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晖云真人及神武峰一行弟子失踪的消息传到时,闻景与叶灵书秦汀芷等一行人,已经再度回到了豫国。
豫国算是人间诸国中比较靠近择日宗的地方。
因此,当一行人在丹玄宗渡过不太愉快的几天后,选择在回宗门前找个地方落脚,好好享受一下人间的繁华乐趣,也是可以理解的。
而闻景叶灵书向他们推荐豫国国都中定府,则更是情理之中。
但其中却有一个小小的问题,那便是秦汀芷。
秦汀芷出身楚国秦家,是一个同闻家差不多的庞然大物,但不同于闻家简单的人口,秦家上上下下光是主子都有近百人,婢仆之类更是数不胜数。人多的地方,人心就容易乱,人心一乱,那么各种污糟的事也就接踵而来。再加上秦汀芷并非嫡系,而是旁支的旁支,是以她虽出身楚国,但对楚国并无半点归属认同,纵使听到闻景邀她去楚国的大敌豫国的国都,也是欣然应下,没有一点勉强。
除了秦汀芷外,其他诸位弟子要么从祖上就一直在择日宗里做事,已经忘却了俗世的身份,要么出身边远小国,并不涉及到人间战火中,因此在略过这个小小的问题之后,一行八人便来到豫国中定府,十分愉快地游玩起来。
但众人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们来到豫国中定府的第二天,他们就听闻了神武峰一行弟子及晖云真人于飞环山山脚处失踪的事。
“失踪?”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择日宗宗主的关门弟子,年龄不过十四的杜元化,正在中定府的东市一边游玩,一边嚼着糖葫芦,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不以为意,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这是哪里传来的消息,别是以讹传讹罢?那些神武峰的内门弟子就算了,但晖云真人可是被称为元婴以下第一人的修士,怎么可能说失踪就失踪了?”
杜元化说着,盯着手上残留的糖浆,犹豫了一会儿胡后,还是没忍住,用舌头将糖浆舔了干净,这模样,比起闻景最初见到他时颐指气使的样子,才像是真正的孩子。
杜元化对这个消息满不在乎,是因为他全然不明白这个消息之后的深意。秦汀芷虽然想明白了,但她天性怯弱,必不可能以长辈的姿态去教导杜元化,闻景则是自认年纪比杜元化大,应当让着他,于是也不忍多说什么,择日宗的其他随行弟子却是身份不够,没资格说什么,是以最后反倒是一旁的叶灵书直言不讳,道:“这位师弟,既然你也知道晖云真人被称为元婴以下第一人,威名赫赫,那又有谁敢传晖云真人的谣言?就不怕晖云真人打上门去么?”
杜元化一愣,黑色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到底也不是蠢人,结结巴巴道:“那……那晖云真人是真的……失踪了?”
修士之中,哪有说失踪就失踪的,一般来说,修士里失踪的,基本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死了。
死在无人之处,尸骨无存,这才会“失踪”。
可是……可是那可是晖云真人啊!
灵寂期大圆满的修士,神武峰的执法长老,威名赫赫的元婴以下第一人啊!
他竟然就这样死了,还死得尸骨无存?
与其相信晖云真人这样的大能死了,众人更相信他是被困入了某个秘境或洞府之内,只待时机一到,就能再度现世!
但叶灵书毫不留情地打破了这个念头:“再者说,这位师弟,你可想过,为何这消息里说得这样清清楚楚,就连晖云真人失踪的地方都这样精确?”
为何别人连晖云真人失踪的地方都这样精确?
那自然是因为别人在此处发现了什么端倪,比如说残留的灵力起劲,以及动手过后在地上留存的痕迹。
昨日,有修士自飞环山上路过,他见飞环山内树叶落尽,有气劲留存,因此好奇之下按下飞剑,落地一瞧,而后骇然发现这些留存的气劲,赫然就晖云真人的成名武技七极拳,以及天剑宫的《大衍截天剑诀》。
凡是去过丹玄宗、见证过丹玄宗玄清道人身死的修士,都知道徐怀水少宫主曾经同晖云真人有十分不愉快的交手,更知道徐怀水的拿手好戏便是天剑宫三大剑诀之一的《大衍截天剑诀》!
如今晖云真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失踪之处却残留着徐怀水的剑气,是以众人第一时间便怀疑上了徐怀水。
然而丹玄宗的宗主及相当数量的修士都能作证,在晖云真人失踪的那一天,徐怀水徐少宫主正很不耐烦地坐在丹玄宗最后一间完好的小院内,听天剑宫的外务长老同丹玄宗扯皮赔偿事宜。
丹玄宗宗主会说谎吗?便是丹玄宗宗主说了谎,那么多数量的修士也会一同说谎吗?
这必然是不可能的!
既然这剑气不是徐少宫主留下的,那么这定然就是陷害了!
可是,谁会陷害徐少宫主?谁能留下《大衍截天剑诀》的剑气?谁又能叫晖云真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难道……是……
……那人?
