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乍闻李明昊失败消息,史天泽已然震怒,劲气一吐传书顿成烟尘,他已然是恼恨不已。
“那厮果然暗怀不诡,竟然坐视贼寇坐大!难道他就不知道若是让这赤凤军继续做大,又会对这天下造成何等的影响?”话中忿恨,已成怒火焚烧之事,烧得他情绪激动,难以掩饰自己的一腔怒意。
相较于那赤凤军,史天泽更恨如李明昊这等左右摇摆、坐山观虎斗的投机之人。
史挥狠声说道:“很明显那李明昊已经和赤凤军结盟了,否则的话如何会坐视赤凤军顺利站稳脚步而不出击?即使如此,那叔父不如立刻发兵,将那李明昊彻底灭了!”
他的两位兄弟史权、史辑,具是在和赤凤军交战之中殒命,连带着也将那些和赤凤军有所勾结的家伙恨上了。
“元帅不可!”另一边,那仲威却是张口劝道:“我等并无证据显示那李明昊存在勾结,若是贸然兴师问罪,只怕反而让对方抓住把柄,反而诬告我等捏造事实、假传谣言,到时候在大汗面前只怕是没有说理的可能。”
“哼!以两万兵力对阵不过一万兵马的赤凤军,反而被打了个落荒而逃,只剩下不足一半的兵员。而对方损失的不过是一些火药还有十几个士卒罢了。那李明昊也是战场厮杀的宿将,居然会落得个如此德行?这其中焉知不是那厮暗做手脚?”史挥冷笑不止,显然不信仲威之话。
若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例,在这中华大地之上不在少数。
然而如同赤凤军对李明昊这般的相差悬殊,却着实罕见,以至于每一位听到的人都倍觉诧异,以为这莫不是有仙人相助,才有这般状况?
被他一说,众位将士具是露出怀疑来,只有史天泽却分毫不动,反而鼓舞道。“挥儿,你说的虽有道理,但是仲威既然另有想法,想必也有自己的见解。”目光盯住仲威,他继续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不妨说道说道,看看是不是合情合理?”
“各位!”
被众人目光注视,仲威顿感紧张,努力的平息下跳动的心脏,他缓缓地解释道:“你们也曾经和那赤凤军交战过,应当知晓那赤凤军的作战风格。这只军队虽是出现仅仅有一年时间,然而此军却是屡屡挫败劲敌,李守贤、我父亲具是折在此人手中,隐隐之中已然有引领中原群雄,搅动天下风云之象。”
“所以你是要说那萧凤并非常人,而那赤凤军也并非一般流寇?”沉稳之声横插进来,却是张德辉询问起来。
仲威颌首以示尊敬:“没错!而且你们没有察觉到吗?自从那赤凤军出现之后,在这中原之地、华夏之内,众人都在讨论一件东西。”
“火器吗?”
眉梢含怒,史天泽顿感气馁。
若非那火器着实凶猛,他本该早就攻破太原城剿灭赤凤军了,然而他麾下大军却被硬生生拖在了太原多达半年有余,这火器之功至少就占了一半。
“没错。正是火器。这火器和往常兵器决然不同,只需寻常士兵操控,便可在百丈之外轻取敌人性命,除却了地仙人物,便是人阶强者若是不做防备,也会一击致命,实在是一见威力超群的武器。”仲威继续解释起来,潺潺话语更是勾起众位武将那令人不堪的记忆。
在那太原城之中,他们曾经以为自己的刀剑、长弓足以令那群家伙彻底屈服,然而扑面飞来的灼热子弹,还有四散飞溅的鲜血却告诉他们,赤凤军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强大。
“另一边那李明昊虽是和元帅并列,但是其所擅长的却是骑兵冲锋,军中更无火器助阵。而且你们也知道,那马儿最怕惊吓,若是受到了惊吓,少不得会被乱了分寸,无法维持骑兵冲锋阵形。若是骑兵在冲锋之中乱了阵形,少不得会自相冲突,落个身死魂灭的悲伤下场。”
