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二人相拥而眠,次日四更天,胤禟就醒了,看宝珠睡得喷香,他没赶着起身,而是勾勾手指将滑落的被子搭好,闭上眼准备再眯一会儿。
领差遣之前,皇子日日要去上书房进学,也就是五更天都得坐齐,复习头天的功课,等先生来讲学。而大婚是个分水岭,婚后领了差遣胤禟就不再去上早课,甚至极少踏足上书房。他晨间还是四更起,五更早朝,若朝臣无事启奏,不多会儿就能散了,若摊上事,折腾多久真不好说。
康熙在朝之时,胤禟半点不敢耽搁,这不北巡未归?听太子说就这两日,也就能松快这么些时候了。
说是松快,也就多眯了一刻钟,胤禟便将宝珠枕着的胳膊小心抽出,翻身坐起。
感觉略有些麻,他伸手揉了揉。
宝珠原躺在他怀里,这么一闹迷迷糊糊就睁开眼,嘴里咕哝了两声。胤禟听着动静回过身去,看她还没睡醒强撑着看过来,就好笑的伸出手,用指背在她睡得红扑扑的脸颊上蹭了蹭,哑声说:“爷早朝去,福晋多睡会儿。”
怀着身子本就容易乏困,听得这话,宝珠果真闭上眼,往左侧翻了个身,乖乖睡了。
胤禟只要看着她就能维持一天的好心情,见宝珠睡了,便忆及她畏寒,如今已过中秋,清晨很凉,就仔细将被子压好,确保丁点不透风,这才自一旁的架子上取下蟒袍,一件一件穿好。
以前吧,胤禟从来是四平八稳坐着等人伺候,娶宝珠过门之后,他格外嫌弃那些宫女,死活不让近身,这事宜妃也知道,想着还有太监伺候,倒也无妨……结果胤禟又作夭,怎么也不让阉人进里间,不让人看宝珠海棠春睡的模样。宜妃也没法,老九这德行全是她惯的,原想硬起心肠拉下脸来唬一唬他,结果他压根不吃这套,一张嘴把人哄得哈哈笑,几句话的功夫就忘了原本是来找碴的。
旁的阿哥只嫌房里人不够多,自家这个上赶着把人往外推,宜妃很是心疼,可谁让胤禟乐意呢。
他求到翊坤宫来,让做额娘的在皇上那头说说好话,哪怕不成,也得让大家知道这事是他搞出来的,同福晋半点干系也没有……
老九这样说了,作娘的还能咋样?
想着他福晋挺好,既孝顺,又识大体,真没啥好刁难,这才揭过。
那之后,哪怕胤禟睡过头,赵百福也只能在外间小声提醒,没主子招呼,谁也不许往里间闯。福晋睡觉的模样他都不乐意给人看,更别说沐浴,每回都是他亲自伺候,擦背的活全让他揽了,回回都能擦出火来。
关上门不合规矩的事做得太多了,怕闲言碎语传出去,胤禟特别交代冯全把底下人管好,身家有丁点复杂的全丢外头去干杂活,房里伺候的用宝珠从娘家带来的人,再有宜妃送来的嬷嬷搭手,这宫里倒是清净。哪怕有人看福晋如此得宠,九爷日日浓情蜜意,心大了,要想爬床都找不到机会。
宝珠瞧着是凶残,犯她手里谁也别想得脸,因着娘家环境简单,她其实没什么宫斗宅斗的思维。头年大选之后,她确定指给胤禟做福晋,没有转圜的余地,索绰罗氏就有心想给她恶补一番,结果全然不见成效,无奈之下只得让陪嫁嬷嬷和几个大丫鬟长点心。
宝珠也记得额娘说绝不能让奴才秧子骑在头上作威作福,她是有心杀鸡儆猴,可嫁进皇家这么些日子,除了罚俩媵妾跪了一场,她压根没找到施展的空间。
额娘说奴才就惯不得,你敬他一分他能得寸进尺。
宝珠瞧着胤禟拨给她使唤这些人都挺不错,手脚麻利,听话得很。
姨娘让她盯紧,宁可由太后宜妃指人进府也不能纵容丫鬟爬床。
这都小半年了,宝珠瞧了又瞧,真没看出谁有爬床的心……前头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才给胤禟提了一嘴,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那人,宝珠真的特别遗憾,每天吃了困,困了睡,睡醒又吃的日子也挺无聊的。
待宝珠醒来,天已渐亮,她拢着被子坐在床上,呆了好一会儿,才招呼天冬半夏进房伺候。
“爷今儿个也是四更天起?可用了什么?”
