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越洲站在衔接教学楼的长廊上,周身冷风无孔不入,听完她回应的那句话,只觉得浑身被凉透般,四肢充满无力的挫败感。
他想有些话他是否酝酿过头,还没来得及准备好说出口,已经被她无情地打断,连一次给他面对的机会都不给。
而他的好兄弟方城,正好从另一面楼梯上来,将苏越洲满脸失落的样子看在眼里。
后来他是这样对朱甜和夏川形容当时的场景的。
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
朱甜那时还因为方城一时脑抽在全校面前坦白那事跟他冷战,听到这个爆料消息后仍是没有搭理他,而是小声询问夏川:“苏越洲真的跟你表白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们在小卖部门口偶遇。
方城买了整一袋零食打算讨好朱甜,并真诚地表示要悔过,一脸苦兮兮地站在一边等她们把话讲完。
他一个人出来,身边的那个哥们早约人去打篮球了。
夏川念着方城在旁边,他跟某人沆瀣一气,自己私下说什么铁定被他听去传个遍,也就随便应付朱甜:“他开玩笑不当真。”
朱甜了然大悟地撇撇嘴,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方城,开始发扬新时代女性的主动权,又像是故意说给他听似的:“对,臭男生都一个样,嘴上一直说喜欢你,背后怎么想我们压根不知道,也许他们还相互喜欢呢……”
夏川顿时噎了噎,心说这听起来倒是一桩新鲜事。
杵在不远处的方城将耳朵竖得很尖,他早已准备好接受毒舌女友的各种轰炸,却没想到被冠上这么一个莫须有的污点,这让他无法接受了。
他冲过去嗷嗷叫:“你这女人胡说八道什么呢?你说清楚……”
朱甜一副嘴快说错了的表情,但她还是理直气壮:“我每回见你们在一起勾肩搭背的哥俩好得不得了的样子,跟我在一起呢?我搭你肩你就嫌弃我重,拽你手你又说我黏,抱着你还说我像棵树,他妈的我还没说看见你就像进屠宰场呢……干脆我不做你女朋友了,也做你好兄弟行不行?”
方城被她的话堵得哑口无言,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做出反驳,立在原地张嘴看着她傻愣着。
中午时分小卖部门口的人流量不少,有人被他们的争吵声吸引到停下来看戏。
夏川扶了扶额头遮面,不明白怎么会变成这样,先过去拉朱甜,劝她见好就收。
朱甜炮轰完那段话就闭嘴了,冷着面孔站在原地,似在等着人先过来低头认错。
夏川被迫做起了和事老,她安抚完朱甜后又去看方城,后者脸色自然也不好看,大庭广众之下男女吵架,论谁都需要面子,何况这还是在学校,传到年级组老师那里,还真的要被请去喝几杯茶了。
夏川正伤着脑筋,回头瞅见朱甜的眼神偷偷往方城手上瞄去,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只是面子上好胜,心中还是期盼着和解,便试探着去问方城:“方城,你这零食是买给朱甜的吧?”
方城低头看去,手上的零食被他甩了甩,背到身后掩藏起来。
朱甜的眉头刹那间又拧了起来。
然而下一刻,方城踱着脚步靠近,将那袋零食递出来,伸到朱甜面前,自己却是看向一边的风景,哼道:“没良心,我买的东西就当是喂猪吃了。”
朱甜没有伸出手,脸色却缓和不少,睨他一眼:“你不是觉得谈恋爱玩游戏花了好多钱吗?还买零食,怎么不现在就开始存老婆本呢?”
