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缨那声凄厉的惨叫萦绕在她的耳边,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里,直到今天依旧不曾淡去。她眼睁睁地看着安培拉掉进地窖,那群饥饿的丧尸将他包围,一口一口吞噬掉他的血肉。
剩下的画面被黑暗所取代,等她回过神,她死死地拖着想要跟着跳下去的萧红缨,关闭了整间实验室。
“啪”!
萧红缨那一巴掌扇乱了她的头发,愤怒地瞪大眼睛,泣不成声,“你这个杀人犯!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安昔低垂着头,脸上火辣辣地疼,她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萧红缨像个疯子,在她面前又跳又叫,“我要杀了你,安昔!我要把你也扔进丧尸堆,看着它们活活撕了你!”
“不,那是一个意外……那也不是他!”
安昔看着自己的手,安培拉宠溺的笑脸突然自脑海中浮现,深深地刺痛她的心,难以呼吸。带刺的荆棘缠绕着她的皮肤,每走一步,痛都钻心。
突然,萧红缨掐住她的脖子,面容已经扭曲,“我要你给他陪葬!”
安昔惊恐地挣开她的手,转身逃跑。她的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只剩下恐惧和悲伤。她也不知道,离开了安培拉她究竟还能逃到哪里去。
不,那也已经不是她记忆里的那个安培拉!
安培拉应该是英雄,是世界顶尖的科学家,当世所有科研者的梦想和楷模。
她麻木地奔逃至主机房,一把火烧了整个实验室的服务器,包括整个丧尸项目和安培拉那个“理想”。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他在做些什么,他的结晶也不会落在萧红缨背后的势力手里。
熊熊烈火燃烧,安昔只回了一趟寝室,拿走了那个装着备份资料的硬盘——她要做真正正确的事情,那个还是楷模的安培拉教会她的事情。
费尽周折逃出研究所,她逃进密林。
四肢酸痛得仿佛不属于自己,越过极限的身体在发热,越跑反而越轻松。空气摩擦着皮肤,鼻子酸涩,眼泪就这样不争气地滑落下来。
为什么她没能早一点发现!
萧红缨的身份,安培拉的理想,明明就是一直待在她身边的人,为什么她会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如果早一点,如果能赶在一切发生前阻止他们,事情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他们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而这一切发生之后,更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是末世的突然降临……
巴别塔顶层,停机坪。
“安培拉是我杀的,但那是一场意外。”
层层包围的中心,冰冷的枪口下,安昔极缓地踏前一步,正朝着萧红缨,说着只有她们两人听得懂的话。
“就算我和他的理想不同,我也从未想过用杀戮来解决问题。他是我的养父,没有生育之恩,却抚养了我整整二十年,我不相信我们之间会有问题无法共同解决!但当时的我太害怕了,我只是不想他再对我步步紧逼才推开的他,却没想到那道门刚好开着。”
“收起你的漂亮话,安昔。”萧红缨咬牙切齿打断她的话,安培拉的死至今仍是她的梦魇,“那可是被丧尸一口一口撕碎,你知道那会有多痛!”
安昔抿紧了唇,终于忍不住呐喊,“你以为我就不痛了吗?是我把他推下去的!”
安培拉的死,就算是意外,她也逃不过自责!
“还有你,如果不是你怀有目的插足进我们的生活,事情也不会演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是你背叛了他!”萧红缨厉声高喝,已经为愤怒掌控,“而我也是被你逼得不得不回到这个地方,他曾经答应过我要给我新的生活!”
“那是他骗你的!”
“是你骗我!”
“是你自己骗自己!”安昔声嘶力竭地反驳,“安培拉也只是利用你,他的眼里只有他的理想!”
萧红缨捏紧双拳,“还有你,还有她啊!你恐怕还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坚持那个高昂的实验吧?是为了……复活你的母亲啊!”
她紧闭上眼睛,泪水却还是从她的眼角大颗大颗地滚落。她好恨安昔,毁了她曾经偏执相信的爱情和梦想,如今却又在戳她的伤疤。
“你说什么?”安昔哑然失声。
萧红缨倔强地抹去泪水,“你从来不曾了解安培拉!你们都把他当作一个英雄,一台机器,你知道对于他来说,每天每夜对着你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吗?他曾经那么爱慕你的母亲,你的母亲却只爱着你的父亲,好不容易他下定决心放弃,却永远地失去了你的母亲。”
安昔攥紧手,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
“但他还是爱你,像爱你母亲一样爱着你!但你给他的是什么,是背叛和死亡!是你,杀了他!”
萧红缨不顾一切地大喊。
安昔被突如其来的情感浪潮所吞噬,痛苦地出声,“是……我杀了他。”
“所以,你要为他偿命!”
