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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一栋高三宿舍楼,分成男西女东, 从两边楼梯分开上去。
相比起高一高二的八人间统一格局,高三有了四人间和八人间的自由选择。
在高二末尾的时候,学校就已经让学生提前勾选缴费,夏川当时默认选择八人间,倒是当周回家苏越洲偶然在饭桌上提起,他妈妈陈佩宁直接说让他们都报四人间, 尽量住得宽敞一些。
虽然那额外多交的几百块,对于他们来说不算什么损失, 但对夏川来说有些浪费。尽管她这些年在他们家, 吃穿住行各方面花的钱已经数不清,可她总想着能省则省。
昨晚夏川在房间整理东西的时候,陈佩宁进来递给她生活费,这几乎成了上学前的惯例,夏川每次都很不好意思, 也没怎么痛快地接,推来推去说自己还够用。
陈佩宁知道夏川的脾性,爽快地将钱塞她手里,和颜道:“你每次都说够用,苏越洲却天天喊自己穷,高中最后一年了别再省着用,在学校尽管吃好点。”
夏川攥着手中那叠厚厚的钞票,紧抿着嘴唇,说了句:“谢谢阿姨。”
待陈佩宁走出后,夏川将那笔钱展开数了一遍,整整十五张,是她一个月的生活费,与苏越洲基本一样。
这是她来到这个家之后,一直感受到的温暖,关心与公平。
这笔钱每个月都会同时派发给苏越洲与夏川,但如何花钱就会有相当大的区别,夏川会给自己留底积成小部分存款,苏越洲则基本上是月光一类,到真的哭穷的时候会找他爸要钱,再不济私下找夏川借小钱,虽然他从未还过,而夏川也没有惦记上。
只有夏川知道,苏越洲那些额外开支全部都送给了网吧与游戏。
对他来说,那些是他的精神食粮。
夏川不敢带太多钱,每次只提前往饭卡里面冲小部分钱,再随身带着点零钱,就能安然度过一周。
报到第一天,学校食堂没有准点开饭,她直接去校内小卖部买了袋吐司当午饭,然后和刚认识的同学一起去新班级。
教学楼每层四个教室,她们班正好在楼梯口第一个。
夏川才转弯上走廊,就瞥见前边隔壁班教室外面站着一排男生,背靠着围栏边像是在放风,一条条腿伸出老长,像是索要过路费的恶霸。
虽然有一根墙柱挡着,但夏川一眼就看见了苏越洲与方城等人,正说着没有营养的笑话相互逗趣。
夏川借着身边女同学的身高优势,让自己被完全挡住,等到进自己教室前门的时候,快速闪身进去,却还是听见身后一串吹口哨的声音,附带没名没姓的熟悉招呼声:“嘿!”
随行的女同学都循声回头。
夏川没有去搭理,直接往第四组最里边的方向走去,随意找了中间排位置坐下。
很快,班里的同学全部到齐落座,班主任也站在讲台上,所有噪声渐渐平息下来。
班主任姓魏,是个外相憨厚中气十足的男老师,主教数学,了解的同学都知道,这是专带高三理科班的精英楷模老魏,他称往年从他班里毕业的学生,第一批上线率都达到百分之八十五以上。
在全区仅次于一中的三中,能达到这个成绩确实可以自夸。
此话一出,班上的同学瞬间充满信心,犹如得到考神庇佑保驾护航,就连老魏自吹自诩了十几分钟,每个同学都仍一副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夏川在下面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手中的笔不自觉得转了起来,左手撑着脸颊不经意间转头,看见教室门口对出去的一个人,正好在她可视的范围之内。
苏越洲跟她视线撞上,朝她微微抬了抬下巴,他还无聊地站在外面,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夏川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换了只右手托住脸,百无聊赖地翻着自己上学期的笔记本。
老魏的长篇大论讲完,终于开始切入正题,排座位与发新书。
老魏排座位的方式很老套,按照身高排队来衡量,并通知全班同学都到外面走廊让他过目,亲自审核再放人一一入内。
夏川跟着前面的同学出去,终于没再见到六班教室外的人,估计也是进去开班会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最后几个走出,夏川脑中还想着事情,就被老魏安插到一支队伍中,然后稀里糊涂地跟着前面几个人进教室,用眼睛数过去,正好在第一组第五排靠窗位置。
夏川在新位置上待定,没过一会儿,她就等到了自己的新同桌,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瞥了一眼还挺帅,再看说不出的熟悉。
她整理着自己的书包,耳尖地听见前面转过来的女同学激动地说:“陈尘,我们又是一个班,真是缘分。”
陈尘?
