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话,小心应敌!”闻人御只说了八个字,身边已经倒下了三四个大泱国的狙击手。
“指挥使,这么打下去不成啊!”赵默挥舞着大刀,拼尽全力地叫道,“敌人诡计多端,铜人阵来势汹汹,再这样下去,弟兄们撑不了多久了——”
“我送你突围!”闻人御简短的声音里,夹杂着兵刃交击的巨响,“你闯出去,找陈远威!”
“还是末将送你闯出去吧!”赵默扯着嗓子大叫,生怕闻人御在混乱里听不见他的声音。他是一国将帅,七尺热血男儿,怎么能撇下当朝皇帝生死于不顾,自己往外突围呢?
汗水顺着闻人御的额角往下滴,他挥着手中袖刀开辟前路。中军主力和上路下路援兵冲散,要集结突围已是不可能。而铜人阵阻住了中军主力的来路,大泱国的重兵正在全力对付中军主力的几万人马,他们已经拼到了失血脱力的地步,实在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可他们万万不能输,今天飞沙关战场上若不能取胜,他日大凛国的土地上就会一样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更何况,一旦战败,大泱国的人马直指飞沙骁戟营地,姜一闲还在那里!
大凛国的军人越来越显得力不从心,敌军的铜人阵,实在是太嚣张了,然而他们毫无办法。
眼见着伤亡越来越惨重,闻人御已是心如火焚。只剩下一个出路,就是破了铜人阵,让陈远威带领的精兵开出一条血路,冲入战圈,营救赵默和段信带领的中军主力。
赵默还在喊着什么,赵默是在叫闻人御突围,可是闻人御怎么能走,他是一国指挥使,他一走,陷在苦战中的下路连队怎么办?
—阵混战里,赵默又靠近了闻人御,“指挥使,还是你先走!”
闻人御一掌劈飞了面前的一名敌军,敌军鲜血溅上他的脸,染红了一片。“去见陈远威,告诉他——烧战车,破关节!”闻人御只来得及说了这几个字,没有时间跟赵默详细地解释了,但对于久经沙场的陈远威来说,只要这六个字就已经足够。
铜人阵虽然坚固,但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笨重。他们借助铜套,拥有足够的力量,但也凸显出他们的笨重之弱点。他们的速度靠的是战车,只要烧了战车,铜人阵的威力立刻就会大减。而且铜人还有个破绽,就在它的关节上——无论铜套铸造得如何精密,它都必须得在颈、肩、肘、膝等等各处关节留下缝隙,否则就不可能在人身体上灵活地转动。陈远威是临阵经验丰富的大将,只要能把这六个字传到他的耳朵里,他必定是一点就破的。
“什么?”不知赵默是没听清,或者是没听懂,“指挥使,烧战车,破关节?啥意思……”
闻人御一脚踹飞赵默,“还不快走!”
“不行啊,指挥使,末将听不懂!况且,末将不能丢下指挥使一人突围!咱们一起走吧!”
“闭嘴!”闻人御皱眉别开刺过来的长矛,“你若见不着陈远威,这场仗就是败在你手上了!”
赵默闻言,不敢多逗留。打了个激灵,只因为他看见闻人御的眼神,仿佛已经被血光映红了,杀气毕现!如果他胆敢再迟疑下去,只怕闻人御那一双惊夜白,就要劈到他的头上了。
却没想到,闻人御扭头换了个方向,顺势放倒面前几个敌兵,“跟我走!”闻人御一声令下,开始往外突围。刀锋削出的锐响,直刺耳膜,大泱国的步兵手立刻倒下了一片!
赵默飞身跟上,前路艰险,赵默与闻人御并肩砍杀了不少敌军。
这真是一条血路,他们的每一步,都踏着惨呼和尸体,赵默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累,什么是痛,只看见纷飞的血雨里,交错着无数的长枪和刀锋,以及飞射而来的箭羽。
赵默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闯出来的,刚摆脱步兵手的纠缠,就听见“嗖”的一片急响,他一抬眼,立即看到如蝗的箭雨,已经黑压压地迎面袭来。
就在他一惊之际,—道寒冽的狭窄黑影凌空而至,密集的箭锋好像突然撞上了。
漫天四射的箭羽被别走到一个方向,力道一折转,便都斜斜地插进了飞沙关的黄沙之中。
原来是一条细长的皮鞭!然这道皮鞭还没来得及收回,天空中密密麻麻飞迅而至第二批箭羽。
空中是叮叮当当箭羽与金属相撞的声音,一道纤细白影似乎从天而降,手中的黑色铠甲被她丢弃在地上,定睛一看,那些箭羽被铠甲拦截在地上斜斜插着,没有伤及大凛*人。
唯独有一支箭羽,将将错开铠甲,贴着铠甲的侧面飞射出去。“哐当!”闻人御的惊夜白脱手而出,迅疾得看不清光影,就在箭锋将要触及赵默胸前的时候,刀箭相击,一齐凌空飞起!
