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向南开,气温逐渐升高。
辉城是历史悠久的沿海城市,古时就是世界上最早的港口之一,这里的人继承了祖辈的经济头脑,又能吃苦,所以虽是二线城市依然跻身全国经济百强榜前茅。其中最被人津津乐道的就是辉城富豪施如山和许成明的发家故事。
这两人据说穿开裆裤时候就玩在一起,高中没读完一起约着闯荡社会,先是在人手下打工,后来摸到了老板门路,两人出来盘了个小厂子,和原来东家干的行当一样,贴牌生产服装。这两个人年轻,能吃苦,白天忙十多个小时,晚上还去学外语,渐渐的接单越来越多,规模越搞越大,其他厂子竞争不过他们,只能被吞并或者转行。
小淳故意停顿了下,卖个关子。
后来呢,小贾师傅和付敏异口同声的追问。
于小淳和付敏就是贾师傅等着上车的最后两个人,是一对情侣,小淳是辉城人,付敏是外省人。
小淳爱说话,上车没多久,车上的人都知道了她丢了身份证,因为要急用,只能回家补办。然后她跟付敏刚谈朋友没多久,正好带回家给父母把关。
“我们那里的女孩子都不让嫁出去的,你得表现的好一点,拿出诚意,”小淳先是叮嘱男朋友,然后又叫施茜,“小茜姐,对吧?”
施茜楞了一下,想明白她是找自己作证女孩子不外嫁的事情,她应道:“对。”
贾师傅对这个话题感兴趣,插嘴道:“是啊,谈女朋友,首先,彩礼要厚。想当年我可是准备了十八万八千八百八,不过孩子她妈陪嫁也不少,办喜事那天光身上就披挂了几斤黄货。所以,我们那里也叫肥水不外流。小付啊,你想娶到小淳,可得努力。”
“对啊对啊。”小淳捣捣男朋友,让他听着,舍弃了不太热情的施茜和贾师傅攀谈起来。
后来话题不知道怎么就转到辉城名人上去了。
小淳过了被人催促的瘾,继续说下去。
“不管是夫妻还是朋友,都是能共苦,不能同甘。这两个人有钱之后,渐渐产生了矛盾,经营理念不同,后来就分道扬镳了。两人记着多年的情分,还算给彼此留了点脸面,好合好散。”
“那他们怎么会闹得水火不容的呢?”
小淳一拍付敏的大腿,把付敏惊的嗷的叫了一嗓子,别人想继续听故事,瞪了他一眼,他也只好揉揉腿,不吭声了。
“说到这个,不得不提一个女人。就是施如山的原配。这女人太精明,就怕自己老公吃亏,什么事情都要掺一脚,硬要到厂子里当财务。本来两个大男人处的挺好,被她枕头风一吹,施如山也觉得许成明在算计自己,既然心生隔阂了,许成明觉得没意思,干脆就分厂子吧。一般人事情到这就算完了。那女人不,她作的分家了还不满足,等施如山的新厂子建起来,她还继续去当管家,那个时候她都已经怀孕了。”
“说起来她老公钱也不少了,怀了孕,又是第一胎,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养胎呗。结果她挺个大肚子来来回回去郊区的厂子。有一天,施家的新厂子突发大火,她就被惊吓的动了胎气,要生产了,施如山要陪她去医院,这女人还真是要钱不要命,她让老公留在厂里救火,她找人陪着去医院,结果又遇上难产,孩子好容易生出来,她却产后什么并发症,一命呜呼了。陪着男人苦日子熬过来,结果有钱了,位置也腾出来了。别人花她的钱,睡她的人,还打她的娃,也是可怜……”
“反目成仇呢?”
小淳还叨叨施如山的原配,施茜提醒她说回正题。
“哦,施如山和他原配应该感情不错吧,要不然也不会言听计从了。厂子失火,妻子最后一面也没见到,施如山就把许成明恨上了,要不是他提议分家,也搞不出这样的事。他还报了警,说厂子的火是许家放的,警察查了好久,和人家根本没关系。两个人从此就开始斗得你死我活的。”
“这样啊?”
“这么简单。”
“哦,要我说,就是那女人命里带煞,她怀的孩子就是煞,把她克死了,还把工厂克毁了。听说那孩子躺在医院保温箱躺了好久,他爸都没去看一眼。这孩子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小小年纪就不学好……”
“唉唉,人家孩子也可怜,从小没娘,不谈她了。”贾师傅打岔。
车上的人对这个事件走向明显觉得意犹未尽,再问生意上的事,小淳也不懂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施茜又问。
“也有二三十年了吧。”
“你多大?”
“我今年二十一。”小淳呆呆的回答,“怎么了?”
施茜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小淳和她对望了几眼,意识到施茜是在质疑她说的话,她面色有点微红,急急的分辨:“我说的都是真的,不是道听途说的来的,是当事人说的。”
“当事人?是施如山还是许成明还是——难产去世的施如山的原配?”
