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谢垣对陈恒的感情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表现的很好,仍然跟以前一样对男人毕恭毕敬,明知道对方是害他不举的罪魁祸首,他硬是不露声色。
不就是演戏么。
既然都在演戏,那就看谁的演技好。
陈恒并不知道谢垣已经发现了他下毒的事情,他时不时地在谢垣面前跟白清亲密,如愿看到谢垣露出痛苦晦涩的神色。只是日子长了,陈恒玩腻了,觉得谢垣获得的痛苦已经满足不了他了,于是他打算按照剧本让谢垣提前下山。
那时候谢垣已经十五岁了。
十五岁的谢垣个头已经跟他一样高了,身体依旧单薄,带着他那样年纪特有的纤细。他站在陈恒的面前,微低着头,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他的背脊挺得很直,应该说,在任何时候,他都站的很直,外表谦卑,骨子里有着骄傲的灵魂。
陈恒斜斜躺在了白清的腿弯,由着白清富有技巧地帮他按揉着背部的肌肉。
舒服地喟叹了一声,陈恒拉住了白清的手,轻轻往下一拉,白清柔弱的身体翻身倒在了他的怀里。顺势掬起了白清绸缎般顺滑的长发,在指尖绕成了圈,男人挑眼睨了候在下面的谢垣一眼,薄唇轻吐,散漫的声音渐渐飘荡在了空气中。
“谢垣,你有十五了吧。”
“是。”
陈恒眯了眯眼,似乎在回忆着往事,“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是魔教教主了。”
谢垣不知道男人说这话有何意,只能斟酌着附和道:“师傅武功天下第一,弟子怎么能够跟师傅相比。”
“呵。”陈恒扯开嘴角笑了一笑,将白清的头发放在鼻下轻嗅了几秒,然后才慢悠悠地继续道:“最近江湖上又出现了几个门派想要声讨我魔教,为师想让你下山历练历练,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
下山?
谢垣敛去了眼里的疑惑,从容应道:“弟子愿意下山,定不会辜负师傅你对我的期望。”他早就不是以前的谢垣了,男人的每一步对他来说都是别有用心的,就是不知道这次让他下山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见谢垣答应了,陈恒眼里精光一闪,勾了勾嘴角,“好,不愧是我萧无凛的徒弟,够胆色。”说罢,他点名让谢垣提着天虎帮跟金龙门掌门的人头回来见他。
将疑惑压在心底,谢垣一口应下。
“好了,你回去准备准备,三日后就下山。”
“是,师傅。”
等到谢垣离开后,白清靠在男人的怀里拨弄着他的衣角,“师傅,我也是你的徒弟,那我什么时候下山历练啊?”
指甲刮过少年豆腐一样滑嫩的脸蛋,陈恒笑眯眯地问:“怎么,清儿也想下山?”
白清点了点头,搂住了陈恒的腰,把脸贴在他胸前蹭了一蹭,半阖上眼轻声道:“我从小在血冥宫长大,从来没有下山过,很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陈恒仔细想了想,白清被抹去记忆后确实没有下过山,少年心性,有好奇心是再所难免的。
不过他可不敢让白清离开他的身边。
白清的资质不好,武功平平,以他现在的武功在江湖上只能混个二流,很多人都能秒了他,更何况谢垣是不是对白清放下杀意尚未可知,陈恒可不敢冒这个险。而谢垣的武功秒杀江湖榜上的前十是没问题的,为了以防万一,他还安排了血冥宫的影卫暗中保护谢垣,确定不会有危险才放心让他下山。
垂眸看清白清眼底的期待,陈恒轻柔地捧起了他的脸,再次确认了一遍:“你真的很想下山?”
“嗯。”
少年眼神坚定,陈恒看着看着倏然笑了,“好,既然你想领略外面的大好春光,那我亲自陪你走一遭又有何妨。”
白清双目亮起,语气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欢喜:“谢谢师傅。”
陈恒笑笑,指尖捻起了他的一缕长发,语气笃定地道:“等我一统江湖后,整个天下都是我们的,到时候你想去哪里我便陪你去哪里。”
少年喃喃:“真希望那一天快些到来。”
“会的。”陈恒将视线投向了窗外的山峦。
等到他灭了白云山庄,取得了整个天下时,他会在他跟白清的婚礼上,亲口告诉白清有关他的身世并将他抛弃。不知道当白清知道自己亲手杀了他的家人时,会露出什么样表情呢?
