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
他的生硬很是好听,清朗得叫人想忍不住一直听他说话。
云浅浅上前行了礼,“民女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凤梧“嗯”了一声,示意她站起身来。云浅浅却也不与他客气,只神色如常的坐到了何公公搬来的椅子上。
“后来凤淑可还找过你的麻烦?”景凤梧将奏折都推到了一旁。
云浅浅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后来她是再没见过凤淑的,又何谈凤淑来找自己的麻烦?
只景凤梧还记得她,却是叫她心中忍不住有些欢喜。
她盯着景凤梧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见着他的脸色虽是还好,只纵然如此,却仍然是难掩病态。
不对。
云浅浅默默地摇了摇头,不只是病态这般简单,倒更像是……时日无多了。
她蹙眉凝神想了片刻,忽然说道:“皇上是不是一直在用什么药?”
景凤梧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朝着内侧的手指,却是忍不住慢慢地沿着茶杯转动。
他笑道:“什么药?”
他的眉心动了动,神色仍是十分平静的模样。
云浅浅却是道:“你在说谎,你在用的药于你的身体并无任何的好处,相反,它会让你看起来是个正常人,只时间久了,便会慢慢地腐蚀你的五脏六腑,会让你……死得更快。”
景凤梧轻笑:“没有,朕没有用过这样的药。朕的身子本便是不好,想必是云姑娘看错了。”
他的唇瓣甚至带着一抹笑意,只云浅浅却是慢慢地冷下脸来,“你这是再自寻死路。你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难道你甘心看着这皇位落入旁人的手中?”
景凤梧的眉心再次动了动。
云浅浅忽然便猜到了景凤梧的想法,“皇上这是要将皇位送给何人?是七皇子,还是战王?皇上是知晓那些药有问题的,只是皇上却是瞒住了所有人,为着的正是将皇位顺理成章地让给战王?”
她想到了昭都前段时日的流言,心中不免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你……”云浅浅伸出双手,捏了捏自己的裙摆,“恕民女放肆,民女受战王妃所托来给皇上诊治,若是皇上讳疾忌医,民女少不得要在战王妃跟前说道说道,想必战王妃是很愿意替皇上分忧的。”
景凤梧头疼地皱了皱眉头,若是叫鸢鸢知晓了此事,说不得便要闹起来了。他素来是见不得她难过的……
“朕还能活多久?”景凤梧问道。
云浅浅垂着眉眼,“皇上想要活多久,便能活多久,只是皇上这猛药却是不能再用了。皇上这药,应当是几年前便开始用了吧?如若不然,皇上的身体亦不会这般差。”
她对景凤梧的事儿知晓得不是很多,却也足够能拼凑出他这般做缘由了。几年前战王妃出嫁,心中唯一担忧的人,便应是景凤梧了。景凤梧为着叫她安心,便用了这等狼虎之药,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健康人。
后来又开始夺位,药更是停不下来了。他大抵是想着,待到自己死后,皇位亦算是坐稳了,而司湛作为他最是信任的人,又是一手将他扶上皇位的重臣,日后便是司湛登基了,亦不会担忧朝中有太多反对的声音。
“想要活多久,便能活多久?”景凤梧淡笑着摇了摇头,无奈道:“你不必安慰朕,朕知晓自己的情况。”他顿了顿,有些迟疑,“能不能看着汤圆儿长大,能不能看着鸢鸢变老……朕其实不想死。”
他还有很多的心愿未完成,只他更是清楚的知道,他的日子不多了。在坐下那样一个决定的时候,他便知晓自己终究还是会走上这般一条路。
他是不后悔的,只是有点儿遗憾罢了。
云浅浅看了他一眼,“皇上,民女不是在糊弄你。”她摸着自己的手腕,竟是觉得有些疼。
师傅说,除非迫不得已,否则是绝对不能那般做的,寻常时候,便是看着旁人去死,她亦是不能随随便便的做了那样的事儿。
只是……
云浅浅抬起头来,望着满脸怅然的景凤梧,不知为何,她竟是想到了师娘死后,师傅的模样。
师傅说,若是没了师娘,这世上是再无旁的意义了。他宁可自己死,亦是不愿看着师娘受苦。
可是师傅最后与师娘隐居山林,景凤梧却是永远不可能与他的心上人在一起了。
“皇上放心,民女说能救你,便定是能救你。只是皇上要听民女的话,若是皇上再继续用药,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亦是救不了皇上了。”
景凤梧自然应下。
云浅浅给他开了药方子,只是后来却是背着众人,偷偷地将割开手腕,将自己的血滴到了药瓶子里头,还去亲自熬熬了药。
何公公亲自送着云浅浅出了宫门,将一块出入宫门的令牌送到了云浅浅的手中。云浅浅出了宫门,便见着屠凤栖正站在不远处等着她。
她走过去,屠凤栖连忙道:“怎么样了?”
