此拉扯搀扶着才能不让自己倒在地上被人踩踏。
她奋力的扭身去看向马蹄声和震动声传来的方向,心中一时间充满了希冀。
因为如此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如此强烈的地面震颤,只有训练有素的军队才能造成。
秦宜宁不知逄枭会不会来。
军营中的情况并不乐观,逄枭又如何能够私自动用军队?这不是给了政敌把柄吗?
可是秦宜宁的心底深处,又希望逄枭能够来。
他们很久没见到面了,她思念他,牵挂他,虽然她很坚强,所有事情都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可是她还是希望在遇上麻烦和困难时,能有个肩膀让她依靠。
兵马在一点点靠近,马蹄声也越来越震撼人心。
待到兵马靠近汹涌的人潮,立即如同湍急的河流遇上了礁石,迅速分流成两队,左右疾驰着包抄而去,将难民们团团围住。
难民们原本高涨的怒焰此时都被忽然从天而降的兵马们压制。
平南军就算再草包,主帅就算再无能,经过这些天逄枭的无情调
教,也将这些原来的兵油子练出了压迫人心的气势。尤其现在还不是上阵杀敌,是面对这些手无缚鸡之力饿的黑瘦的难民。
刚才面对高典史还有一些胆量的难民们,此时都已被军队慑人的气势震慑住了,喧哗和怒骂声弱了下去,众人僵硬的停在原地,左顾右盼,四下张望,每个人的眼中都充满了畏惧。
就在这时,一匹浑身毛发黑亮的汗血宝马从摩西分海一般的队伍中越众而出。
逄枭身着玄色战铠,披猩猩红披风,威风凛凛的策马而来。飞扬的披风在身后铺展开,正盖住马臀。
难民们哪里见过如此威武的将军,纷纷呆愣在原处。
秦宜宁杏眼重一瞬像是装入了满天星辰,满心喜悦的回眸看着逄枭。
逄枭端坐马上,也在人潮中四处寻找熟悉的身影,片刻目光终于落在被拥挤的十分狼狈的秦宜宁身上。
二人四目相对,秦宜宁的唇角不自禁弯起,笑的像个天真的孩子。
逄枭却是绷着脸,缓缓的策马逼近。
挡在路上的百姓唬的急忙避让,生怕自己被这匹神骏的黑马踩死。
在平南军包围之下的千余难民,都不约而同的仰望着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徐徐踏入人群的年轻将军。
“驭!”逄枭勒停了马,对着一步之遥的秦宜宁伸出了手,“还不过来?”
秦宜宁仰头看着逄枭那张紧绷着的俊脸,在外人看来凶巴巴的人,此时正在忍着笑意,可他的眼角眉梢分明盛满了欢喜,秦宜宁敢保证,若是逄枭敢将真实的表情叫在场之人看见,恐怕会威严尽失。
秦宜宁走向逄枭,将雪白的素手搭在他的大手上。
逄枭弯腰,拉着她的手向上一带,另一手揽着她的腰,将她放在了自己的身前侧坐,又拉过披风,将她包了个严严实实,双臂紧紧的拥住了她。
秦宜宁靠着逄枭坚实的臂膀,心里无限的踏实,不由眷恋的蹭了蹭他胸膛处冰凉的铠甲。
逄枭低声道:“往后你有什么事都来让我解决,不要累着自己,也不要顾虑我。”
秦宜宁听的心头一暖,浅浅的笑着,“我哪里能不顾虑你?毕竟现在局势不稳,你在军中还没站稳脚跟。”
逄枭也轻笑了一声,笑声中是前所未有的自信,让秦宜宁心头一动。
莫非军中之事逄枭已经解决了?
逄枭知道她心疼他,却也气她的自作主张,劳心劳神,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天知道他刚才策马而来,看到她纤细的身体被人潮拥挤着时,心里有多惶恐。万一她磕着碰着,或者摔倒被踩伤,那该怎么办?
在逄枭胡思乱想时,秦宜宁却发现了场面被短暂控制,急忙看向了下面的廖知秉。
廖知秉立即会意,在人群中大声叫嚷道:“军队来了就了不起吗!军队难道是高典史的帮凶吗!我们要救出大善人!”
军队震慑住的难民们其实都有些惧怕。可是人就是这样,一件艰难的事,一个人做或许还很害怕,可是一群人一起,相互壮胆,就会迸发出不可思议的勇气。
咒骂着高典史的声音再度分嚷起来,还有很多人一同道:“当官的不给我们老百姓活路了!我们一群饿着肚子的苦哈哈,难道还能敌得过军队?饿死也是死,拼死也是死,老子今天不活了,宁可一头碰死在这,也要将陆大善人他们就出来!”
“对!老天不给我们活路,我宁死也要杀了高典史!”
