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珉摇了摇头,等待着下文。
“严黎他曾有一个未婚妻。”安昔缓缓道来,又叹了口气,“他们很相爱,真的真的很相爱。那个时候我情窦初开,还很喜欢严黎,但他们两个就是好到没有任何我可以干扰的余地,所以我才选择了离家出走读了医大。”
“什么,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秋珉露出吃惊的表情,紧紧地抓住安昔的手臂,“那她现在在哪里?”
“她……死了。”
安昔反握住她的双手,“那年你还没有来研究所。就在他们的婚礼前夕外出采购的时候,一辆失控的卡车撞向了他们。她把严黎推开了,而自己送到医院前就没有了呼吸。”
秋珉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救了严黎,但她的死也彻底摧毁了他。虽然你现在看他很正常,但那段时间他无心研究无心生活,整天只想寻死,那道伤疤就是他最危险的一次尝试,如果不是我养父把浴室的门撞开,他就割腕成功了。”
“医院抢救了三天三夜,他还是活了下来。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整件事情,去医院见到的他。”安昔情不自禁又叹了口气,“老实说,见到他的时候,我的确想过或许当时他也被一起撞死反而比较好。”
然后,她给了他一巴掌,压着他去参加了未婚妻的葬礼,陪着他在坟前淋雨痛哭……这些是后话,反正她是绝不会就这样让他自暴自弃的。
“最后,是父亲开导通了他,这才有了今天的严黎。”
那一夜促膝长谈,她一直不知道安培拉对严黎说了些什么能让那摊烂泥重新振作起来。但现在想想,安培拉和她生母的故事恰恰和严黎与他未婚妻的悲剧相通,他应该是用自己的经历激励了严黎吧。
也是因为这件事,她和安培拉还有严黎真正地成为了一家人。
“但这只是表象而已。”安昔收敛起回忆的目光,望向秋珉,“已经七年过去了,他还是没能忘掉她,即使再有一个七年,他可能也忘不了她。而只要忘不了,以严黎那死脑筋的个性,他是不会放任自己喜欢上别人的。”
秋珉低下了头,漆黑的眸里辗转着复杂的情绪。
安昔将她的手握在掌心,试探地看着她,“即使这样,你还是想继续等他吗?”
房间里安静至极。
“我想等下去。”良久,秋珉开口,带着些许的倔强,又不乏理性,“直到我喜欢上别人,我都会一直喜欢他。他不会爱我不要紧,我会爱他。”
安昔平静地注视着她炽热而又哀伤的目光,突然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你真勇敢。”
期待一份无果之恋,愚蠢,却又热诚。
“但愿严黎能早点跨过他的心结,至少能鼓起勇气给你个回复。”安昔苦笑着,将饭碗递给她,岔开话题,“秋珉,我没吃饱!”
秋珉勉强笑了笑,眼圈有些发红,“你可真能吃,等着,我再给你弄些吃的来。”
安昔目送着她走出房门,在她身后又叫道,“其实也没那么饿,你要是找不到好吃的就算了!”听着脚步声走远,她又低叹了口气,钻回被窝,“哭吧哭吧,至少有利于新陈代谢和排毒。”
翻了两个身,不知道是吃饱了还是怎的,她竟是有些躺不下去,只得再坐起身。
办公室方向传来了些许杂乱的声音,大概是弗洛卡到了。安昔挑眉哼了两声,显然对于他昨晚毫无节制的行为还非常生气,将脑海里那一丢丢想要见他的念头赶进了角落,只是耳朵还支着。
门外的声音小了,她身后的窗台却突然响了。
这里可是七楼。
透过窗帘望见那个高大的轮廓,安昔故意往床头一靠,戏谑道,“门走不了就走窗,你的身手倒是一点都没退步啊。”
窗帘掀开,出现的人却是一身漆黑。
“你是谁?”安昔立刻警觉起来,裹着被子往门口的方向挪了挪,手探向枕边的鱼骨头和匕首,“弗洛卡?”光看身形倒是有些相似。
黑衣人只是看着她,兜帽之下整张脸都隐藏在黑暗里,但安昔又格外清晰地能感受到他的目光盯着自己,没有杀意却也不像普通的视线。
“安昔?”他开口,是个低沉沙哑的男音,年纪显然比弗洛卡要大,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安昔仍保持着令人吃惊的冷静,“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黑衣人突然往前走了一步,安昔急忙亮出手中的匕首,将鱼骨头扣上自己的手臂,“不要靠近,我警告你快说明你的来意,门外有的是守卫。”
“你不用叫他们,我对你没有恶意。”
黑衣人竟然真的止住了脚步,还配合地举起双手,“我是来告诫你的——你很危险,你马上就要死了。”
这话听着还真有点耳熟,她最近是印堂发黑了还是怎么?安昔抽了抽嘴角,“那请问我是怎么死的?”