云浅浅想到自己临出宫前,景凤梧还煞有介事地与自己说,定是不能将此事告知屠凤栖的话儿。
她低咳了一声,“没什么大碍。”
屠凤栖仿佛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那便是好了,你这般说,便是错不了了的。”
云浅浅不置可否,只目光却是不大敢对上屠凤栖的双眼。她与屠凤栖走了一段路,忽然说:“其实,日后你们若是有空,不若带着汤圆儿进宫多看看皇上,他,他在宫中很孤单的。”
屠凤栖一顿,眸中闪过了一抹异色。她抿了抿嘴唇,仿佛什么都不曾察觉一般,“好啊!若是凤梧哥哥见了汤圆儿,想必心情亦是会变得很好呢!”
屠凤栖果真时常带着汤圆儿进宫,景凤梧一边儿喝着云浅浅熬的药,一边儿却也觉得自己的身体竟是当真好了不少。
皇帝继位已有三个月,汤圆儿开始满屋子的爬动。因着屠凤栖时常进宫,却也叫汤圆儿与平安对景凤梧很是熟悉,两个孩子甚至在景凤梧的龙椅上尿床,还将玉玺给丢到了地上。
只景凤梧对这两个孩子却很是有耐心,只看得屠凤栖都酸溜溜的与司湛抱怨,凤梧哥哥待两个孩子,竟都比自己好了。
司湛只听着,夜里却是折腾
得她连声求饶,直保证再也不要在司湛跟前提起旁的男子来。
在酷暑的时候,屠凤栖又去了丞相的府上做客。
因着丞相夫人是个很温柔的人,屠凤栖又很是喜她的两个女儿,故而便常常来往。
沈云曦与沈云琪跟着云浅浅学了好些医术,至少日后在内院中,是可以不必再被旁的女人们谋害却是不知晓。
景凤梧的身体恢复得很好,云浅浅亦是到了丞相府中,与沈云曦沈云琪二人认认药材禁忌。
丞相夫人与屠凤栖坐在厅堂中,汤圆儿与平安在床榻上各自抱着一个木头人儿玩。
“王妃可是听说了太傅府上的事儿?”丞相夫人的目光有些犹豫,她看了一眼屠凤栖,“太傅夫人病了。”
那个女子?
屠凤栖想了一会儿,总算是想了起来,原本云浅浅便曾说过,那个太傅夫人的身子,是保不住的。
她看向了空青,空青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知晓此事。
“是陈氏?”屠凤栖忽然想到了太傅原本的妻子,那日在丞相府上,陈氏亦是来了的,她看着太傅夫人的眼神,阴冷得可怕。
“果真是什么都瞒不住王妃。”丞相夫人捏着帕子笑了一声,语气平淡,“原本那个孩子已经有四个月份了,因着太傅夫人的肚子,她在府中倒是很有些体面的。只是后来不知是为什么,她竟是撞到了假山上,肚子正好的碰到了假山。”
按说只是这般,那个孩子亦是不会这般轻易的没了的。
丞相夫人微微的低下头来,她的府中亦是有好几个妾室的,这些女子之间的手段,她是最清楚不过的。
她想到身侧坐着的屠凤栖,心中便不免多了些羡慕。只怕这昭都中,最是幸福的人便是这战王妃了,战王府中只有她一个女人,这是多少女子求都求不来恩宠。
屠凤栖并不知晓她心中的所想,只是沉吟了一声,“也是太傅夫人太过得意了些。”
那太傅府中的人,原是陈氏管着的,陈氏虽是被休弃了,只是在府中的余威仍在,只要她想太傅夫人死,那个女人便活不了。
屠凤栖哼笑了一声,这等小事儿,却也只能当作闲时的笑谈罢了。
“云娘如今是皇上的大夫,倒是叫臣妇的两个女儿多了几分体面。”知晓屠凤栖不爱听这样的事儿,丞相夫人亦是扯开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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