天冬正在拧帕子,闻声回说:“爷今日多睡了一刻,早间用了些粥。”
宝珠沉吟片刻:“就是这两日,皇阿玛该回宫了,让冯全机警些,听到动静立刻报来,我得去给额娘请安。”
天冬应下,手上动作半点不乱,伺候宝珠穿戴整齐,简单洗漱过后,就使人传膳。
宝珠的确是饿了,若不饿,也不会在这会儿起身。自消暑之后,天气日渐转凉,这才八月末,她就恨不得把自个儿裹成个粽子,日日赖在床上。想着额娘说每日都要出去转转,晒晒太阳走动走动,这样好生,她才没彻底躺平。
往年冬天虽然难过,也没这么夸张,更别说如今还没入冬呢。
想是有孕在身精力不足,人才懒散起来。
这日的早餐挺简单,有一份补气血暖身易克化的粥品,还有两碟小菜,几样点心。吃个八分饱,宝珠就停下筷子,略擦了擦嘴,坐到一旁,摆手让人撤了桌子。都收拾好了,又找个小太监来讲故事听。
那太监姓郭,去势进宫之后改名作小郭子,分来胤禟宫里的时日不长,因着能说会道,尤其擅讲故事,让胤禟挑来给宝珠逗趣。
他讲的大多是神话传说,飞天遁地都有,一回接一回很是精彩,他讲起来又投入,就连表情都很到位,比听戏还有意思。
宝珠听他说了小半个时辰,就叫了停,让天冬赏些东西,小太监千恩万谢退下了。刚从福晋院里出去,走了没几步就遇上冯全,小太监就说要把刚得的金瓜子孝敬给总管,冯全摆手让他收好:“能说得福晋高兴就是你的造化,上头赏的东西自个儿收着,好日子还在后头。”
这宫里谁不知道,伺候九福晋是极好的活。主子气性好,轻易不发作奴才不说,做得好还能得两份赏,福晋房里的事,九爷是日日过问的。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底下奴才越是推崇,心眼小的越不好过。
最极端莫过于八福晋,再有就是四贝勒府的董鄂格格。
虽然宝珠从没将她看进眼里,她单面方将宝珠视作劲敌。董鄂氏死活想不明白,为什么上辈子胤禟就没那么对她?但凡对她好一些,也不至于毫不犹豫就投奔雍正怀抱。
就在这样的气氛之中,圣驾回京了,宝珠让天冬简单上了个妆,挺着肚子就去给宜妃请安。四福晋也进宫来,迎她婆婆德妃。
两人的遭遇可谓天上地下。
收到胤禟的书信,宜妃就有心理准备,亲眼看到宝珠那肚子,她吓得不轻,牵着宝珠就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你也真是!同本宫还讲什么虚礼?这都几个月了,肚子咋这么大呢?”
宜妃说着,亲自引宝珠坐下,看她坐稳了才松口气,又问说:“身子可爽利?胃口如何?太医怎么说的?”
宝珠逐一答复,宜妃这才真正放下一颗心:“你和胤禟送来的礼额娘收到了,额娘知你有心,那画我喜欢至极,可没得让你受累的。”
“是儿媳的本分,能使额娘中意就值当了。”
宜妃满心舒爽,就瞪她一眼:“你这孩子!往后再别操这个心!实在要折腾也成,等生下这胎坐足了月子本宫才不管呢!”
宜妃又挑了几样北巡的趣事说,看宝珠满心向往,直说下回保准让胤禟一道,也带上她,宝珠就灿烂的笑了。
“额娘您真好!”
“额娘这就算好?老九又怎么说?”不得好上天?
宝珠脸颊略有些飘红,心一横回说:“爷最好,比谁都好,前头我额娘进宫来,说阿玛对九爷再满意没有,就是拉不下那张老脸给他好脸色,关上门说有这么个女婿比那一窝蠢儿子强。”
当娘的最爱听别人夸她儿子,宜妃也不例外,她笑倒在一旁:“你这嘴哟,真是啥都敢说!”
“我们爷本来就好,在我心里谁也不及他,有什么不敢说?”
“好好好,等胤禟过来,我照原样学给他听,让他也感动感动。”
……
翊坤宫主子奴才笑作一团,永和宫冷得都能结冰了,德妃半天没搭理来请安的四福晋,看她跪够了,这才摆了摆手:“本宫想起这次北巡的事,没注意你,老四福晋你跪着做什么,起吧,看座。”
“本宫出去这阵子,你府上如何?”
乌喇那拉氏斟酌又斟酌,回说:“李氏宋氏皆诊出身孕,儿媳给额娘道喜。”
德妃一声冷哼:“你要真有心给我道喜,合该像老九福晋那般,写了书信送来,你那点心眼本宫还能不知?得,我也懒得追究,你听好了,既然李氏宋氏传了好消息,就安排人仔细看顾她们,老四跟前少了人伺候倒是无妨,你待会儿就领两个回去。”
乌喇那拉氏不敢表露出丝毫不满,暗地里把舌尖都咬破了,她知道越说越错,就说了些关心的话,问候德妃身体。
德妃看着她就气不顺,点了两个宫女让她带回去,择日开脸,就不想再说什么。
宝珠从翊坤宫出来,坐上软轿刚走出去一段,就瞧见四福晋一行,赶紧吩咐停轿:“几日不见四嫂,今儿个倒巧,竟遇上了……不如去我那头坐坐?”
乌喇那拉氏摇头:“今日不成,改日再同九弟妹相聚。”
宝珠看她面色有些凄苦,就扫了一眼,只见她身后跟了俩生面孔,随口一问说:“这是刚提拔上来的大丫鬟?怎么上回没见?这模样倒是挺标致的!”
乌喇那拉氏心里泛苦,回道:“我府上李格格宋格格有孕,额娘指她们进府去伺候爷。”
这说得够明白了,宝珠还愣了愣:“德妃娘娘让她们去伺候四哥?四哥又没怀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