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里一阵尴尬的安静,薛文昊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连茶盏都端不稳了,索性重重掼在案几上,气哼哼地盯着插屏后的两个人。老夫人已经是脸色死白,阴毒地盯着沈若华。只有沈若华脸色平静,微微低着眼帘,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望着手上摆弄着的那条绢帕也不开口。
锦衣卫小旗扫了眼花厅中全都打开的箱笼,抖了抖手里的陪嫁单子,冷笑道:“这恐怕不好说了吧,三夫人的陪嫁居然差了这许多,却又该怎么说?”他们也算是见多了这些所谓的功勋权贵府里的事了,只是见过贪的,没见过这么贪的,居然把自己儿媳妇的陪嫁贪的一点也不剩,这会子可真是活生生打脸了!
老夫人这会子已经说不出什么来,可是要让她把吃到嘴里的东西再吐出来,那真是比割肉还要痛。她打定主意不说话,身子一软,靠在丫头的怀里,哼哼唧唧着:“哎呦,头疼,怕是头风病又犯了……哎呦,快扶我回院子去……”
薛文昊如蒙大赦,忙站起身来,就要往屏风后面走去:“老夫人身子怎么了,可要请了郎中来,快扶老夫人回去歇着……”
他话音未落,沈若华淡淡笑着站起身来,与丫头们吩咐道:“你们扶老夫人回房歇着吧,请个郎中来替老夫人瞧瞧。”又转过脸来,隔着屏风与花厅里的人道,“只是我这陪嫁如今不见了这许多,连地契银票也都不见了,自然不能就这样作罢,还请诸位随我去顺天府衙,待我敲了登闻鼓禀明府尹大人彻查此事时,替我做个见证才好。”
两名锦衣卫自然是顺水人情,也不曾把广平侯府看在眼里,爽快地答应了,顺天府的差役们也跟着应诺了几声,他们算是看出来了,这位三夫人今天怕是不肯善罢甘休了。
歪倒在丫头怀里扶着头哀哀呻吟的老夫人听说沈若华要去顺天府衙,腾地一声坐直了身子,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场,狠狠道:“沈氏你要做什么?!”
沈若华微笑以对:“老夫人病了,我自然是不好累着老夫人,可这些陪嫁是我日后的依仗,也不能就这样算了,思来想去,也只有告到顺天府衙,请府衙彻查此事,还我一个公道,也好还老夫人一个清白呀。”一双眼眸黑白分明,清澈可见底,却又透着一股子阴寒,看得老夫人不由地后背有些生凉。
薛文昊这会子再也顾不得了,快步转到屏风后,一把攥住沈若华的手,用尽力气捏住,脸上已经尽是狰狞之色,声音极低:“沈氏,我劝你还是见好就收,莫要再惹是生非了!”他的脸面今天算是丢尽了,都是沈氏,不知天高地厚闹出这些事来,连累了他和侯府!
沈若华轻轻笑着:“三爷,我要去顺天府衙了,你可要随我一同去?”抽回了手来,拂了拂被薛文昊捏皱了的衣袖,有种被人难以察觉的厌恶。
老夫人直直盯着沈若华,眼前这个人真的是沈氏?是那个无论如何说都只敢低着头受着,只会委委屈屈躲在房里哭,连丫头婆子都敢欺她骗她的沈氏?不,这不是沈氏,沈氏哪里有这样胸有成竹的模样,沈氏哪里有这样的胆量,还敢借着锦衣卫与顺天府的势来逼迫他们,逼得他们竟然连退路都没有!可是眼前这个人分明是沈氏呀,一模一样的模样,还是那么让人看了觉得刺眼!
“罢了,罢了,去把常嬷嬷唤来。”老夫人无力地垂下手,吩咐丫头们。她就算再怎么肉疼,也不能让沈若华真的闹到顺天府衙去,那样广平侯府就真成了京都贵府里的笑话了,怕是过不了两日,就会人尽皆知广平侯府的人强抢了媳妇的陪嫁还贪墨了干净,日后还如何出去见人!而她也算看出来了,沈若华这会子是真敢闹去府衙,不怕叫人都知道这件事了。
常嬷嬷进来便感觉到花厅里的气氛诡异,一眼看见那些被打开的箱笼,她脸色顿时变了变,她跟老夫人一样清楚,这小半年帮着三房打理陪嫁时把那些贵重的摆设古董衣料已经差不多都搬去了梨清院里了,真正剩下的不过是些笨重的大件与杂物,可是她从未想过有一日会这样堂而皇之地打开摆在众人眼前。
她知道这下子不好了,一时心乱如麻,又是惊慌又是害怕,身子都佝偻了许多,走到屏风后老夫人身边:“老夫人。”却是不敢再看旁边坐着的沈若华,这会子她可是没有半点轻视之心了,只有满满地不安。
老夫人喘了口气,低声吩咐道:“你去请世子夫人一道去查查三房的陪嫁是被放在哪一处了,怎么会送错了箱笼过来。”她说的极慢,极为不情愿。
常嬷嬷一愣,脸色更是发白,低声答应着:“婢这就去。”
沈若华在旁不经意地补了一句:“还请嬷嬷再帮着找一找,我那妆龛里放着的二万八千两银票和田庄地契,那可是少不得的。”语气轻快,好似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一般。
老夫人满脸怨毒,恨不能将眼前的沈若华撕了生吃了,可是屏风外的人正看着这里面,她只能强忍着滔天怒火,手死死攥住丫头的胳膊,与常嬷嬷道:“去与世子夫人说,她能找到的。”说罢,一头又倒在丫头怀里,看也不看沈若华,这会子她是真的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