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镜山。
浮屠寺。
冬去春来四季之始,竹林里春笋涌动,嫩绿的新叶在枝头挣春扮俏,枯黄的老叶随风而落仿若阵阵叶雨。
可这些都还不是最美的,浮屠寺竹林最美的景致莫过于夜幕中独坐在石桌旁,透过高耸入云的竹枝仰首望月,看那孤月洒下万千银华,满眼,满心。
“住持师兄,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啊?”巡夜僧人在侧殿里把该添的香油添了,该换的香烛也换了,正准备回房休息,却看见可悟和尚独坐在竹林里,便忍不住问道。
可悟和尚身姿未动,悠悠叹道:“我在等。”
“等什么?”
“等结局。”
*
听见那话,边白贤心脏募地一抽,抓紧她的手急声道:“别说,别想,你是个蠢的,你有多蠢你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你能想出什么来。交给我,一切都交给我,我再坏也不会害你,你要相信我!”
陆良人神色不变地扳开他的手,“是啊,你会解决一切,可你从来就没有问过我是否愿意这样解决。”
哈,多么可笑,你说我从来不问你,可是以前我问你你听得懂吗?至于现在,我再也不是你的唯一……边白贤差点苦笑出声,手指合拢又松开,才道:“对,我是没问过你,因为我知道我是对的,而你只会妇人之仁。”
他嘴里说得狠,眼睛看见陆良人腹部的血一点点滴落,心却在发抖。
这道具的功效他知道,说来说去,就是一个同归于尽的道具。
杀他,她下不了手。
不杀他,她咽不下这口气。
爱不能爱,恨不能恨,那就同归于尽好了。
边白贤觉得自己已经把这个女人掰碎了,揉烂了,了解到骨子里。
她眼里只有恩怨情仇,没有大局观。
忘记一切烦恼,摆脱玩家身份,这是最好结局,可她就是不懂!所有不快乐的过去都无法挽回,人生只能向前看,可她就是不懂!他给她安排的路,就是最好的出路,可她就是不懂!
边白贤气得心肝脾肺皆疼。
干耗着也不是办法,边白贤心里狠了狠,努力跟她抢夺起那把手枪来。
“给我!把枪给我!”
边白贤才把那枪抢下来,就发现手里除了枪还多了一张纸。
枪是抢下来的。
纸是塞过来的。
这纸不比其他常见纸张,纸页厚实笔直,一摸就知道质量不错,而边白贤平时虽然因为性格死抠而这玩意用的不多,可到底是富家子弟,还是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张支票。
对着月光看清楚上面金额,边白贤浑身发抖:“陆!良!人!”
睚眦必究的边白贤有个小本本,里面记着所有人的账,每每闲得无聊了他就翻看一遍,看还什么仇没报什么怨没消。除此之外,这个小本本上还记着陆良人欠边家的钱,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欠了边白贤一屁股债的陆良人在他面前从来都气短,可现在,支票上的金额正好对上本子上的金额。
陆良人在消耗自己的福运财气不断买彩票中奖后,这笔在她曾经看来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巨额欠款,终于还清了。
手里拿着这张支票,边白贤的发抖不是气得,却是怕的。
还是那句老话,他太了解这个女人,正是这份了解,让他明白这笔背后的用意,所以他怕了。
今晚月色很好,映出边白贤发白的脸。
他扑上去企图阻止未来,陆良人却忽然弓腰,两次脚尖点地的向后急跃,把两人之间距离来开,这样一番剧烈运动使得她腹部伤口挣裂,血液流速更快,在系统道具的作用下边白贤下意识用手去捂自己没有伤口却同样剧痛的小腹,嘴里急乱的胡言乱语着:“陆良人,陆良人……你答应过我父母的,你要照顾我一辈子,你不能食言……”
一直表现的云淡风轻的陆良人此时此刻终于红了眼:“爸爸妈妈收养了我,可是我也给你怀过一个孩子,一命抵一命。三十三年来我花了你们边家不少钱,现在支票在你手上,前债两清……边白贤,我不欠你。”
说完,她笑了一下,很欢喜,很洒脱。
边白贤心脏忽然抽搐,发出没有意义的嘶哑低吼,再也不顾身体剧痛的往前急奔。
看见他跑过来,陆良人又是一笑,抬起手打了个响指道:“技能解除……边白贤,我要去走我的路了……愿我们……今生已无相欠,来世永不相见……”
跑至崖边,奋力一跃,山风过耳,丝毫没有夜晚的寒冷,反而温柔的包裹住她,那一瞬间,就像是回到了妈妈的怀抱。
“爸爸妈妈,是你们来接我了吗?”
眼角流下人生中最后一滴泪,彷若流星划过。
——
侧殿里一声巨响,把原本打算回房休息的巡夜僧人又引了回去。
没多久,他就惊慌失措的跑出来:“师兄,陆檀越、陆檀越的……”
“我知道。”可悟和尚站起身来,指着天边道:“看,流星。”
僧人:“可是……”
可悟和尚面容沉寂的打断道:“流星最美的时刻,就是它坠落的那一刹,消耗一生繁华,迸发所有光芒,只为展示那执着的美丽。”
——
从浴室里出来,朴灿列弯腰随手拿起床上的衣服,刚直起身子就听见一声脆响,他低下头,看见自己戴在手腕上的那串链子静静地躺在地上。
时间停了一瞬。
朴灿列一直低头保持相同的动作,过了许久许久才伸出手,痉挛的手指划过冰凉地面,勉强合拢的指尖勾起断开的链子,颤抖的手掌艰难抬起,放在脸边细细温暖,动作局促小心,令人心酸。
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里间歇性的蹦出零碎低语:“不……不要……”
“妮儿……不要……离开……”
高大的身体狼狈地卷成一团,痉挛佝偻丑态毕露,他此时的样子,无论如何也无法让人想到这是一个强大的A级佣兵。
从相识到相恋,纷繁的画面交织在脑海中,朴灿列心痛难当,渐渐生出一股恨意,慢慢从骨头里弥漫出来,充斥全身。
再度抬头,眼神冷凝凌厉,舌尖舔过唇瓣,如毒蛇吐信。
“走了,也好……善英姐说的对,我命应煞孤星,注定孤独一生……从今以后我再不介意孤独了,因为再怎么样……也比爱你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