仲威缓缓说道,于多次作战之中,他对赤凤军的了解已经超过蒙古之内众多将领,自然知晓在火器出现之后,这该死的战场究竟产生了多少匪夷所思的变化来。
毫无疑问,那李明昊就是因为不知晓火器的厉害,才落得这般惨淡下场。
“所以你认为非是那李明昊颓废,实在是因为赤凤军太过厉害?”张德辉沉声说着。
仲威满是担忧的说道:“没错。而且我等若是兴师问罪,反而会让那李明昊心怀芥蒂,若是当真和那赤凤军暗通曲款,那对我们就是一个极其严重的打击了。”
“换句话说,我们现在只有按兵不动吗?”史天泽一脸忧愁。
赤凤军一日不出,他麾下兵马就得一日驻扎在这里,而军中粮草消耗也会越来越盛。
但是这中原之地屡经战乱几成焦土,如今时候更是烈日当空、赤地千里,田中竟无一点收成,若是继续拖下去那对中原百姓的负担也会越来越盛,到时候若是有人效仿陈胜吴广,则蒙古的下场不会比二世而亡的秦朝更好。
这时,那张德辉却信心满满,张口说道:“也并非如此。”
“老友,莫非你有什么想法?”史天泽眼眸泛光,生出一丝期盼。
他和张德辉虽是上下属关系,然而历经数十年战友之情,彼此之间却甚是亲切,宛如兄弟一般。
“我昔日学道习武时候,曾经在龙山隐居,而在那里曾经和两位道友一同谈儒论道、畅论天下大势,因为素有雅名,所以也被别人称之为‘龙山三友’。若是我书信一封,阐明将军大义,则另外两位定然会欣然前往,助我等一并铲除那妖孽。”张德辉缓声说道,话中更是充满自信。
“既然如此,那就快些去请。到时候无论他们祈求什么,我都会应允。”大喜之下,史天泽朗声说道。
张德辉叩首回道:“定不让元帅失望。”旋即取出笔墨,于纸张之上笔走游龙,留下一行文字之后,当机就唤来信鸽,将其丢入空中,任由这飞鸽朝着远方行去。
…………
“父亲!你恢复了?”
走入府衙,张弘范眼中一亮,立刻欢喜起来。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张秀正经未作坐在太师椅之上,手上更是拿着一卷卷宗仔细看着,且看其面色相貌,哪里还有之前那气若游丝之状?
“嗯!”依旧执着于手中卷宗,张秀回道:“因为想要知晓军中事情,还有剿灭赤贼进展状况,所以就起来了。对了,你近些时候都在做什么
?”
“除了训练军中士卒之外,就是剿灭周围盘踞的那些赤贼。凡是父亲所吩咐的,我都一一照做,不敢有丝毫违背。”张弘范回道,心中却是有些疑惑:“只是父亲。我等既然已经占据了平阳府,为何还不北进铲除那赤凤军?”
根据情报,那赤凤军目前两百五十里之外的介休,若是急行军他们只需要五天时间便能够赶到,届时和李明昊还有史天泽一起三路大军一并进攻,纵然那赤凤军在如何厉害,也依旧会被这庞大军势彻底碾碎。
“不急!”张秀却摇摇头,回道:“剿灭赤凤军事小,但是如何处置这之后的事情才是难办。毕竟那赤凤军貌似势头正浓,然而刚强易摧、充盈则亏,定然会有败亡时候。但是你可知晓,若是我们被那赤凤军摧毁根基,灭了根本又该如何?”
张弘范却只觉不可思议,低声呢喃:“这可能吗?”攻陷平阳府的时候,虽是遭遇了以张世杰为首的赤凤军激烈抵抗,当然之后就很快的就被击退。
他可不相信,就凭赤凤军那人数不到一万的兵马,就能够将自己父亲所率领的大军彻底击败。
张秀却不肯放松,满是忧愁的说道:“当然可能。毕竟那李明昊都败了,没有理由我们就不会败。”自恢复之后听闻李明昊之事,他就开始惴惴不安,唯恐小瞧了赤贼,以免落得个同样悲痛的教训,而且很多的时候,教训是会死人的。
“爹爹这是什么意思?”张弘范却觉不解,继续问道。
“你可知道在蒙古人的心中,我们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双目茫然,张秀缓声说道。
张弘范顿时凝住,迟疑片刻方才说道:“是屠刀吗?”