小淳涨红了脸:“我是听许成明的夫人说的,我们家跟她二姐家是邻居,她来做客的时候自己讲的,我才没有造谣。你好好的提个死人干嘛?”
“你也知道人家死了,古话有云,人死为大。从头到尾那句话没在提她。男人要是耳朵根这么软,女人床头风吹吹就能改主意,别谈做首富了,出息都出息不了。”施茜停了一下,一字一句的说:“所以,不要人云亦云,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也可以试着动动脑。”
“你……你说我没脑子?”小淳急了眼,“你算老几啊,我爱怎么讲话怎么讲话,你管得着吗?”
她一边说一边拉付敏:“老公,你看她欺负我。”
施茜淡淡的扫了一眼付敏,又移回视线对小淳说:“我又不是你妈,当然管不着你,不过还有句古话,和你分享一下,小心,祸从口出。”
小淳愣了下,打量施茜,穿着普通,廉价货,长的也一般,虽然气质沉稳,可气质值几个钱。一看就不是有钱人,也没条件傍上有钱人。
没背景的人,还来多事。
她扭着身子,拉扯付敏,气的眼睛通红,眼泪都快掉了:“人家怕路上无聊,好心好意讲点话调节气氛,还被人骂。老公,她骂我呢……”
付敏被施茜刚一眼看的发毛,他是文质彬彬的人,不大应付的来吵闹的场面,只能小声的哄女朋友:“她那就那么一说,也不是在骂你,而且,她说的对,咱们是该对去世的人尊敬点……好了,好了,别哭了,等下车我给你买你看中的那个礼物,好不好?”
“你什么意思啊,还说她说的对,她说她是我妈,不也就是你长辈,连你一道骂了。还有你现在提那个干吗?”
小淳又羞又气,这个男朋友太不能经事了,要不是看他手脚大方,真想把他踹了。
小淳不依不饶,付敏偷偷瞟了眼施茜,施茜坐在最后,身体放松的靠在椅背上,正面无表情的盯着前面。
他和施茜撞了下眼神,抱歉的笑了笑,然后小声的哄他的女朋友。
贾师傅也打圆场,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渐渐小淳的声音小了下去,车厢陷入沉默。
施茜真好能安静的靠在椅背上,思索问题。
小淳讲的话虽然道听途说,主观意识很浓,但是里面也能抽出点真相。
原主八成就是施如山原配的孩子,而她妈应该是在生她的时候去世了。施如山和许成明因为什么闹成死结,原因待定,但也在那个时间段。
小淳提到原主小的时候不学好,是道听途说还是确有其事?
原主这个性格很难现象还会搞事。
但是,如果施如山不喜欢原主,或者忙于生意,疏忽了原主,造成两人之间有隔阂。年少时候叛逆也不是不可能的。
原主的记忆很破碎,只能追溯到中学。
她中学是在管理很严格的私人学校上的,而且是女校,都是女生。那里枯燥的像修道院,几乎没有什么快乐可言。原主淡然的上完了六年,对那里并没有什么抵触情绪。
在那之前,施茜怎么也找不到原主的记忆。
她是生了病还是受了伤?
万事皆有因果,真相总会浮出水面。
那么用我的手来揭开吧,施茜默默的说道。
*
车子停在辉城主干道。
小淳先下车,背了个斜挎包,支使付敏把拉杆箱拿下来。
付敏等施茜下了车,再去拿行李。
小淳不满的瞪他,看到施茜,转过头,鼻子里哼了一声。
施茜从包里掏出钱,付完车费就走了。
小淳还在身后埋怨付敏。
施茜招了辆出租车,直接开去施家。
施家还住在她离开前住的别墅,没搬。
大门口安保比较严,需要出示证件。施茜登记的时候,保安瞄了一眼,惊诧的偷偷打量她。
小区虽然地段好,但是毕竟有年头了,施茜一路走来没几个人认识。不过原主的记忆里也不记得几个人。
一位四五十岁穿着佣人服的面生女人开了门,狐疑的打量她:“请问您找谁?”
“我找施如山。”
“施先生不在。”
“那我进去等他。我是他女儿。”
“女儿?”
女佣吓了一跳,虽然是听说这家有个大女儿,但她来了几年可没见过。
“请您等一下,我去问问太太。”
“陈妈,让她进来吧。”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
女人候在客厅中央,看着施茜慢慢走进来,她先是嘴角含笑,然后感触的抿住嘴唇,眼里有泪花翻动。
“你这孩子,还知道回来。”
女人猛一看上去成熟秀丽,精致的妆容和华贵的服饰好似掩盖了岁月的痕迹,但是细细看,不复苗条的腰身和下垂的苹果肌还是透露了年龄的秘密,毕竟她的年纪和女佣差不多大。
施茜饶有兴致的看着对面的女人,女人和原主有三分相似。
她心里带笑,面色平静的问候女人。
“我回来了,你开心吗,小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