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琪手中的火折已燃掉一半,黑色的纸灰带着火星片片飘落。其中一片落在温去病的额头上,他立刻张大嘴巴想要叫喊,这时他又看到陶琪顶在自己眼前的匕首,硬是把这一声喊叫吞了下去。
“他说谎!我先挖他一只眼睛再说!”陶琪瞪着温去病满是汗水的脸,举起匕首就要刺落。
盖一鼎连忙抓住陶琪的手腕。“哎呀我的姑奶奶,你哪能这么干事啊?他的确没说谎。”
“胡扯,他有那黑箭,又经常和关外的人打交道,怎么看他都是猎人魔!”
“你说的没错。但是像他说的,关征也完全符合这些特点啊。而且仔细想想,如果他是猎人魔,但还把凶器挂在大厅让人家看见,是不是有点傻?”盖一鼎说道。
“或者他太狂了,不信自己会被抓住!”
“不管怎么说,关征不但也会制作怪味黑箭,而且他是第一个案子的受益人,这绝对值得深究一下,我相信咱们老大一定也这么想。”
陶琪盯着踩在脚下温去病,见他全身颤抖,噤若寒蝉,即便在鹰爪下的兔子不见得有他可怜。再仔细看他举在头上的双手,虽然因为苍老皮肤有些褶皱,但依然算得上细嫩,手心只有淡淡几处硬茧,这绝不是每日练习射术的手,但如果不每日练习,他又不可能三百步外百发百中。
“算你老家伙运气好!”陶琪松开踩在温去病喉头的脚,重重踢在了他的头顶,温去病顿时昏了过去。陶琪还不放心,她拉着盖一鼎闯进前院的大厅,中抽出挂在墙上的黑箭。这黑箭外观与猎人魔的凶器相似,但轻重分布不均,只是普通的箭矢而已。
两人等到天明,又来到皮府的地窖与穆天冥相见。
“穆公子,园儿已经把万兴楼红烧肉的佐料偷回来了吧?快拿给我看看!”盖一鼎一见穆天冥就跑过去问道。
“没有。园儿昨天来和我说,万兴楼的厨子非常谨慎,专门请了四个人不分昼夜守着他的秘方,园儿还没得到机会。你们两人成果如何?温去病可是猎人魔?”
“不是,但他提到了他表弟关征也用的这怪箭,而且在猎人魔杀了神枢营副指挥使后,是关征接任了他的位置。”
“这个名字我有印象,我记得卷宗上写着他当时站在副指挥使的身边。他既然也用这箭,为何没人怀疑他?”
陶琪说道:“很多人都把自己的箭染的五颜六色的,黑箭也不罕见,猎人魔的箭特殊的就是那股味,但又没人能闻得出来。这么说来关征不可能是猎人魔,温去病那老家伙骗人,我去宰了他!”
“等下。”穆天冥拉住转身要走的陶琪,“神枢营副指挥使被杀,关征受益,而柏油防腐术又是他祖传的手艺,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还是那个问题,猎人魔怎么会知道关外有这种适宜制箭的树木?当然可能是他关外的朋友告诉他的,但我更倾向于认为他本人就是关外的猎户。”
“关外的猎户为什么跑到北京来杀人?”陶琪问道。
“万历三十年,猎人魔做了第一个案子。当时正是努尔哈赤在关外南征北战之时。我想他原本是狩猎为生的关外边民,因部族连年战乱,携带猎具逃入关内在此定居。后来他在结识了关征,关征用家传的柏油防腐法帮他重新处理了箭矢,并收纳他为自己的杀手。所以关征极可能是猎人魔的导师,刺客之盟的首脑。”
陶琪和盖一鼎四目交汇,盖一鼎说道:“好像有点道理,但是啊我的穆公子你可要明白,这都是你的猜测,没有证据顺天府可不信。”
“不错,我唯一可能找到的证据只有猎人魔的口供。关征身处神枢营,又爱打猎,身边少不了神箭手。这么多人中他唯独挑选了猎人魔做自己的走狗,定是因为他知道猎人魔的射术天下无双。因此,猎人魔与关征结识,最可能是通过两个途径。第一他曾和关征一起在神枢营中服役,第二关征在狩猎时和他相遇。”
“神枢营是精锐三营之首,无论士卒还是军官基本都是子承父业,从外招募的新兵每个都要经过严格筛选,祖宗三代都得翻出来查,一个逃难来的边民进不去。”陶琪说道。
“那就是第二种可能了。”
“我有个问题,”盖一鼎举手说道,“他们不能是经别人介绍认识的么?或者是什么远房亲戚?”
