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的广平侯府很是热闹,送了年礼和拜帖的多如牛毛,虽然比不得别的权贵府上那样高朋满座,却也是远亲近邻济济一堂,府里上下都是忙得脚不沾地,连被打发去照顾屏姐儿的陈氏都出来打点了,只有沈若华的琼碧院里清清静静的,也没人敢来打扰。
夏嬷嬷捧了张礼单进来,送到沈若华跟前:“娘子,这是西直胡同徐佥事府上送来的年礼,说是过几日要请娘子过府小坐呢。”
沈若华一算时日,又到了该给徐刘氏送药的时候了,因为有她这些时日的用药,徐刘氏的胸痹之症已经大为好转,原本太医都说只怕是过不了冬了,可现在人还好好地,只怕这一年都不会有什么要紧的了,也难怪徐佥事府上时时惦记着自己这边。
她笑着看了看手里的单子,上面倒也不寒碜,金累丝嵌宝点翠双鸾头面、墨玉镇纸一对、和田碧玉摆件一套……这即便是在广平侯府都算得上是贵重之物,可是徐勉居然拿来当做送给她的年礼,可见并不放在心上。沈若华合上礼单,摇头轻笑,锦衣卫果然是权大势大,小小一个四品佥事怕是都已经家财万贯,连广平侯府这样的公侯之家都比不得,更何况锦衣卫都指挥使那样的地位,怕是更不得了吧。
她在宫中那么多年,自然知道锦衣卫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只是她肯跟徐勉合作,不仅是因为知道徐刘氏的病情,还因为徐勉此人比起其他锦衣卫官员而言,还算有些血性和良心,惠王一案之中他尚算公正处事,没有借机报复或是要挟利用,因为有他主办惠王之事,才不至于牵连众多无辜,没有再酿成先皇梁国公谋逆一案株连九族血流成河的惨案。或许日后还有更多事要他去做,眼下多多走动也是好的。
沈若华一笑:“去比着这份单子减半给我备一份年礼送去徐佥事府上。”他们知道感恩,她自然也不会失礼。
她想起来,问夏嬷嬷:“王福生这些时日也没有进府来,药铺那边可都安排妥当了,什么时候可以开张?”
夏嬷嬷笑着道:“听说都张罗得妥当了,照着娘子给的单子采买了药材,铺子也都收拾好了,只等着出了正月就能开张。”她皱了皱眉,“只是……真的不用请郎中坐堂么?”沈若华只吩咐了人去采买药材,收拾药铺,还从庄子上挑了几个小僮来当药童,可是没有吩咐请郎中,这没有郎中坐堂,药铺又如何能开起来?
沈若华摇了摇头,抿嘴一笑:“不必了。”她这个药铺与别的可是不同,专治疑难杂症,这郎中自然就是她自己了。
夏嬷嬷却是不知道的,糊里糊涂地看着自家娘子,摇了摇头,也没有再问,从前是不敢多问,现在却是觉着不用问,娘子说的必然不会错,这许多次可不都叫娘子说中了?
夭桃端了燕窝羹进来,见沈若华正翻看着药书,把碗盏轻轻放在她面前:“娘子趁热用了再看吧。”沈若华的身子已经大好了,汤药都停了,只用些滋补之物调养身子。
沈若华点点头,伸手取过那碗燕窝,端起来舀了一小勺正要往嘴边送,却是忽然皱了眉,道:“这是什么味儿?”
她脸色有些凝重,把夭桃唬了一跳,忙接过那碗盏仔细看着:“是这碗燕窝羹不对么?”自打出了芳杏的事,青梅和夭桃两个整天都是风声鹤唳,就怕有人又在她们眼皮子底下对沈若华的吃用之物动什么手脚。
只是她哪里看得出什么来,心里更是急了,忙忙转身要走:“婢去问刘二家的去!”若是还让人做了什么手脚,那小厨里脱不了干系了。
沈若华摇了摇头,唤住了她:“不是燕窝羹,是香气,这股香气不大对劲。”她盯着垂着的珠帘外的外间,拧紧了眉头:“可是换了香料了?”往常她惯用安息香,可是这外边的香味却不是清幽的安息香香味,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甜腻的香味,闻久了让人有些胸口发闷。
夭桃一愣,忽然想了起来,忙道:“是今儿去采买的婆子,说那间卖舶来之物的奇物斋昨日安息香已经被人买光了,没了存货,恰好侯府里送了些保和香过来,这便用上了。”她明白了过来,急忙忙撩开帘子到了外间,“必然是这香不对,婢这就把它给倒了。”
沈若华走了出来,看着夭桃打开香炉,里面是刚燃了一小部分的香塔,果然不是往日她用的安息香,这几个香塔瞧着颜色深褐,走近来问到那种甜腻的味道更是重了,叫人不由地皱眉,实在香味太过浓郁,有些不大寻常。
她俯身仔细查看剩下的香塔和跌落在香炉里的香灰,又闻了闻那香味,忽然脸色微变,吩咐夭桃:“把这点了的香塔浇了水拿去埋了。”夭桃见她脸色严肃,片刻也不敢耽误,忙端着香炉出去了。
夏嬷嬷与青梅听了夭桃的话,忙进了厢房来,脸色焦急地道:“娘子,这是……可是又有人想动什么手脚?”
沈若华冷笑一声,指了指摆在案几上的侯府送来的保和香:“这是今日侯府让人送过来的保和香,你们瞧瞧有什么不对没有?”
夏嬷嬷与青梅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却是看不出什么来,都是一脸疑惑地抬头看着沈若华,沈若华淡淡道:“看不出也不奇怪,这香塔做得极好,若不是点了之后香味有些不对,我也看不出任何端倪。”若不是她在宫中之时就熟识各种药材,为了防着宫中的那些阴私之事,对各种香料也是了若指掌,只怕这会子已经中了招了。
夏嬷嬷见她脸色难看,也吓了一大跳,忙道:“娘子,这香料究竟有什么不对?”
“香料没什么不对,”沈若华冷冷道,“只是里面掺了别的阴私之物,想来还是要害我的性命。”香料里掺着的是一味秘香,最是甜腻,久闻之下甚至能令人醉倒,常作散剂,若是吞服下更有五石散一般迷幻的效果,只是这香味若是闻得久了,却是极为活血,若是身上有一处小小的破溃之处,就会出血不止在半醉半醒之中丢了性命去,所以这秘香有个雅致的名字“醉梦”。想不到有人把这种秘香掺在了保和香的香塔里,送到了她的房里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