……
暴怒无处发泄,又被忽然而来的军队镇压,那些澎湃的怒意就像洪水遇上了堵截,要么被彻底拦截,要么冲垮堤坝。
显然此时,军队算不得坚固的堤坝,热血再度冲上了难民们的头顶。
与此同时,逄枭端坐在马上,也看向人群中化妆成难民的虎子和几个精虎卫。
虎子等人立即如泥鳅一般在人群中钻动,不多时就拥挤到了衙门门前,带领着难民们对衙门进行了冲撞。
高典史被吓的的面色惨白,浑身都要瘫软了。
虽然这些人冲的不是他的家,可那是衙门啊!杨知府才告诫过他,还不等他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呢,这些难民就去将衙门给冲了,他日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杨知府?这一辈子的仕途就有可能彻底毁了!
高典史带着手下的几个弟兄,焦急的冲向衙门,企图阻拦这些难民。
可虎子和精虎卫又是什么人?他们虽满身脏污,衣着单薄破旧,但功夫那是实打实练出来的。在廖知秉、惊蛰等人的配合之下,三下五除二就把衙门的角门给拆了!
几人冲进去,将堵门的差役和门子都给引开,就有难民进来开了门闩,衙门的大门当即四敞大开,欢迎所有人的进入。
难民们嗷嗷叫着涌了进去。
高典史惊慌失措的大吼着:“住手,回来,你们都站住!”
眼看着百姓们竟然真的闯了进去,可平南军却依旧一个个策马端坐在原地,仿佛他们的任务就是站个造型,不免将高典史气的哇哇乱叫:“你们这群当兵的是干什么吃的!还不去抓住那群臭叫花子!”
逄枭冷哼,策马过去扬手就是一鞭子,鞭梢迎面抽在高典史脸上:“你这种货色,有什么胆量在本王面前指手画脚!”
“啊!”高典史当即就捂着脸惨嚎,双手染满了鲜血。
有那些还没冲进去的百姓看到这一幕,竟都驻足在原地,纷纷叫起好来,还有人大叫着:“打死他!打死他!”捡起地上的石头、和马粪就往高典史身上扔。
还有那些不知道事的愣头青,崇拜的看着马上楼这个被披风遮挡住面部的美人的年轻将军,不由得呆愣在当场,还有人交头接耳:“这将军是个好人啊!他是谁啊!”
有知情者心生畏惧,颤抖着说:“那就是忠顺亲王,就是当初攻打咱们大燕时带虎贲军的逄之曦啊!”
什么?
如此英俊神武,嫉恶如仇的年轻鬼将军,竟然是从前那个他们怕的要死,能止小儿夜啼的煞胚逄之曦?
逄枭素来不在乎别人如何评价自己,他并不在乎各种视线和议论,端坐在马上,冷漠的注视着高典史。
就在这时,逄枭眼角余光竟然看到衙门的门口占了个身穿蓝色长衫,身材高挑的熟悉身影。
“木头?”
逄枭的呢喃落入秦宜宁耳畔,她抬头看了逄枭一眼,立即将披风拨开,寻着逄枭的目光看去,正看到了穆静湖冲着他们微微笑着一点头,就如鬼魅一般轻轻一跃过了墙头,往衙门里去了。
秦宜宁惊讶不已。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天机子也来了。
因为穆静湖与天机子从来形影不离,穆静湖的任务就是保护天机子不受到任何伤害。如果穆静湖离开天机子,天机子岂不是很危险?
“穆公子来到此处,怕是不妙。”秦宜宁忧虑的道。
逄枭却是飒然一笑:“无妨,木头为人可以信任。”
“他的为人我自然信任,他还不只一次救了我的命,我只是担心他师伯……”
“一力降十会,天机子就算来了,我也能让她翻不出浪花来。”
二人说话之时,高典史已狼狈不堪的左躲右闪。
百姓们砸伤了瘾,到处抓东西去打高典史。
衙门里毕竟空间有限,容不下这么多的难民都闯进去。所以大部分的人都留在外面,就差对着高典史拳打脚踢。
高府的大门紧闭着,却有不少高家的下人踩着梯子攀在墙头往外看,见到自家老爷被打的如此狼狈不堪,纷纷叫嚷着告诉高夫人。
而大牢中,穆静湖、廖知秉、虎子,惊蛰几路人,已经顺利的找到了关押郑氏的牢房门前。
看见牢房里放着的木质笼子,众人目眦欲裂。
虎子大骂道:“操
他姥姥!高文耀这是找死!”
“这是对待人的吗!老盟主,您受苦了!”廖知秉差点掉了眼泪。
穆静湖二话不说,抽出佩剑用上内劲用力一挥,牢门上的锁链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一手将惊蛰和虎子都给镇住了,不约而同的看了看穆静湖,这才纷纷闯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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