“当然有这种可能,我只能从众多可能性当中逐一排除。关征直接与猎人魔相识的假设最容易被证明真伪,所以先验证或排除这种可能。猎户狩猎通常不会去离家太远的地方,猎人魔的家一定在关征常去狩猎的地方附近。”
“我听说他住在德胜门内。城南城北是南苑北苑,给皇上打猎玩的,他肯定不能去,东边不远就是通州,没什么可打的,所以他只能去西山,距离又近,飞禽走兽又多。”陶琪说道。
“那座荆轲庙就在西山,看来关征的活动范围应该就在西山一带。陶琪,盖一鼎,你们查清关征每天打猎沿线有哪些村庄,猎人魔很可能就住在这些村庄里。”
“可是我们怎么知道他藏在哪个村呢?”盖一鼎问道。
“刺客之盟收费不菲,猎人魔自然也没少赚钱。关外人士豪阔,一旦有钱必然大讲排场。这些村庄里谁家特别阔气,主人又是关外人士,那他八成就是猎人魔。找到之后不要轻举妄动。猎人魔和鬼影无论如何都必然会认识一些刺客之盟的核心人物,刺客之盟不会坐视他们被人抓住。如果不能同时抓获他和鬼影,另外一人或逃跑,或被灭口,无论如何都再也找不到了。”
陶琪和盖一鼎来到德胜门内的大路上,太阳刚刚升起,街上行人如织,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盖一鼎看到有一个老翁正坐在街边的石头上太阳,看样子应该是附近街坊,便走了过去。
“老人家,我要找关征关将军,您知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他就住那边,”老翁伸手一指不远处的一条胡同,“你要找他的话晚上再来。”
“他现在不在家么?”
“哈哈,你不认是关将军吧?他天不亮就去打猎,回来就直奔都督府,晚上才回家。你到也可以在这等着,他一会就回来,到时候你能和他说上两三句话。”
“都督府在正阳门,他还要从德胜门进城?”
“呵呵,人家是将军,就喜欢走德胜门。”
盖一鼎点头道谢,和陶琪
站在德胜门旁等待。
不一会,盖一鼎就听到城外长长一声号角响起,远远看到一个骑马的将军带着几个随从朝城门走来。一行人越走越近,盖一鼎看清为首的正是关征。只见他五十多岁,身高九尺,卧蚕眉,丹凤眼,面如重枣,五尺长髯散满胸,身披绿罗袍,胯下一匹火红的赤兔马,马鞍桥上挂着一柄青龙偃月刀,不用问,不多不少整整八十二斤重。身后几个随从也都神采奕奕,要么牵着猎犬,要么架着苍鹰,骑在马上雄姿英发。
北京两个赛云长,一个杨柏一个关征,都是长的和关帝爷一般模样,都没学到关帝爷半点仁义忠信。不过他这身打扮倒是不错,下次我唱《战长沙》、《单刀会》的时候可得学着点。
“二爷,今天收成怎么样?”一个守门的兵丁陪着笑脸问道。
“还能怎样?就打了几只兔子。来,送你们了。”说着关征一挥手,背后一名从骑提马上前,把马上挂着的五只兔子都递给了兵丁。
“二爷,不是我说,您那么好的箭法老可这一个地儿打,那可不是迟早把什么都打干净了么?要不您换个新地儿试试?”
“哈哈,那风水好,二十多年的习惯,改不了了。”说罢关征双腿一夹赤兔马,骏马一路骄嘶而过。街上行人虽多,却没碰撞惊吓到任何一个人,附近居民纷纷和关征打招呼,盖一鼎可以看得出每个人当他是自己的亲人。
关征看着比花还红,比叶还绿,但是他的心啊,比煤还黑啊!
(下次更新时间2月3日11时30分,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