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已经为此做好了送命的觉悟,那么事情就好办了。”埃文德尔冷酷地说,“按照教会的规矩,在临死之前忏悔吧,兴许你的神会原谅你,让你不必为自己的谎言和算计下地狱。”
帕洛斯惊讶地看着埃文德尔,他知道埃文德尔现在很不爽,可没想到法师竟然气得要杀了塞西尔。
死到临头的牧师却异常平静:“……神根本不会聆听人们的祈祷,也根本不在乎这个世界上有多少的苦难,我们只能靠自己。我没有能力铲除他们,所以我尽力做了我能做的,没有什么值得忏悔的。”
“好吧,我给过你机会了。”
“埃文德尔,你冷静一点!”看法师真的要杀塞西尔,帕洛斯赶紧抓住他的胳膊劝道,“他是骗了我们,这确实不对,可你真的要为了这点小事就杀他吗?”
“欺骗我、利用我是小事吗?”埃文德尔尖锐地说,“因为他是个牧师,你就突然变得仁慈公正起来了,那你刚才杀死男爵手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其中很多人可能只是跟着他混口饭吃,没做什么特别严重的坏事,本来应该罪不至死,你却连申辩的机会都不给就把他们杀了。”
帕洛斯耐心地劝他:“……那时候双方兵刃相见,不是考虑谁该不该死的时候,可现在塞西尔手无寸铁的在我们面前,他明知道我们会发现他的利用,本来可以借着对地形的熟悉躲起来的,却哪里也没有去,而是等在这里,勇于承担责任,即使这样,你也要杀了他吗?”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虽然偶尔发发善心,但更多的时候杀人不眨眼,也从未自诩公平正义,这个世界本就弱肉强食,我既然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力量,要做什么事情、杀谁还是救谁全凭自己的喜好,你觉得他欺骗我利用我也罪不至死,可我就是特别讨厌他,想要杀了他,你又要怎么办呢?”
埃文德尔抱着胳膊看着帕洛斯,嘴上说的再好听终究是虚的,当两人真正有意见分歧的时候,他倒要看看帕洛斯会为了维护这个小牧师做到什么地步。
帕洛斯皱着眉,沉默片刻以后他叹了口气说:“我不太能理解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做,但我相信你的判断。”
“哦?”埃文德尔挑眉,“即使我只是在迁怒和泄私愤?”
“如果你明知道自己是在迁怒和泄私愤,还是想要这么做的话。”帕洛斯看着塞西尔,又叹了口气,“抱歉。”
“不用抱歉,谢谢你。”塞西尔居然对他道谢,“你也同样被我欺骗和利用了,本来无需这样维护我,却还是这么做了。”
塞西尔的道谢更让帕洛斯无地自容,菲尔斯体贴地拍拍他的肩膀说:“让我来吧。”
他知道帕洛斯对这样一个少年牧师肯定下不了手,但菲尔斯可不在乎杀不杀谁,他抽出匕首走上前去:“很快就会结束的……”
“等一下!”塞西尔突然叫停。
埃文德尔轻哼了一声:“现在后悔不觉得晚了吗?”
“我不打算为自己求情,只求你一件事,不要在这里动手……别让孩子们看见。”
“……好吧。”埃文德尔没有拒绝这个请求。
***
他给了小牧师一点时间,塞西尔跟孩子们告了别,说他要和埃文德尔去城里办事,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嘱咐他们好好照顾神父,农活不要偷懒,不然到了冬天就会挨饿。
小姑娘艾米隐约感觉到塞西尔的语气哪里不对劲,他不安地揪着牧师袍的一角,怯生生的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也许不会回来了。”塞西尔摸摸她的头,“艾米,你已经是大人了,以后多照顾他们,明白了吗?”