方城突然嘻嘻一笑:“现在不流行存老婆本,必须赶时间投资,以后准备开个屠宰场养猪,嗷……”
他话没说完,被面前的人用力踩住一脚,整个人血量指数上升,疼痛和幸福感一并爆炸。
“零食我收了,接下来还要看你表现。”朱甜如是说。
方城看着她夺了零食转身消失的背影,无语地指着道:“拥抱都没有,就你这样的敲诈猪,我以后发了横财才养你。”
*
夏川觉得自己的和事老功力不够,他俩之间是自动和解的,她插不上一句话不说,还被迫看了一场冰火交融的场面。
男女之间在一起,性格磨合起关键作用,分分合合是一种常态,好的时候恨不得如蜜一样甜,不好的时候又相互痛骂要相忘于江湖。
如果谈恋爱是这样的,她宁可只在未来结婚前谈一次就好,快速简单又不浪费时间。
离开硝烟的战场,她走回教学楼,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少女心事,刚上三楼,迎面碰上从数学办公室出来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作祟,有时候一段时间内不常想见到的人,无法理解的缘分偏偏让你们相遇。
而且还是个她去哪都能见到的人。
夏川脚步一顿,这么难得的午后阳光,他没在打篮球啊。
苏越洲抱着一摞卷子,稳健地朝教室方向走,目光很精准地瞄向了刚上楼的她。
夏川不想跟在他屁股后面走,想起自己中午的数学卷还没有拿,侥幸地想着顺便去办公室拖延一会。
她刚要进门,身后的人叫住她:“喂!别进去了,你们班的作业卷在我这里,过来拿走。”
夏川回过头去瞧,果真见他手上抱着的有好几套,这种被人抢走活干的感觉还真不舒服,更何况他还替两个班的课代表都做了。
夏川只好将踏进办公室的一只脚收回来,闷着头皮朝他站定的方向走去,然后伸出手准备接过来。
苏越洲双臂抱紧卷子,什么动作也没有,就这样静静地等着她抬起头来。
夏川等不到他松手,无奈地拧眉看他,刚巧见他脸上露出一抹笑,也不知傻笑什么。
她没空搭理,催促他:“快把卷子给我。”
他低头做出抽卷的动作,嘴上不紧不慢道:“会给你的,你先跟我说说,昨天那句话什么意思?我语文不好,你来解释我听听。”
见鬼的语文不好。
夏川见他这样磨蹭,干脆自己上手去抽卷子,快要抽出来的时候,被他用手抓住另一边,力气比她要大。
夏川低头看,她抓的是卷面中间,而他抓的是卷面边沿,一个不慎全班人的卷子就要挨刀,作为课代表的她没忍心,稍稍松了点力气,但手还是抓着的。
她迎上他的眼神,表示你到底要怎样。
苏越洲直面看她,表示我要知道的我已经问了。
而后,夏川率先略低头,趁着此刻旁边没人经过,对他说:“拒绝两个字怎么写你知不知道?”
苏越洲点点头:“知道,但这又有什么了不起的,被我拒绝的人多了去了,她们都没有伤心,我在你这伤什么心,反正你回家还是要面对我,除非你每天拒绝我一次,让我看看你的恒心有多大。”
夏川听完这段话简直想吐血,是谁说他昨天像是一个受了情伤的脆弱男孩,现在看来内心很强大嘛,至少比起她自己混乱时期的胡思乱想要恢复拎得清许多,只是多了那么些她意料之外的固执度。
这种执拗劲,她只在他玩游戏的时候看到过。
夏川还困扰着自己接下去要怎么回话,毕竟这边离数学办公室不远,若是对峙到给出门的老魏瞧见,节外生枝出啥毛病真没法解释了。
然而,她考虑问题的时候,手上的另一头倏然一松,卷子落到了她的手里,苏越洲突然表情很正经地回了一句:“你们班的卷子,自己拿好。”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夏川立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想着不对劲,眼光瞄见身边走过一人,直板的身材黑色的身影,立刻心虚起来,但对方没有用异样的眼神回看过来,便也同时呼了一口气。
那是侯哥,刚巧从楼梯上来,朝六班走去。
夏川人显轻松的同时也烦躁起来,他现在时不时在各个地方堵她,厚颜无耻地一遍遍发起进攻,她准备不全一步步撤退,要真到了回家的时候,她还怎么跟他和谐平静地相处。
这么想着,她希望在校的时间过得慢一些。
希望慢的时候,时间却又飞一般地溜走了。
夏川这两天一直躲着苏越洲。
从早上开始,她去他不常去的食堂二楼吃饭,再是错开时间去小卖部,或者与舍友逛几圈操场,比往常到教室的时间都要迟,然后等班上同学都到的差不多的时候,她安心地坐在第四组看书背书,这种时候早自修已经开始,没有人再串班溜达。
自修与下课时间,夏川尽量让自己少喝水,憋住上厕所的欲念,然后她就在教室坐了一天,仿佛将自己牢牢钉在了椅子上。
她虽然不走出去,但是目光往窗外随意一看,还是常能见到他的身影,有时候是在跟班上的男生讲话,有时候仅仅是路过,有时候则是有意靠着她们教室外的栏杆,透过窗户定定地望着她。
夏川认真复习,看到一半总觉得外面有人在偷窥,心绪烦乱滴字未进,她大概猜到是谁却又忍不住转头确认,然后就这样一次次地跟他的视线撞上。
他像是在盼着她回头,看到她的时候总会露出一抹得意又惊喜的笑容,接着像是赌成功般,转头跟边上的人说话稍作休息,下一刻再用含着热焰的眼神瞄准她。
在如此寒冷的冬天,夏川觉得自己快被烫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