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院在这个看起来平常得毫无特点的早上,召集了所有神外医生进行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大例会。
江源二十八年的的病史和这半个月来的所有情况,被装订成一份一份,厚厚地一沓分发到了会议室的所有医生手里。椭圆形的会议桌最上首,主任医生,那位七十多岁的老人神情严肃地站着,飞快地分析当前的状况。江源抱臂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里,抿着唇角神色冷峻,椅子后头站着的一群人战战兢兢地眼观鼻鼻观心,两股战战。
会议室里开着冷气,风口处的红布条被吹得一晃一晃,成为了这个沉默的会议室中唯一的动静。
而此时。
相邻b市的一所高中里,顾青祎正下了课往食堂去。
启行是b市最优秀的私立高中,就读的学生个顶个的都是家世不错的优等生。比起老师这些工薪阶层来说,那简直是富裕得多。成绩好了学校在一些有的没的方面就管的松散,中午的时候,学校大门大开着,方便那群跟越狱似的孩子出去对面的商业街吃饭。
“顾老师,今天组里聚餐,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空旷的食堂里,同一个教研组的陆辄嘴里叼了副筷子,端着餐盘坐到顾青对面的椅子上。
“恩?怎么来问我了?”顾青祎有点奇怪,政治组向来稀缺男丁,到他们这里更是只有陆辄和顾青祎两个雄性。所以每个月的聚餐,基本都是陪着几个小姑奶奶去刷她们想去的餐厅,从来不会来问问他们要吃什么。
突然有了人权,好不适应的来着。
陆辄白了一眼:“这不是您老人家要过寿了么。”政治组大部分都是年轻老师,平常私下里关系也都不错,很早几个小姑娘就凑着在商量要给顾青祎过生日的事儿了。
“我都行的。”顾青祎笑了笑,用筷子挑起米饭送进嘴里,“你们定就行。”他对吃吃喝喝没什么在意的,反正这几年的生日也都是这群同事陪着过的,只要大家凑一起,去哪儿都一样。
陆辄撑着下巴眯起眼睛,往顾青祎那儿凑了凑:“喂,我们去喝酒好不好,我朋友刚好在不远开了家小酒吧。”
点点头,顾青祎表示自己没什么意见。
其实要是陆辄他们没提出来,他倒也真的不怎么记得起自己的生日。他对年节,各种纪念日的概念都不怎么强,一般就当平常日子给过去了。但是身边的人热情,他也不好老是推脱。一来二去的这么几年,反倒是让他多了这些朋友。
“那我就这么和她们说了啊。”陆辄端起碗喝了口汤,反手拿起手机,在办公室的群里吆喝了一声。
启行作为市里尖子生的主要输送源头,以培养理科竞赛生为主,文科的学生相对来说就比较少。分下来,顾青祎只拿到一个高一实验班,陆辄带着高二两个平行班,工作任务都不算太重。两个人又都只是任课老师,没有班主任七七八八的杂事。早上上完了今天的课之后,就都闲了下来。眼看下午也只是坐在办公室发呆,顾青祎干脆陪着陆辄在食堂磨磨唧唧地吃完了饭。
“下午我们要不先溜吧。”端着盘子放好,陆辄又拉着顾青祎去旁边的窗口买了杯咖啡,刷卡的时候顾青祎动作慢了两秒,就被他抢先刷了,“看在我请你喝咖啡的份上。”
顾青祎不咸不淡地瞟了他一眼,收回了自己手里的卡,换来陆辄的一个贱兮兮的笑容。
“嗯。”想想自己昨天布置的作业给了学生两天的期限,今天没什么要批改的,教案也写的差不多了,学生今天下午有讲座要听估计也不会来办公室找他答疑,的确没什么必要留在办公室里。
两个男人听七八个女性讨论自己为什么单身以及现在男人审美越来越垃圾的话题,有时候还是有点尴尬的。
端着咖啡,两个人慢慢悠悠地从食堂往教学区走去。秋天的太阳很好,毫不吝啬地洒了满地,走道有还没来得及清扫的梧桐落叶,急着回去上自习的学生奔跑着踩过,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惊动了躺在树底下打盹的猫,后者慵懒地睁开眼睛,扒拉了扒拉旁边的叶子,倒回去继续睡着。陆辄享受地眯起了眼睛,搭了一只手在旁边顾青祎的肩膀上:“老顾啊。”
“恩?”顾青祎侧头。
“我不去美国了。”陆辄耸肩笑了笑,“他回来了,过两天带来给你看看。”