***
三日后,谢垣正式下了山。
陈恒将教内的事物交给荣湛跟荣青处理后,也带着白清下了山。
之所以让谢垣杀掉天虎帮跟金龙门的掌门,是因为这两人跟谢垣的父亲是拜把子的兄弟,也是剧本里谢垣身边最大的助力。
陈恒一点也不担心谢垣可能会在这次下山历练的途中得知当年青玄宗灭门的真相,谢垣知道了最好,因为以他现在的武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如果要杀他,势必会跟名门正派联手,里应外合潜伏在他的身边,陈恒到时候要做的就是静静看谢垣演戏,然后在谢垣以为他中计的时候,当着谢垣的面将那些正派人士统统绞杀。
回过神来的时候,陈恒已经跟白清来到了一家悦来客栈。‘
“客官是吃饭还是住店啊?”掌柜拨着算盘,头也不抬地问。
“住店。”
掌柜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几间?”
陈恒顿了顿,“一间上房。”
掌柜听了,顿时就用暧昧不明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扫去。他家小二正忙着招呼客人,掌柜便放下了手中的金算盘,从凳子上跳了下来,迈着俩小短腿走到了前面,“客官请跟随我来。”
陈恒神情自若地跟在了掌柜身后,倒是白清一脸好奇地盯着那个掌柜的迷你身材看,末了,凑到陈恒耳边小声问:“师傅,他为什么这么矮啊?”
掌柜听力很好,回头笑的跟弥勒佛似的:“我小时候生了一场病,好了后就再也没长过个子。”其实他的脸生的很好,皮肤白净,五官精致,那双眼澄澈分明又不失聪慧,一看就是个会来事的。
白清脸一红,主动认错:“抱歉,我无意揭开你的伤疤。”
掌柜大度地挥了挥手,“无碍,这些话我听的多了,耳朵都快要起茧了。”说罢,他走到一扇门前停下,将门推开,“房间今儿个刚打扫过,被子也是新晒的,有什么吩咐直接跟我说一声。”
陈恒微笑道:“给我将你们店里的招牌菜都端过来吧。”
“好嘞,两位客官请稍等。”掌柜转身下了楼。
隔的老远都能听到掌柜提高嗓音跟倒豆子似的报菜名,一长串菜名都不带停顿的。
白清眨了眨眼,将门阖上走到桌旁坐下,“师傅,咱们带的银子够吗?”
陈恒给他到了一杯茶,“为师此趟下山是带你游山玩水的,银子当然要带足了。”
白清放下了心,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到底是涉世未深,这么容易就相信了别人的话,陈恒摇了摇头,缓声问道:“你觉得刚才那个掌柜人怎么样?”
不懂男人话里的意思,白清蹙眉回忆着掌柜刚才说过的话跟做过的事。
“他衣着干净又不失华丽,应该是这里的老板。”白清看了一眼手里的茶杯,“算盘是金子做的,连喝茶的水壶跟茶杯都这么讲究,看来这个客栈的生意应该很好。”
陈恒慢悠悠地品了一口茶,“继续。”
“他听力很好,算盘拨得很快,很有做生意的头脑。”
“还有呢?”
“他刚才在跟我们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往楼下的方向看,我猜他应该是在看他的爱人。”
“为什么是爱人?”陈恒奇道。
“因为——”白清顿了顿,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我就是这么看你的。”
撇过少年红红的耳尖,陈恒勾了勾唇,转移话题道:“你的洞察力不错,不过你说的都没有说到点子上。”
“嗯?”白清眼里的疑惑更深了,长睫微动,一眨不眨地看向陈恒。
男人将杯沿抵在了唇边,弯了弯唇角,“你刚才不是问我他的个子为什么这么矮吗?”
“不是说他生病了吗?”
陈恒摇头,喝了口茶后,才道:“江湖上有一种失传已久的缩骨功,能让人的身体一直维持在幼儿的状态,容貌也会有所变化,是一种很好的掩饰身份的武功,刚才那个掌柜应该就是练了这种功法。”
白清眨了眨眼,敛去了眼里的惊诧,“师傅是说他也是武林中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忙问:“他会不会是冲着我们来的?”
“不是。”
陈恒把玩着手里的茶杯,若有所思地道:“他为什么要改头换面窝在这个小小的悦来客栈呢?”
就在他暗自沉思的时候,门口适时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陈恒冲白清使了个眼色,白清起身走到门口,将门打开。
“二位客官,这是你们点的菜。”
来人身形修长,容貌俊气,一双黑眸炯炯有神,手里一左一右端着两大担子整整十八道热菜。
那位掌柜这么做生意,就不怕他们吃霸王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