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出炉的孽子赵陌出了父亲的家门,就直接回自个儿家去了。
当然,这只是外人看到的假象,事实上他到家后,没待多久,梳洗过,换了身衣裳,便从后门去了永嘉侯府,寻未婚妻去了。
他今日好好出了yi口气,如今心情还有些激荡,正需要找个人好好说yi说呢,否则心情如何平复下来?
秦含真也没让他失望,对他的叙述十分捧场,捧哏还捧得他心头畅快,看起来比他还要激动似的。
赵陌的心情平静下来,但也更加愉快了。他拉住了未婚妻的手:“今儿我是前所未有的心情舒畅,从前受的气都yi口吐了出去。回头想想,哪怕是为了今天的畅快,从前忍受的yi切都是值得的。”
秦含真不大同意:“话不能这么说,今天你是出了气了,但从前忍受的气愤难过也不是假的。不能因为最终得到了发泄和弥补,就说曾经的伤害不存在了。以后你要是遇到不高兴的事,没必要忍的话,还是别太委屈自己的好。我觉得你现在也没什么需要委屈自己的必要了。”
赵陌笑了:“那倒不是。我如今说话行事还是需要谨慎的。皇上与太子殿下待我好,不代表我就能因此而骄傲自得,失了分寸了。宗室里有那么多的优秀子弟,曾经风光过,即使皇上没想着要过继哪yi个为嗣子嗣孙,好歹也对他们有过期许。但凡当中有yi两人能保持本心,如今也不至于yi个个凋零下去,甚至还做出了令人失望的行为,沦为罪人。我是晚辈,看着那么多长辈曾经的教训,怎能不谨记于心?反正我也没什么大野心,象现在这样过日子也挺好的。手中的权势不必太大,不让人忽略轻视就够了。所以,谨慎yi些做人,时刻保持着礼敬与客气,尽量与人和睦相处,不起争端,才是我应该做的事。”当然,真遇到不长眼的人欺到头上,他也不会退让就是了。
秦含真最欣赏的就是赵陌的这份清醒,笑着反拉住他的手:“你想得很周到,就照你的意思办吧。我”她顿了yi顿,“我以后也会这么做的。咱们不去惹事,除非人家主动挑衅,否则尽量与人为善。”
赵陌的笑容更灿烂了。秦含真说的“以后”,不就是指他们成婚之后么?算算时间,他们的婚期越来越近了,如今半年都不到呢!看着好象挺快,但他真的觉得慢死了,恨不得明日就是七月来临!
秦含真被他看得脸热,忙移开视线,企图转移话题:“那个你父亲真的会乖乖听话吗?虽然你先打击了他的精神,但他好象还不肯死心,在京城出不了头,又想在你的封地上掀风浪。如今你要继续压着他,他要是不服气,不肯走的话,你要怎么办?”
赵陌对此并不担心:“大不了进宫请旨就是了。皇上大约也忍受父亲很久了。我如此有孝心,想要接父亲到封地上养老,皇上怎会不答应?太后与宗室里的长辈们也只会夸奖我。毕竟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大家都差不多看清楚了。我父亲原本的辽王世子身份,在辽王被贬为益阳郡王的同时,也被抹掉了,但却没有顺势降为益阳郡王长子。他如今就是个光头宗室,还有些隐隐约约的风声传出来,道他与北戎人有纠葛。他继续留在京城,要忍受的风言风语绝不会少,处境只会更加艰难。我把他接走,对他更有好处。何况我先前的孝子名声没少经营,外人只会觉得我好,不会觉得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对的。”
说起来,也是赵硕自己行事不当。他昔年风光时,尚有王家替他宣扬名声。但与王家反目后,他又失了势,就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去做了。他明明知道兰雪是北戎人,知道自己和父亲都被卷入了北戎密谍事件中去,还遭了贬斥,哪怕是要装,也该装出个知错能改,有心要戴罪立功的模样出来,才好让皇帝消气的。可他直接躲家里去了,除了让手下的人出去打听些想知道的消息,或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故意传播某种流言,就几乎不跟外界来往。他觉得自己躲起来,就不会有人议论了么?
新年大朝他不出现,各种猜测的流言就够多的了。双腿受伤的弟弟赵砡在京中,他甚至没有上门去看望yi下的意思,叫人如何觉得他与“仁义孝悌”这四个字扯上关系?乃至于他当众驱逐幼子,闲话就更别提了。外头知晓赵祁身世的人,毕竟还是少数。公众只知道他前些年为了赵祁的生母宠妾灭妻,如今他有了新欢,冷落了旧爱,赵祁的生母病亡,他就直接把孩子赶出门去了。若不是还有个孝悌仁厚的嫡长子收留孩子,大昭朝说不定就要出现宗室子弟沦落街头乞讨的丑闻!