夏川终于想起来,以前苏越洲口中常说的球场敌友,并且在年级中被女生传为校草的陈尘。
她这回再偷偷看过去,正好对方也望过来,嘴角微微弯起,友好地朝她笑笑:“夏川。”
夏川嗯了一声,心中不由疑惑,很意外他会知道她。
陈尘解释说:“苏越洲跟我提起过,你跟他是住一起的。”
哦?那家伙到底跟多少人大嘴巴了。
幸亏陈尘声音轻,除了他俩周围没人听见,夏川平时对这件事极少谈及,原因很简单,不想听别人说闲话。
她苍白地解释:“他其实是我外婆的舅妈的侄子的孙子。”
陈尘啊了一下,很明显被绕晕了,他一脸诧异,最后悠悠问出:“那你们没血缘关系是吧?”
夏川微微摇头,这关系她至今也没有去弄明白过,不过事实怎样对她来说也不重要。因为她从懂事到现在,就没有见过一个跟她有血缘关系的人。
俗称:孤儿。
她口中的外婆是她来到苏家之前,一心一意领养她又最照顾她的人,直至后来外婆得了偏瘫过世,在她养母夏青梅溺水致死半年后。
夏川改名之前叫夏冰清,冰清也是她在孤儿院的小名。
姓是后来随的夏青梅,当时她与丈夫结婚七年没有孩子,两家人都很着急,看过许多中医用各种药疗仍旧没有任何反应,心急之下一时迷信听从了街坊邻居的传言,说□□能够压命
命,隔年就能生。
走投无路,夏青梅便有了这个打算,专门去了一趟孤儿院,在众多大小不一的孩子中过了一眼,很快相中坐在位置上专心画画的夏川,模样瞧上去既文静又秀气,一问年龄九岁。
他们夫妻做过心理打算,既然是为了生孩子而领养的,自然要选懂事听话的,小的已经养不起,太大了又没必要,这样年纪的刚刚好。
夏川一听说有人要收养她,受宠若惊过后,眼神中略带暗暗自喜,在院长的示意下顺从地喊了一声爸爸妈妈,然后就跟着他们步入一个从未感受过的家庭。
刚开始生活的时候,周围的人都殷勤地表现出对她的关心,但随着日子的过去,她愈发感受到那种关切中带着同情怜悯与随心所欲,渐而渐之,在无端的迫切中有了一点点的敷衍。
破绽是在一天晚上爆发的,当时她在自己的小房间听见隔壁爸妈在争吵的声音,蹑手蹑脚地探身趴在门上细听,九岁的她因为自己的身世很懂得看人脸色,行事也小心翼翼,对于大人说的话理解起来已经不费力,因此就听了那么会功夫,她当即就了解了许多事情。
第一:他们在为无法生出孩子而相互争论与推脱。
第二:妈妈怀疑爸爸在外面跟别人有了孩子,爸爸亲口承认了。
第三:他们说后悔领养了孩子,认为方法根本不管用。
夏川静静地站在门外听着,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她是从被子里面爬出来的,再回到被窝已经全身冰冷,她神情呆呆的,用被子将自己紧紧捂住,焦虑了一晚上没睡着,头埋在枕巾里忍住声音偷偷抹着眼泪。
那件事情过后,家中的状况愈演愈烈,爸爸在外面的女人也挺着微小的肚子上过一次门,夏川站在夏青梅身后看着家里人为这件事闹得鸡飞狗跳,最终还是抵不过一张离婚协议书。
打那以后,那个女人仗着身孕时刻上门来找说法,夏青梅在家中更没有了地位,夏川在一天放学之后直接被外婆接到了舅舅家,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回去过,也没有人给过她任何解释。
夏青梅就是那时候开始精神失常,回到家后被周围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对待夏川也没有了以前的耐心和热情,最终一次在河边洗衣时不慎落入河中淹死了。
虽说不是亲人,但好歹真心相处过一段日子,夏川最后一眼看见夏青梅的时候哭了好久,一整天都挂着泪痕抽泣。
外婆打那以后身体也不太行,却心疼这个被无辜牵连的孩子,让舅舅一家无论如何也要好好照顾。
夏川到了陌生的环境,比以往更加小心翼翼,她懂得在得到关照之前要先为对方付出,于是主动帮忙分担各种家务,做力所能及的事情,直到外婆也走了,她的地位变得更加尴尬。
舅舅家生的是个弟弟,比她小三岁,总爱闹腾和捉弄她,每次夏川忍气吞声,让自己想开点,只为日子能过得好些。