“……嗯。”艾米眼泪汪汪,万分不舍,却也知道塞西尔既然说要离开,他们都动摇不了牧师的决定,只能和孩子们一起恋恋不舍的目送塞西尔上了马车。
***
马车缓缓地驶离了小镇,塞西尔上车以后就很平静的坐在一角,专注的看着自己的脚背,什么都没有说。
他就像是一个被押往刑场的犯人,认命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这最后的一段路程对他来说似乎格外的漫长,期间帕洛斯还好心地给了他食物,但牧师没有胃口谢绝了。
直到帕洛斯他们开始扎营,塞西尔才意识到路程特别长并不是他的错觉,马车已经赶了一天的路。
牧师裹着兽皮毯子在火堆旁边睡着了,守夜的菲尔斯无聊地用匕首雕刻着一块木头,一会儿又嫌作品太丑丢进了火堆,再去祸害下一块木头。
在唯一的帐篷里,埃文德尔和帕洛斯挤在同一个被窝中说着悄悄话。
“你其实不打算杀他,对吧?”帕洛斯问。
“嗯,我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他,后来又想不如带他去见一个人。”埃文德尔用手指描摹着帕洛斯的下巴和喉结,轻声细语地说,“要是我真的杀了这个牧师,你会对我失望吧。”
“……会有一点。”帕洛斯实话实说。
“可我总会有一些事情的看法与你不同。”埃文德尔说,“如果我哪天做了什么不符合你期待的事情,你会因此离开我吗?”
“不会。”帕洛斯抓住他的手指亲了亲,“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会为了良知背叛教会,可是即使让我违背自己的良知,我也会站在你这一边。”
埃文德尔轻声地笑了:“你对我这么好,早晚会把我惯坏的。”
“可我觉得对你怎么好都不够。”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越久,帕洛斯对埃文德尔的迷恋就越是深刻,尤其上一次在经历了梦魇之主的噩梦之后,跟法师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觉得是莫大的幸运,即使有的时候法师会强迫他做一些让他感到窘迫的事情,只要想一想噩梦之中那一段曾经被他信以为真的经历,帕洛斯就觉得只要埃文德尔还好好地跟他在一起,就没有任何事情是不能忍的。
***
塞西尔已经完全搞不懂他们的用意了,他本来以为埃文德尔会把他带到旷野无人处杀害,但是他们却带着他一路南下,给他食物,晚上让他睡在火堆旁边,一直到了埃斯托尔城。
他们肯定不会在城里杀一个牧师,那他们到底是要做什么?
埃文德尔并不在乎这个小牧师在纠结害怕些什么,等在旅店安顿好,他就出去逛街了,帕洛斯当然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时间已经是深冬,尽管天空也时不时飘起细细的小雪,却一点积雪都看不见,埃斯托尔城远没有北方那种天寒地冻的氛围,甚至帕洛斯穿着盔甲也不觉得冷。
因为临近新年的缘故,街上比较热闹,南来北往的小贩们叫卖着各种货物,人们储备着各种食物和庆典用品准备迎接新年,埃文德尔主要是来购买旅途的补给品顺便调查一下物价,将棉花、生铁、小麦、食盐之类的价格在一张羊皮纸上记录下来,偶尔也会为了一些比较特别的货物驻足。
他在一个游商的地摊上看中了一个发簪,发簪整体细长均匀,头部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还包裹着一块小小的宝石。这显然是一件精灵族风格的饰品,帕洛斯见过精灵族的姑娘们用这种细细的发簪将长发盘成复杂的发髻,也常有人类工匠为了迎合贵族们的挑剔口味模仿精灵族的风格打造饰物,或许这就是从精灵族流出来的走私品。
看到埃文德尔花了三个银币的价格买下了那根发簪,帕洛斯的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了,他忍耐了一会儿,还是决定问:“你要把它送给哪个姑娘吗?”
“我打算送给你。”埃文德尔理所当然的说。
法师送他任何东西帕洛斯都是开心的,但他从来没有见过法师送别人毫无用处的东西,于是圣殿骑士不解地问:“可是我用不着这个,我又不留长发。”
埃文德尔一脸正经地说:“谁说是给你盘发用的,你不觉得它的长短粗细,很适合放在某个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