赵硕曾经为了后妻而放逐元配所遗的嫡长子,为了幼子的生母宠妾灭妻,再为新宠驱逐幼子。几年下来,所有行为都是yi脉相承,有迹可寻的。外人只会觉得他这个人喜新厌旧,而且冷酷无情,不仁不义,不孝不悌。他什么事都不用去做,就已经有无数人脑补出各种大戏来了。
有些事赵陌也不是没有劝过赵硕,但赵硕哪里听得进去?他叫手下人打听外头消息时,也只会关注自己感兴趣的话题,那些关于自己的闲话,是半句都不想听闻的。他大约还以为自己仍旧是前些年那个低调的亲王世子,顶多被人议论yi下前妻小王氏娘家的败落,自己本身没什么黑点,只要皇帝改变态度,随时就能再度出山呢。
相比之下,赵陌的名声可比他父亲强多了。治盐的功劳就不必提了,他由yi个无依无靠只能寄人篱下的弃子,成为yi位治下清明的实权郡王,本身的经历就足够励志。再看他深受皇家宠爱器重,各种过继的小道消息满天飞,但他在人前从来没有忘了礼数分寸,待所有人都是有礼有节,从不见任何劣行,简直就是宗室年轻子弟的楷模。而且他哪怕是面对不慈的父亲,也顶多就是上门少些,该尽的孝道都有。益阳郡王yi家从前待他也很不好,两位叔叔都曾有过打他的传闻,但他逢年过节都不忘上门拜见叔父,还与三叔赵研交情很好,曾助赵研谋得爵位,治疗腿伤。这样的年轻人,不说在宗室,就是官宦勋贵世家的子弟中,也绝对是yi等yi的好孩子了!若不是早早就有了师门,又有了亲事,还yi向不爱交际,如今有心靠上来的人必定海了去了!
名声这么好的儿子,对上名声这么不堪的父亲,yi旦有了什么矛盾,外界只会说前者对,后者有错,更何况赵陌的理由本来就很充分,而赵硕的理由却完全站不住脚呢?
秦含真听得略放心了些,笑道:“你父亲大约只是图省心,不想理会外头的事,不想在人前忍气吞声,听不中听的议论,所以不肯与外界接触,却没想到,不做表面功夫的后果,是别人直接看到了他的内里,也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不过,如果你父亲不是犯了这么多的错,如今你也没那么容易辖制住他。”
赵陌微笑:“这yi点我也觉得很惊喜。”
这话怎么听着有些讨打呢?难道当中就没有他这个做儿子的故意为之的缘故?
秦含真嗔了赵陌yi眼,正色道:“要是真打算把你父亲yi家都迁到封地上去,以后你在封地上的人手压力恐怕就更大了。他不会那么容易听话的,他手下的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赵陌点头:“放心。等人到了我的地盘上,他的人想做什么,可就由不得自己了。肃宁是我的封地,我在那里是说yi不二的。我yi声令下,他们想要传什么消息出来,也做不到。不把他们治服贴了,我又如何敢在皇上面前打包票?”说罢,他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原本没打算这么强硬的,给他安排个别庄,就是想让他在别庄上自行做主的意思。只要他不闹出人命来,他在别庄里想干什么都无妨。他却非要住进我的郡王府,打的主意当谁瞧不出来呢?既然如此,那就让父亲好好看yi看,他儿子如今已经成长成什么样子好了。若他还以为我仍旧是昔年那个必须仰他鼻息的少年,只能乖乖听他号令,不敢反抗分毫,那就想错了!”
秦含真道:“说不定他在你的郡王府里受够了罪,就会主动提出搬到别庄去了呢。别庄里虽然没有他想要的封地大权,但能做yi个庄子的主,总比被软禁在郡王府里强。”
赵陌笑笑。若真的有那么yi天,赵硕在别庄里的生活,肯定也不会有yi开始就搬进别庄那么自由了。至少,他在人手上肯定要有些折损。赵陌觉得,赵硕手下的yi些人,是时候清理清理了。yi个宗室闲人,其实根本不需要那样的仆从。
不过这些话,他没必要跟未婚妻多说。他只微笑着转移了话题:“再过两三日就是表妹的生日了。简哥儿哪yi天考完来着?他入场那日,我忙着蜀王世子的事儿,也没顾得上送他。等他出场那日,我是yi定要去接人的了,否则他回头得跟我急,定要狠狠敲我yi顿竹杠的。不知他今科考得如何?祖父门下的几个学生,应该都能考得不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