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被誉为五岳之尊,位于现今山东泰安市。自古以来,无数帝王在泰山朝拜、祭天。秦朝名相李斯在《谏逐客令》中有云:“泰山不让寸土,故能成其大;海河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也正是因为这句话,打动了秦皇嬴政,使得无数有识之士为其效力,助其完成统一大业,成就九五至尊,成为中国第一个皇帝。
再过五天,就是泰山的太上元老玉虚子的百岁寿辰。玉虚子前辈德高望重,平易近人。年轻的时候更是乐善好施,助人为乐,急公好义,朋友遍及天下。自然而然地,他的百岁寿辰也是武林中的一件大事了。并且寿辰当日,也是泰山派掌门人的千金出阁之日,可谓双喜临门。因此这几日,泰山脚下尤其热闹。
安福客栈便位于泰山脚下,是登山泰山前的最后一座补给之处。
大喜之日即将来临,眼下客栈内自然热闹非凡。一个个来自五湖四海的江湖豪杰,客爆棚满,在此推杯换盏,高谈阔论。面对着如此红火的场景,客栈老板王老汉自是财源滚滚,喜上眉梢,也丝毫不用担心“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顾虑。因为今时不同往日,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发生碰撞与冲突,除非那个人嫌命长。
虽说如此,王老汉仍然时不时地打量着坐在门口的那个青年壮士。
或许上了年纪的缘故,记忆力大不如前,王老汉总觉得这个青年似曾相识,却总是想不起来这人到底是谁。
他一个独占一张桌子,一把通体黝黑、不见半点光泽的后背刀正放在桌子上。厚背刀不知什么材质,甚为罕见。即使隔着老远,也让王老汉隐隐觉得不太舒服,细细一想,可能那把刀上,曾经饮了无数的鲜血,因此才能让人觉得那刀身应该是毫无温度的冰寒。
青年风尘仆仆的面庞刚毅,棱角分明,谈不上英俊,但是看着很有沧桑的味道,似乎经历了不少磨难。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正专注地看着杯中的茶水,似乎周围的热闹喧哗完全不能让他侧目。似乎感应到了王老汉的偷窥,那双眼睛电射而来,刚一接触,王老汉不由自主就赶紧低下了头——那双眼睛太可怕了!
他的眼睛似乎略带鲜红,宛如厉鬼,虽说王老汉并未见过厉鬼。那无情冰冷又干涸的眼神,看上去极不舒服,不知道这双眼睛,有多久没有被喜怒哀乐的泪水温润过了。如果没有猜错,或许杀人对青年来说,绝对不会有任何心理上的负担。
正思索着,王老汉感应到了那人起身而立,并向自己走来。
这并不奇怪,泰山脚下,稚子黄须皆有一定的修为,有高有低罢了。王老汉也是自幼习武,身体硬朗感官敏锐不在话下。
也不知怎地,王老汉居然不敢与其对视,只能拨拉着算盘用以掩饰心中的莫名恐惧。直至“啪”地一声,那人将银两放到了账桌上,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看来老爹早已忘了张残了!”
张残?
王老汉像是醍醐灌顶般幡然醒悟,抬头望去时,自称张残的人已然远去,身后背负的厚背刀格外醒目。
五岳剑派,本该同气连枝,共进同退。
然而三年前,泰山派的张残和华山派的令然意外相逢于洛阳,一见如故,义结金兰。适逢魔门的采花大盗风过云在洛阳作案,两个人年少轻狂,便商量着为民除害。而当真正面对风过云的时候,两个人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不知道天高地厚。想那风过云被誉为“魔门双杰”,无数名家饮恨剑下,这两个人如何会是对手!
两人围攻风过云不出两招,令然被擒。张残心生怯意,竟然置令然于不顾,自行逃命。而那令然虽没有当场被杀,却被风过云废去武功。令然身心皆受打击,回到华山后便跳崖自杀了。死者为大,张残的所作所为自然引起轩然大波—如果相逢陌路,见死不救的话或许不至于这么令人义愤填膺。但是张残明明和令然义结金兰,并且约定了同生共死,临到头却反而背信弃义,贪生怕死,实为不齿!