“快走!”闻人御只说了两个字,后面潮水般的刀枪,又一次汹涌而来。闻人御回过头来,心中大惊,闪躲不及,眼看就要被刀丛淹没——就在此时,一条黑色的长鞭,疾扫而至!
丈余的长鞭,力道之疾,竟将一排步兵手扫得跌了出去,鞭梢反卷,接着一排箭羽扫落在地。
惊险之余,闻人御的直觉告诉他,是杨栾到战场上了!她的流星追月鞭令敌人闻风丧胆,若是有她在身前并肩作战,战争的危险会不会就少了几分!
然闻人御蓦然回首,一抬眼,却见长鞭的尽头,一袭翩若惊鸿的迅影堪堪停下动作,她立定之处,脚下深陷一道脚印。这样飒爽的英姿,配上他熟悉的容颜,闻人御不可置信,心却沉入谷底,胸口一闷,仿佛连呼吸都有短暂的停顿,她不是杨栾,而是——姜一闲!
残阳如血,白衣如云,一种夺目的美丽,震撼人心!这一刹那,就连大泱国的步兵手,也有片刻的惊呆。
姜一闲上身只穿着一层薄薄的白色里衣,看来是她脱下身上的盔甲,替他们挡了那一道箭羽。
是他深深爱着,刻刻惦念的人,义无反顾地扑进这一片血腥狼藉的刀光箭丛里!姜一闲眼里全然不畏生死,一片坚定。她拿皮鞭的姿势还尚且有些生疏,但她鞭里所及的力量,使得一片箭羽全然倒地,看来,她的功底,是合格了。
姜一闲一头黑发猎猎飞舞,上身的纯白与裤子的深黑形成鲜明的对比,在深秋的低温下,她的周身,似乎还散发着一丝腾腾热气,拥有暖彻人心的力量。
姜一闲望向杨昭,一片肃杀喧嚣的天地间,仿佛瞬间沉默,只剩下眼前这个血染战袍的男人。两个人的喉头都已哽住,说不出半个字来,可短短的一瞥间,无尽牵挂,无尽温柔,干言万语也道不尽的深情,都在其中。
闻人御眼里隐隐存有责怪,昨晚他分明和她说好了的,她会乖乖待在军中等她回来。
为了与你共进退,同生共死啊。姜一闲眼里泛出泪光,她是遵守自己心中,早就做好的决定。
姜一闲这一鞭,解了他的围,而闻人御却宁可她不曾来过。
四周的大泱国兵马怔了一霎,这才纷纷回过神来,一拥而上。
从姜一闲到闻人御,只有短短十几尺的距离,可是,他们转眼间就被如潮的敌军冲散。大批的步兵手向这边蜂拥而来,层层围拢,这咫尺之遥,竟成了天涯之隔。汗湿铁甲,浴血苦战!
“闻人御——”耳边突然听见姜一闲的声音,仿佛极近,就在他身边,在他肩头,在激荡的刀刃声中出奇的清晰,就像从前,她带着惶恐的轻唤他“陛下”那样。
闻人御心里重重的一震,不详的预感突然袭来。
他那一刹那唯一的念头就是在人群中搜寻姜一闲的身影,可当他目光触及他人,他才发觉,他找不到姜一闲了。
翌日。
木役关口,属于大凛国的旌旗飘扬,大凛国的军队杀退敌军三十里,木役关被宁儒杭拱手相让。飞沙关之役大捷的消息,飞也似的传遍了朝野,捷报所到之处,—片欢腾。
但在这支打了胜仗的军队里,却一片沉静肃穆,不见有人欢庆这次企盼已久的胜利。代价太大了,大凛国士兵伤亡几近一半——这是他们所经历过最残酷的一战,凶悍嗜血的大泱国,几乎拼到了全军覆没,也宁死不降。
夺领木役关,是踏着如山的尸首,成河的血流拼出来的。
这两天,大营里都在清点伤亡的名单,每座营帐门口,都挂着白色的灯笼。
杨栾亲自去曾经的战场寻人,她要寻的人,是姜一闲,以及她从小不离身的流星追月鞭。
是她偷偷教授姜一闲如何使鞭,也是她将自己的鞭子借给姜一闲,战场上使鞭的人或许不止姜一闲一个,只有杨栾,记得自己流星追月鞭的模样。可是,更重要的,是寻找拿使它的那个人。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