想到那人的生平,和他的残暴性情,一时间,人心浮动,惶惶不安。
这样的不安,甚至感染了远在豫国的闻景一行人。
众人面面相觑,心下忐忑,但关于那人的传闻到底十分遥远,而他们与神武峰弟子及晖云真人也并没有什么交情,因此最后还是摇头将这件事放下了。
“我想吃金乳酥。”
杜元化小小声地说着,用渴望的眼神看着闻景。
杜元化同闻景这位师兄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就是相处的这短短几天,杜元化就已然明白,在这么多人里头,闻景师兄怕是最好说话,也是最有钱的。于是杜元化只不过犹豫了一小会儿,便刻意向闻景显露出亲近来,决意要抱闻景大腿,跟着他蹭吃蹭喝。
而就像杜元化想的那样,闻景的确是十分好说话,他甚至都不用再多缠磨几句,闻景就干脆地将他引向了果饼铺子,直言任他挑选。
杜元化欢呼一声,冲进了果饼铺子,毫不客气地将罗列的卖品统统点了一遍,而叶灵书则是在铺子外头向闻景哼了一声,打了个手势。
——这小子把你当冤大头呢,你不知道?!
——人家年纪幼小,让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幼小个头!他才小我们两岁好吗?你识数吗?!
叶灵书愤然用手势痛骂闻景自己充老大,还把他叶灵书一个花样美少年辈分生生拉高一辈的惨痛事宜,却没想闻景压根就没有回应,只是扭头四顾,满脸疑惑。
叶灵书不满自己如此美貌还被无视,过去一手肘打在闻景肋上,低声道:“看什么?!我跟你说话呢!”
“别闹!”闻景抓住叶灵书的手,“你看到我师姐了吗?”
“咦?”叶灵书一怔,四下一瞧,这才发现秦汀芷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不……秦师姐不是刚刚还在这里吗?”
纵使秦汀芷是贯日真君的真传弟子,地位颇高,然而她自身性格却十分自备怯弱,存在感低微,便是随行的择日宗外门弟子都不是很将秦汀芷放在眼中,因此闻景和叶灵书向另外四位随行弟子一问,果然也没有人注意到秦汀芷是何时离开的。
——秦汀芷是何时离开的?
不久,不过半盏茶的时间。
——她是因何离去?
魏谌。
魏谌乃是何人?
他是贯日真君的第三个徒弟,资质比不过陆修泽,容貌比不过秦汀芷,性格比不过闻景。在择日宗内,他的存在感似乎比秦汀芷还要低微。
对择日宗内其他的弟子来说,魏谌虽然是贯日真君的弟子,但他却是个十分普通的人,并没有任何出众的地方,若非出生不久就被贯日真君捡到,带入宗门,养在膝下,恐怕是万万没办法拜入贯日真君门下的——从这一点来看,他的运气倒是十分出众。
而对于贯日真君的弟子来说,特别是闻景来说,魏谌这位三师兄,是只存在于人们口中的师兄。
在闻景拜入师门的前一天,魏谌便遵从师令,出外游历,至今已有整整十年,他都未曾有一天回过师门,也未曾同闻景见过面,因此对于闻景来说,这位三师兄是个全然陌生的人。
细说起来,这其实是十分奇怪的事情。
纵使择日宗的确是有让修炼有成的弟子出外游历的习惯,但一去十年不回,却也是罕见的事。若非择日宗能确定魏谌的确是活着的,贯日真君也断言魏谌无碍,恐怕大部分弟子都要猜测,这位贯日真君的三弟子,怕是遭遇不测了。
但就是这样十年未曾出现过的人,却在这个奇怪的时间,出现在了这个奇怪的地方。
于是,在某个拐角处瞧见魏谌的身影后,秦汀芷心中大震,也来不及同任何人说,瞬间就追了上去。
秦汀芷纵然性格再是不济,半步金丹的修为却不是作假的,因此她一动身,在场诸人竟是谁都没有发觉。
就这样,秦汀芷追着魏谌,向着中定府郊外而去,越走越远,越走越偏。
当秦汀芷被引出中定府时,她便知道前头的三师弟怕是故意这样做的,然而她心中对魏谌的担忧却叫她无法停下脚步,只能顺着魏谌的意思,一路跟着他离开。
终于,这样奔行了半刻钟后,两人终于在一荒原处停下。
而一停下,魏谌便噗通一声跪在秦汀芷身前,哽咽道:“师姐……师姐你一定要帮我!”
这话来得古怪,毕竟魏谌可是贯日真君的弟子,在贯日真君还活着的时候,谁能这样为难魏谌,让魏谌不惜向自己的师姐下跪也要寻求帮助呢?
“师弟何至于此?若有什么难处,师弟直说就是!”
秦汀芷急急向前,想要将魏谌扶起,然而魏谌膝下不动,凄声道:“师姐若是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秦汀芷无奈,只得道:“师弟何必如此?我答应师弟就是了!”
魏谌这才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来,道:“师姐……这件事,你一定要禀告宗门,这样……这样师弟……才有活路!”
秦汀芷道:“师弟,你到底怎么了?”
魏谌道:“师姐可知道师弟为何外出游历,却整整十年未归?”
秦汀芷道:“为何?”
魏谌道:“因为有人不让我回去。”
秦汀芷脸显怒容,道:“谁敢如此?!师弟你为何不禀告师尊?师尊怎会容忍别人这样威胁你?”
魏谌道:“因那不让我回去的,便是贯日真君!”
秦汀芷怔愣住了:“什……什么?”
魏谌泣道:“师姐不知,其实师父他……贯日真君他,早在十年前就入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