萧红缨的双眸重新为仇恨所慑,抬起手,所有守卫紧张地端起枪,等待着她的最后命令。
“我知道。我做错的事情我会负责,也已经厌倦逃避了。”安昔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但这是我们俩之间的纠葛,请你放过我的朋友们,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萧红缨。”
从她揭露出真相的一刻开始,她身边的朋友们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她也不敢去看他们的表情。
“对不起,大家,我只是说不出口。”
安昔背对着他们潸然泪下,竭力让声音不显出颤抖或哽咽,“谢谢你们的信任和维护。”
萧红缨突然诡异地平静下来,夺过身边一名队员的枪,“好,那你过来。只要你死,我就放了你的朋友们。”
“可是她还没有把资料交出来……”在她身后看戏多时的齐轩小声劝阻。
“齐轩,我才是执行长!”萧红缨冷瞪他一眼,威慑十足,齐轩低头退了下去。
这是她的执念和心结,安昔不死,她就永远都不能从安培拉的死中解脱出来。
“一言为定。”
安昔竟如释重负地笑了,向前迈出一步,却不期然被一到身影拦了下来。
“都没有问过我的意见,你就要随随便便地赴死?”
弗洛卡略俯视着她,表情与眼神无波无澜,连语气都如往常一般平淡。但她指间逐渐发烫的戒指却在提醒她,他现在的心情非常激动,甚至是愤怒。
安昔苦笑地看着他,“你不是从来不干涉我的决定吗?”
“你是我的搭档,安昔。”弗洛卡注视着她。
“你不说我都忘了。”安昔故作轻松地轻笑一声,拔下手上的戒指,拉起他的手放在他的手心,“对不起,也骗了你一路,明明说过再不会瞒你的。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弗洛卡,很高兴能认识你。”
她笑着将眼泪咽下,与他擦肩而过。
那刹那,弗洛卡拉住她的手臂,紧紧地,将她拽回自己的胸前,抬头望向萧红缨,“我不管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也无所谓你杀了人或杀了谁。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谁想杀了你,我就先杀了她。”
弗洛卡的胸前,安昔的头对着他的衣襟,泪水如决堤一般地流下。
“我不会让你去死,哪怕是你自己想死。”
弗洛卡一字一顿地说,重新将那个戒指套上她的左手,冰冷的目光如利剑直指萧红缨,毫不掩饰周身锐利得如同能够具现化的杀气。
安昔的手颤抖着,握紧那重新温暖起来的戒指。
杀气之下,守卫们精神一凛,齐轩挡在了萧红缨的侧前方。
然而,萧红缨的眼中只有安昔一人,“安昔,这也是你唯一的机会。”
如果她也想从安培拉的死中解脱出去,不想背负着自责与悔恨活下去,在这末世苟延残喘。
弗洛卡抓着安昔的手又加大了几分力气,仿佛要将她锁在自己的身边。温暖从他的身上不断传递到她的身上,滋养着那原本已经渺茫的求生希望,一种名为爱慕的眷恋。
“安昔,我也不同意你的决定。”齐归突然说道,“就我看,萧红缨这女人反复无常,杀了你之后我们也一样跑不掉,你死得岂不是一点价值都没有。”
魏琰也在一旁冷冷开口,“死有两种,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死只是逃避,你还有没有做的事情吧?”
齐归粲然一笑,拍了拍前室友兼狱友的肩膀。
“比如,你还欠了我很多糖和巧克力。”魏琰一本正经地接着说。
齐归表情一僵,安昔却忍不住朝上勾了勾嘴角。
而沙切尔,他默默地走上前,将她和弗洛卡一起抱进了怀里,紧紧地抱着,用行动代替言语。
那一点温暖自安昔的心中萌芽生长,一瞬间化为一整片光明,名为希望。
“我们一起逃出去。”她低声说,望向身边的朋友们。
朋友们一起点头,瞬间改变了消极的防御姿态,主动进攻周围的包围圈,朝着既定目标直升飞机冲去。
萧红缨露出失望的眼神,齐轩踏前一步,一声令下,“抓住他们!”
两边的交火在一瞬间重燃,枪林弹雨中,拼死一搏的安昔众人还是陆续上了飞机。魏琰丢下枪坐上驾驶舱,然而机舱外的守卫谁也不打算放弃,没完没了地想要扑上来。
“啊啊啊,真是烦死了!”
沙切尔端起枪就要重新跳下去,但被安昔伸手拉住,目光坚定地看着他,“这一次,我们要一起逃出去。”
沙切尔一愣,随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嗯!”
他抢来两把□□,毫无畏惧地站起身朝着机舱下一阵扫射,“不怕死地就给本大爷冲上来看看吧!哈哈哈——”
一旦直升机发动,螺旋桨旋转产生绝大的气流,这场逃亡的胜负也就出了分晓。se的人再恨,也只能看着那架直升机载着他们绝尘而去。
“唉,竟然让他们都逃了,这可怎么向上面交代。”齐轩怏怏叹了口长气,不得已宣布收队。
“都逃了?”
萧红缨却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比以往更阴森的冷笑,望向一旁的角落——她的目光里,因为恐惧中途就动弹不得的沈希吓得全身一抖,竟这么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