转机来临的时候,夏川正读五年级,那也是她第一次在舅舅家见到苏越洲和他父母。
她当时只听说对方是舅舅家的远房亲戚,尚不知那天见面是他们大人早就安排好的,为下一次她的转手收养做具体的见面协商。
夏川放学还未卸下书包,就被舅妈叫到了里间,后者快速解释了一番,先说了对方的家庭条件,又对比了自家的情况,言语间充满了无奈和软弱。
言下之意,我们目前养你有点困难,对方现在好心要收养你,而且生活条件也不差,你肯定也是愿意的,所以我们帮你同意了,待会儿在人前表现地要乖顺一点。
夏川脑袋有片刻的怔愣,一时间自然有些接受不了,她从孤儿院出来以后,战战兢兢地在别人屋檐下生活,唯一的愿望只是求个安稳。
她不贪图收养她的家庭条件如何,却总是怕对方突然间说要放弃她,这种感觉无异于从天堂跌回地域,从出生到现在,已经第三次了。
舅妈见她的表情不自然,以为她不相信,接连劝道:“看到家门口的那辆车子了吗?那就是他们开着来的,都可以买一套房呢,你弟弟还小,以后我们也要给他买房买车,家里的压力很大,你也看到了,我们赚钱其实很辛苦……”
舅妈说着说着双手圈住了夏川的身子,用轻柔又无力的语言说服打动她,又说她来到这个家之后很招人喜欢,对方也是听说这一点才决定领养的,过去以后不愁吃不愁穿,还能想要什么有什么,总之比现在要好很多,不会让她后悔。
夏川由最初的怏怏不乐,到听着舅妈苦口婆心说完一大段话,她才知道自己对别人来说永远是一个累赘,现在的区别只不过是有一个新的家庭不嫌弃自己是个累赘而已。
她就像是一条寄生虫,从母体出来后就被抛弃,只能寻求别人的怜悯来存活慰藉,每一次当她以为是人生转运的时候,再度因为复杂的家庭因素陷入尴尬局面。
直到此刻,她又面临新的人生选择,可是作为一个没有家没有亲人的人,没有资格选择,只要别人选择你,就已经是一桩非常幸运的事了。
这个道理她坚信了几年,周围没人比她体会地更透彻。
她身边的同学朋友,永远不会发愁,到了第二天还能不能在当前的屋檐下生活。
在舅舅家生活了两年多,夏川已经足够感恩,毕竟因缘际会,她才能离开孤儿院那个特殊群体,成为现在这样的人。
而从舅妈的眼神中,她更加读懂的一点就是,她永远是一个孤独的个体,即使住在别人家中,也永远无法融进对方的家庭。
没有血缘关系作为纽带,她怎么能被别人认可呢?
她用苟且偷生般的心态度过一天又一天,只盼着现世安稳,待成年独立后可以真真正正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并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在舅妈的带领示意下,夏川到了厅堂连续喊了对方叔叔阿姨,接着给他们倒茶水,她低着头一个个添过去,到了那个整只右手臂缠着绷带的同龄男生面前时,被对方及时制止了。
男孩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捂住杯口,警惕地看着她说:“我不喝茶。”
那人便是苏越洲,夏川当时对他的第一印象是,高冷又傲慢,眉梢上挑如弯钩,翘着嘴尖以示对她的不满,浑身充斥着叛逆的痞气,并且他有一瞬间起身站在她面前,还足足矮了五公分。<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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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积攒的那些气势顿时被夏川用一个俯视的眼神无形秒杀。
现在的首要任务是,他们要叫醒一个靠在唯一下车门上的人。
坐在夏川后排的朱甜推了推她的肩膀,不敢晃得太用力。
“夏川,醒醒,到了!”朱甜摘了夏川左边的耳机,凑在她耳边拖着压低的长音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