“我还不能说。如果我说了,现在的你只会认为我是个疯子。”
不不不,就算你不说,你现在也是个疯子。安昔撑住脑袋,对他故弄玄虚的这一套有些头疼,“你又不说你是谁,又不肯说我是怎么死的,你到底来干嘛?”
“劝你不要参加之后的丧尸调查行动。”黑衣人保持着寡淡的语调,“还有,小心魏琰。”
“为什么?”安昔挑起眉,这又关魏琰什么事?
黑衣人却又沉默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她,并再次向她靠近。
“我真的要喊人了。”
他伸出手,居然还戴着黑色的皮手套,细长的轮廓看起来很不寻常,好像想摸她的脸。他的手越靠越近,安昔的心头忽然弥漫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别碰我!”
在他的手指要碰到她脸的刹那,安昔突然醒悟过来,伸手挡下他的手,同时厉喝出声。握住他手的一刹,那奇怪的质感显然不是属于人体的骨骼或皮肉,令她忍不住晃神一秒,“你的手……”
黑衣人突然抽出手,如影子一般退回窗口跳了下去。
“等等,七楼!”
安昔吓了一跳,就是弗洛卡她也没见他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过去!顾不得酸乏的身体,她跳下床赤脚追到窗口,然而路灯照耀着的地面干干净净,没有血肉模糊的场面也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见鬼了,安昔捂住怦怦直跳的心口,退回了床边。
“怎么了?”听到她尖叫的李圣杰和抱着资料在她办公室整理的白池同时打开门。
空荡荡的窗口,只有暗红色的窗帘在夜风中飘动。
安昔抬头瞟了一眼墙角的摄像头,朝两人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没事没事,我做了个噩梦。”
——他究竟是什么人?
第二天,两周年庆典活动结束后,几名负责人召开总结会议。作为整个庆典的总策划,虽然是最终没能到场的理论执行人,安昔还是得参加,还是主持人。
文件夹里夹着昨夜黑衣人的监控截图,原本就黑暗的环境使那团黑影越发难以辨认。安昔合上文件夹,整理好心态,带着白池步入会议室。
桌边已经坐了一群人——翘着腿的沙切尔,正襟危坐的魏琰,埋头敲击键盘的齐归,还有微笑着向她打招呼的严黎。
“安昔,身体怎么样了!”
第二个看到她的沙切尔连忙放下腿,奔到她面前关心起她的身体状况,目光依旧是亮亮的。
安昔避开他的目光,拉开主座,“嗯,好多了。”
正对面的齐归向她挑了挑眉,目光微妙有些促狭,她假装没有看懂。
魏琰向她点了点头,一如往常。
想起昨晚黑衣人说过的话,安昔回打招呼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这两年,众人间他的变化是最小的,性格和以前一样低调可靠,造型也没变,永远都是简单清爽的短发和旧军装,好像还活在那个和丧尸战斗的冒险时期。
“咳咳,首领大人你能别盯着冰山脸看了吗?”齐归在一旁揶揄,“另一位首领大人已经变脸色了。”
安昔回神,瞥了门口一眼,果然是姗姗来迟的弗洛卡。她淡定地收回目光,挂上公事公办的表情,“魏琰,下午有时间吗?我有事情要找你谈谈。”
魏琰沉默地点了点头,表情并没有变化。
弗洛卡走到安昔身边坐下,什么“变脸色”当然是齐归说的玩笑话,不过安昔到现在不肯看他一眼倒是让他皱了皱眉,往她身边凑了凑。
安昔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挪,弗洛卡又跟上凑了凑,安昔则又挪了挪,一来一去两人竟从主位挪到了边上。
“扑哧”,跟着弗洛卡进来的白泱绷不住,笑出了声,被自己姐姐瞪了一眼。两年了,正值青春期的他又拔了些个子,比安昔高了大半个头,脸上也冒起了青春痘。
作为df短期军校的第一批毕业生,现在正跟着弗洛卡师父进行进阶学习,顺便帮他做做跑腿之类的杂活。
安昔没有回头,而是淡淡地吩咐,“白池,你先带白泱出去休息会吧。”
白池颔首,白泱委屈地瘪了瘪嘴,还是乖乖地跟了出去。
“你这是迁怒?”弗洛卡在边上挑了挑眉,但并未阻止,“还是你依旧无法放下白河的事情?”
安昔终于看了他第一眼,皮笑肉不笑,“胡说什么,当然是迁怒了,谁让他有你这么个师父。”
弗洛卡勾起嘴角,表情有些狡黠,“终于又愿意跟我说话了?”
两人间涌动的氛围令其余单身汪负责人有些坐不住,安昔眉头一抽,目光往周围冷冷扫了一圈,整个会议的气氛瞬间又正经起来。
“现在,开始,开会。”她翻开文件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