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验活动结束时,已经过了十二点,何队长又把大家带回办公楼。
运动一上午,大家微有薄汗,钟屏把吊扇打开,扇叶缓缓地转动着,吹出的风自然柔和。一行人随意地或坐或站,陆适卷着衣袖,解开两颗衬衫扣,低头操作着手机,耳朵不知有没有在听何队长的讲解。
何队长说:“我们sr是在十年前成立的,当年的发起人是一名退伍军人,队友大都是户外运动爱好者,历经十年,我们的队伍不断壮大,每个省份都有我们的分队,光我们南江分队,去年一年的救援任务就多达二十八起。”
“我们sr的宗旨就是人道、奉献、博爱、无私,加入sr,你们不但得不到名和利,你们还必须贡献出时间和金钱,甚至还会有一定的危险性,所以有些要求,我必须要提前说明——”
“加入sr,首先是当志愿者,然后是预备队员,最后才能成为正式队员。要想成为正式队员,必须年满二十五周岁,通过各种学习、培训和考核,过程冗长复杂,首要的,你们必须要有毅力、有爱心、有品德,服从命令,遵从规章,顾大局识大体,有充足的业余时间以及金钱,时间不光指救援时间,还有培训时间,每周二环湖长跑,周六体能训练等等,如非特殊情况,都不能缺席。至于金钱,比如你们的私人装备、考证费用、交通费,诸如此类,请自费。只有满足这一系列的条件,以及通过所有的考核,你们才能加入sr。”
学生们一小阵哗然,陆适还在操作手机。
片刻,学生问道:“何队长,我们今年才大一,都是十九二十,要成为正式队员,不就要当五六年的志愿者了?”
众人点头。
何队长忽然指着钟屏,说:“小钟从高中起,每年寒暑假都来sr帮忙,大一时成为sr的志愿者。她大学念得是法医专业,念了五年,工作一年,直到今年才成为我们sr的正式队员。”
“厉害……”
“靠,高中啊!”
“学霸,居然是法医!”
陆适停下操作,瞟向站在何队长身边的人。她脸微红,身板挺得笔直,神色倒是淡定。
何队长示意大家安静:“我还要强调的一点,就是危险性,每年在救援过程中受伤的队员,大伤小伤数不胜数,比如在两周前的行峰山救援任务中,我们的一位女队员意外受伤了,至今还在养伤中。我们在救援的同时,其实也是将自己置于险境,这一点,你们必须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何队长把正事讲完,接下来的任务就交给了负责后勤工作的马阿姨。钟屏没在办公室里久呆,她跑回训练场地整理器材去了。
过了好半天,马阿姨出来叫她:“小钟,别忙了,吃午饭去了!”
钟屏早就饿坏了,赶紧应了一声,回大楼里洗了一把脸。走出卫生间的时候,她看见马阿姨还在整理报名表格,端起杯子走过去,随意地翻着,说:“报名的人这么多啊。”
马阿姨笑道:“这些孩子都有爱心,甭管最后能不能坚持下来,能有这份心就是好的!”
钟屏赞同地点点头,喝了几口水,突然听马阿姨小声惊呼,“呀——”
“怎么了?”钟屏问。
马阿姨甩了两下手上的报名表,示意钟屏看,“我没看错吧,陆适,二十九周岁,不就是刚才那位送锦旗的陆先生?”
钟屏一口水呛进气管里,咳了两下凑过头去,果然看到龙飞凤舞、笔力锋利的两个字——陆适。
“艾玛——”又一声惊呼,“职业——总裁啊?”
幸好钟屏没再喝水。
吃过午饭,钟屏和队友们又训练了一下午,晚上一身疲惫地回到父母那里,洗完澡出来,她坐到沙发上按摩小腿。
钟妈妈端来一盘水果:“先吃点垫垫肚子,等鱼好了就开饭。今天忙什么去了,怎么这么累,约会啊?”
钟屏对着小腿按按敲敲,头也不抬地说:“妈,太明显了啊。”
钟妈妈敲了她一记:“死丫头,我还不是替你着急。”
“我才多大。”
“过了二十五就不小了,谈一两年恋爱结婚,二十七了,二十八|九的时候生孩子,赶在三十岁以前完事,这不刚刚好。”
钟屏敷衍:“缘分没到,我也没办法。”
“要什么缘分,缘分都要靠人撮合的,”钟妈妈坐到钟屏边上,“我五一假期给你霍叔叔相亲,他要是成了,我就专心办你的事了,不过妈妈尊重你,你要是不同意,我也不会自作主张。”
钟屏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抹了点按摩膏,“他相亲能成吗?”