泰山派面上无光,华山派群情涌动,最终,张残自食恶果,也被废去武功,并被逐出山门,永生不得踏上泰山半步。
自那以后,王老汉再没见过张残。
走出安福客栈的张残,走的是一条小路,远避人群。天空中洋洋洒洒飘着雪花,打在脸上虽说有一丝寒冷,却让人格外清醒。虽说是小路,但是仍有不少人也行进于此。张残没有和人打交道的意思,还好,路上相逢的人也是这个意思。
踏在熟悉的土地上,要说没有任何感慨,那绝对是骗人的。自己曾在此生活了十八年,周围的树木花草,都曾有过张残的足迹。而如今高挺的松木更加郁郁葱葱,自己留下的所有印迹,早已随着自己的离开,烟消云散了。所谓近乡情怯,虽说物是人非,人去楼空,但是仍然有些许落寞,无可抗拒地袭上了张残的心头,挥之不去。
不过张残并更加觉得新鲜,因为这种“人”才能拥有的情感,已经很久未有了。
走在厚厚的雪地上,咯吱咯吱作响。所谓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充盈耳边的脚步声,不免更让人觉得孤独。就这么足足走了两个时辰,张残心中一动,然后便有一双温暖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这双目光很有魔性,本来几乎被冻僵的张残,就这么一瞬间便觉得身上的寒意被一扫而空,浑身舒适。循而望去,看见了穿着一身道袍的小师弟。
小师弟徐凯生着一副可爱的娃娃脸,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看见张残的时候,眼睛里闪过一丝热情,不过转瞬又变得清净悠然,无欲无求。以至于那丝热情,甚至让人疑似错觉。
不同于张残干涸的眼睛,这是看上去极为舒服的一双眼睛。
当张残看见徐凯的时候,步伐没有半点停顿或改变,整个身体也没有一丝僵持,整个心神也没有一丝波澜,似乎眼前仍如刚才一样空无一人。直至走到徐凯面前,张残才诧异地说:“难不成小师弟故意在此等我?”
徐凯点了点头,微笑道:“刚才我在打坐,忽然觉得心中浮躁难平,便忍不住想四处走走。也不知怎地,鬼使神差般来到此处。而五师兄刚看到我的第一眼,恰好亦正是我站立于此的最后一步。”
张残心中暗自惊骇:小师弟的“道心”越来越精纯了,不过转而便被喜悦所代替,因为自己是打心眼里为他高兴。因此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提醒道:
“待会上山,切不可叫我五师兄。”徐凯微微一笑,似乎了会于心,伴随着张残的脚步,边走边道:“师尊着我见到张将军后,请张将军先移步傲来峰。”
无论“五师兄”或者“张将军”,徐凯说的都是格外的自然。细细一想,称呼不过是人的代号罢了。不相于形,不滞于物,正是修道之人的洒脱。
小师弟徐凯的性格本来就清净无为,修道对他来讲更是甘之如饴。才三年不见,他的肤色莹洁如玉,比起印象中的黝黑粗糙,可谓是天翻地覆的变化。并且整个人飘逸出尘,空谷灵动,宛如仙人。以张残现在的修为和眼力,已经看不出徐凯究竟处于什么境界了。
傲来峰便是张残自小生活的地方,徐凯口中的师尊也是张残的授业恩师太来子,同样也是废去张残武功的人。
张残问道:“知道太来子前辈因何召我回山吗?”
徐凯点了点头:“一来玉虚子长老百岁寿辰,二来小师妹出阁。”张残忍不住气道:“这纯粹是废话!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至于让我重新登山。”
说着说着,已经步入泰山派山门门口,接引道童张残未见过,想来该是泰山派新鲜注入的血液。毕竟自己的离去,就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虽有涟漪,却终将散去。其实真的正视自己的话,就不难发现,或许自己远没有想象的那么重要。无论自己或去或留,一如终被轻风吹去的白云一样,都不能对这个世界有任何的影响。当张残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心头绝对不舒服,可是这就是事实,无可奈何的事实。
徐凯这个时候才回答说:“具体事宜,师尊会向张将军详细道出的。张将军小心了,眼下却是有迎面而来的麻烦需要解决。”
张残这时也感应到了一双冰冷且带有杀意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张残转而望去,由于内力不足,远远地只知道是一个曼妙的女子。张残不由疑惑地问道:“这是谁?好像我杀了她亲夫一样!”
徐凯点头:“伯仁虽非张将军所杀,却是因张将军而死。她是令然青梅竹马、还未过门的妻子,名叫代兰。剑法相当不错,确有杀死张将军的实力。近年来,代兰一直在四处打探张将军的下落,若不是张将军近年一直呆在军营的消息泰山上下守口如瓶,怕早已被她摸去寻晦气了。”
张残不置可否,嘿了一声:“未过门!嘿!未过门罢了,那也不至于这么看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杀了她爹娘一样!”
徐凯又道:“她和令然一样,都是孤儿。”
张残转过头辩解来:“这事可跟老子毫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