陆辄和顾青祎的公寓是对门,两个人公寓都不小,租金也都不便宜。当时两个人知道看上了同一个小区的房子之后就有意向合租,但因为陆辄在美国的男朋友一直不稳定在闹着回国,这件事就一直这么拖着到了现在。
“恭喜你了。”顾青祎笑,愉悦的感情倒是真真切切到了眼底。
“嘻嘻。”
两个人翘班的动作很熟练。
收拾完了自己的包,把教案往桌上一摊,给杯子里里倒上热水,还贴心地拔开了支红笔的笔帽搁在书页上,顾青祎摸了摸鼻子,一脸大义凛然我去厕所的样子大步走出了办公室,路上碰见年级组长的时候一个侧身藏起了包,还礼貌地跟人打了声招呼。
陆辄就比较直接了,把单肩包往肩膀上一扛,撑着窗框就直接跳到了外面的草坪上,成功着陆之后还没忘记从垫脚伸手从里头窗框上拿出了自己还冒着热气的咖啡。
两个人在校园侧门处顺利会师,拿着手上咖啡干了个杯,陆辄无视顾青祎无语的表情,径自搭着他的肩膀往公交站走。
他们住的公寓在市中心广场的边上,离启行大概有二十分钟的车程。陆辄朋友的店就在离他们公寓不远的m街。那里基本属于这个区最中心的商业街,吃完饭还能顺便让几个女生去逛个商场,反正明天就是周末,几个人散场散晚点也不至于第二天早课□□。
当政治老师就这一点比较麻烦,学生困,其实你也困。陆辄这个当年马哲毛概各种课上睡得昏天黑地的少年,每次说起自己工作被分配的心酸都几欲落泪。
“回去睡一觉,四点多的时候我来找你去吃饭,怎么样?”上了公车,两个人一前一后坐着,陆辄扒着顾青祎的椅背凑过脑袋来商量。
顾青祎被太阳照着,半眯着眼睛,点点头。他的眼睛是亚洲人少见的浅茶色,在阳光下颜色浅淡得仿佛透明,蒙着一层暖意。陆辄看得久了,一个没忍住,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揪住了顾青祎的睫毛,扯了两扯。
顾青祎:…
“顾老师你是不是做了那什么韩式半永久啊?”l陆辄手贱完了嘴又贱上了,“睫毛咋这么长?”还不是那种娘兮兮的卷翘,人就是这么大喇喇地垂着,也不怕遮了眼睛。
侧身躲开陆辄对他睫毛的持续骚扰,顾青祎拎起包,挑高了眉毛往门边挑了挑下巴,示意陆辄该下车了。
车还没停稳,报站的女声就响起了:“中心花园,到了,下车的乘客请…”
陆辄不甘心地努努嘴,抓着旁边的杆子站起来跳下了车。顾青祎跟在后头,单手揉了揉眼睛。
他的眼睫毛的确是挺长,这个和浅色的瞳孔都是遗传了他妈妈那边的基因。似乎是祖上有什么外族人的血统来着,眼睛和别人都不同些,一直就传下来了,仔细看起来倒是比一般刷了睫毛膏的姑娘都要长且密。他小的时候嫌弃自己的眼睫毛娘叽叽,还拿剪子干脆一剪刀剪过,结果没过多久就长回来了,还比原先要更长了点。
双手揣在兜里,他眯着眼睛,能清晰地看到遮盖在自己眼前的一道小帘子。
两个人慢慢踱步回了公寓,一左一右进了自家门。顾青祎没有午睡的习惯,洗了个澡之后发现才没到两点,光着腿站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发现所有工作似乎都不剩下什么了,茫然地走到房间,坐到了卧室的飘窗上,从柜子里找了本书,心不在焉地翻着。
他的生活一直没什么陆辄口中的质量和乐趣。
一个人住,三餐基本在食堂,家里的冰箱里只放着些矿泉水和速冻饺子——周末就靠这个过活。房间里也除了床和衣柜也就是书,周末心情好的时候偶尔会用电脑看看电影。
他被拉着去过陆辄那几次。
同样的公寓对称的格局,感觉却截然不同。一进陆辄的门,就能看见地板上铺着带着软绒的地毯,角落里放着加湿器,房间里放着价格不菲的环绕立体音响和高清的液晶显示屏,飘窗上被不同品种的花花草草摆满。
哦对,他还养了条狗。
比起来,他这里估计只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冷冷清清,他甚至连电视都没有安。搬进来之后他嫌麻烦,即使是房东嘱咐过说长租可以自己改装修,他也没动那古板的老年风格装饰一下,平常也没有往家里添东西的习惯。就算是住了四年,他现在也能在半个小时之内打包完毕立刻滚蛋。
生活习惯而已,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