“没错。在那些蒙古人和色目人眼中,我们始终只是他们用来征服整个中原之地的工具,为他们掠取更多的钱财,掠夺更多的田地,好满足他们那日益膨胀的**。毕竟他们人数那么少,只有不到百万人,而咱们汉人实在是多,多达上千万。若是没有合适的屠刀,是无法让这中原之地臣服的。”声音甚是低沉,张秀已然露出一丝懈怠。
“正是因此,所以他们开始招揽诸如我、史天泽还有李明昊、李璮以及严实这般人物。而为了保护族人安危,当时候的我就背叛了金朝,加入了蒙古大军之内,成为帮助他们统治中原的一员。而在经过了这数十年之后,我这一双手更不知晓究竟沾染了多少鲜血,杀了多少忠诚义士。若要回头,只怕也没有人会信,更没有人会听了。”
浅声低吟,他的话犹如安眠药,渐渐勾起昔日光景,那曾经日日夜夜笼罩着他,让他饱受折磨、彻夜难受的梦魇依旧停驻在脑海里面,不曾消解。
“父亲!你——”
张开口,张弘范倍觉古怪,这个时候父亲诉说这个,究竟是为了什么?
张秀只是摇摇头,苦笑道:“但是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虽然当今大汗有宽弘之量、忠恕之心,所幸之举皆是量时度力、举无过事,在他的治理之下,不仅仅夷灭金朝,更是立制建邦,定赋崇儒,用昌厥世;可以说是仁厚恭俭的不世明君。然那其余人却并非如此,依旧对我等虎视眈眈,行事之中多有掣肘,以防我等实力做大。也正是他们撺掇我们,以驱狼吞虎之策,好确保自己的统治地位罢了。”
“呵呵!”冷笑几声,张秀却有些嗔怒:“尚有南朝未曾灭掉,那群家伙便开始策划此事?看来他们是终于忍不住了吗?这么快就要卸磨杀驴了吗?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此话倒是有些道理。”目光之中更显悲凉,分明就是一副堪破红尘的模样。
张弘范继续问道:“父亲。你是说此战之中,我等不应求战,反而应当以保全自己为上?”
刚刚才被宋朝大军击败,还没有修正好就被调派到这里,以确保形成三路夹攻之势,如此行径也让军中士兵饱含怨气了了。
“自然。毕竟那赤凤军甚是厉害,能够于野战之中生生剿灭李明昊一半以上的兵力,想必其统帅也不是什么庸碌之徒。若是轻易中了对方的圈套,少不得要损及根本。”张柔细细说着,更令自己的这位老幺骇然。
他曾经跟在那蒙古二皇子忽睹都身后,也知晓这些蒙古之人向来骄狂自大,从不曾将自己当做人对待,甚至无缘无故便会打骂一番,好彰显自己的威风。
如今时候,赤凤军之事更是牵连这些事情,更是让人倍感复杂。
“既然如此,那父亲你为何还在这里为蒙古效力?”张弘范忽的问道,目光莹莹不知透着多少情绪。
“唉!你以为到了我这个程度,是能够说退就退。说走就走的吗?无论如何,我都是一个地仙,仅仅是生活在某个地方,都足以对当地的官府甚至整个国家王朝造成影响。就算你说你不会插手当地事情,但是也依旧会有一些营营苟且之人走上门来。面对他们,你就算是不表态也是一种表态,完全就是一个异数。正是因此,那些掌握整个国家的家伙,为了确保官府正常运转,那么要么就铲除异数,要么就将异数吸纳其中。”
目光黯然,张秀想着当初的选择,虽是倍觉痛苦,他如今回忆过来却并无半分悔意:“我若是就此退了。那你的爷爷奶奶,母亲又该如何?你所要好的那些亲朋好友又会如何?在蒙古铁蹄之下,他们并无抵抗能力,故此我只有挺身而出,好确保家族延续。”
“父亲。你为何要说这个?”
“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情罢了。毕竟你都这么大了,也是时候开始接管族中事宜了。”直直看着张弘范那渐趋成熟的面孔,张秀心中祈福起来。
无论如何,过去已经无法挽回,那么在现在就做到最好吧。
至少,确保他一家还有整个中原的安危,还是此刻的自己所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