钟妈妈说:“怎么不能成,有样貌有家底,就是……就是腿脚不太好,还有个累赘,那也是他有责任心,现在这年头,这样的好男人不多了,抢着要呢!”
钟屏一笑:“哦,抢手哦。”
过完周末,周一时陆适收到短信,通知他明天晚上八点准时参加环湖长跑,由于他刚刚加入sr,请他明日先提早去一趟办公大楼。
陆适看见短信时有那么一瞬没回过神,后来才意识到自己曾经填过一张报名表。
手机往桌上一扔,他根本没往心里去。次日离开公司,他直接去了景山医院。
医院背山环湖,风景宜人,四月春花遍地,走过处绿意盎然。
陆适走进病房,让高南和沈辉在客厅坐着,他进了里面的卧室。陆老先生正就着护工的手喝水,他不愿意用吸管,因此喝起来有些吃力,水渍往颈下|流。
“爸,今天怎么样?”陆适问。
陆老先生推开杯子,哑声说:“还可以。”
陆适拿起一块毛巾,替他擦去脖颈上的水珠,挥手让护工出去,说:“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张阿姨做了送来。”
陆老先生轻微摇头:“吃不下。学儿呢,怎么又不来?”
陆适把毛巾一扔,勾过椅子坐下,“正要跟你说她的事呢。”
陆老先生看向他。
陆适一笑:“别紧张,不是好事,但也不算坏事。”
卧室外客厅,高南通知医生待命,沈辉递了支烟给他,高南摆手,抽出一片口香糖。沈辉说:“不抽烟不喝酒,你一点人生乐趣也没有。”
高南不置可否地笑笑。
沈辉点上烟:“对了,礼拜六那天你们在哪,电话打了好几个都不接。”
高南说:“送锦旗去了。”
“锦旗?”
“感谢上回那个民间救援队去了。”
沈辉一愣,想到什么,好笑地摇摇头,“老板这是得多无聊?”
“他呀——”高南拆开口香糖,“遥控飞机玩腻了,现在突然想玩真飞机了,前两个礼拜刚去报名考私照。”
正说着,卧室门突然打开,陆适说:“医生。”
待命中的医生立刻进去,一番急救,陆老先生缓过来了,吸着氧气,尽管怒不可遏,声音却轻地几乎听不到,“学儿……学儿……”
陆适点着头:“知道,知道。”
走出住院大楼,头顶一片浓墨,月亮藏在云雾中不显身。
陆适伸了一个懒腰,听见高南说:“时间还早,去酒吧?”
两周前的那顿酒喝得他头疼欲裂,陆适暂时有点心理阴影,挥手说:“你们自己找节目,我回家修身养性。”
说完上车,自己先走了。
陆适打开音响,漫无目的地开着车,从郊区到闹市,车里的歌已经换了十来首,他跟着哼哼唱唱,最后把车停到了南湖,点上一支烟,望向窗外。
湖边小道上,几十人围着说话,有些是学生模样的,其余大多都是二十岁到四十岁的年纪,虎背熊腰的何队长双手背后,面朝众人,似乎在讲话,站姿像个当兵的。
陆适想,他绝对当过兵。
视线微移,又落在站得笔挺的钟屏脸上,距离虽有点远,却并不妨碍陆适看清她一板一眼、仰头聆听的表情。
陆适“啧”了,推开车门下去,吸了一口烟,将烟头扔到了地上。
钟屏听得认认真真,虽然这些话千篇一律,何队长已经说了好几年,她都能背下来了。
听着听着,些微走神,余光瞄到有人从绿化带那头走来,她随意一瞥,眉头稍挑。
“这就开始了?不好意思,有点事耽误了,迟到了各位!”
陆适一身西装的出现,像凤凰掉进了鸡窝,众人将他从头扫到脚。
何队长面不改色,说:“第一次算了,下不为例。”
“是是是。”陆适道。
何队长又蹙眉:“你这衣服鞋子不行,先去换了。”
陆适说:“没事,这样也能跑,不就几步路。”
何队长说:“环湖十三公里,确定没问题?”
陆适:“……”
何队长说:“要么回去,要么,附近有运动品商店,去买一身,”打量着他,“估计你家里也没运动衣。”
陆适瞥他一眼,说:“不认识店,什么运动品商店?”
何队长转头:“钟屏!”
“在!”
“去,你先陪他去买一身。”
“……哦。”钟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