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祁良秦问:“你不跟她们打个电话么?”
“再等等。”严柏宗说。
生离死别太过残忍,大概真的要等到最后一刻,严柏宗才会给老太太打那个电话。而他不打,也给祁良秦一份希望。只要这电话不打,他们就离死还有一段距离。
救援队是三个半小时之后来的,前面的司机最先听到了救援队的声音,本来已经没有声息的司机突然扯着嗓子大喊起来,紧接着一束亮光便照了过来。
原来车身前面是一块大石头,砸在了引擎盖上,却也留下一道不小的缝隙。外头的人朝他们喊道:“你们保护好自己,我们要用吊车把上面的石块清理了!”
严柏宗闻言便将祁良秦的头搂在怀里,祁良秦想用手挡住严柏宗的头顶上方,严柏宗说:“不要动。”
多亏了这辆车子给他们留了足够的生存空间,外头的亮光和人声越来越清晰,甚至有雨滴滴落下来。车门无法打开,就有人将车顶撬开,前面的司机喊道:“我被卡住了,快来救我!”
“有受伤的么?”营救的人在上面问:“刚问有受伤的么,你们谁说的受伤了?”
“我我我,”司机喊道:“我的腿动不了了。”
“你们呢?”
严柏宗配合着营救人员破开了一个出口:“我们没事。”他率先爬了出去,然后伸手拉道:“良秦。”
祁良秦却呆呆地坐在那里,没动弹。
“我……我腿动不了了……”他仰头看着严柏宗。严柏宗半个身体都爬了进来:“手给我。”
祁良秦伸出手来,抱住了严柏宗的脖子,严柏宗便将他整个人拖了出来。祁良秦说:“我的腿没感觉了。”
严柏宗自己手脚也有些不灵活了,可他还是背上了祁良秦。营救人员帮着他们走出来,早就有救护车在旁边待命。严柏宗将祁良秦放到车上,说:“他腿没知觉了,好像是长时间缺血的缘故。”
被压迫的太久了,血液无法流通。严柏宗很是紧张,他怕祁良秦的腿会出事。其实在车里的时候,他就尽可能地将身体往上挪一些,但是撑着的姿势太耗体力,还是有大部分时间他都压在祁良秦的身上。
医生按了按祁良秦的大腿,问:“有知觉么?”
祁良秦忙不迭地点头:“有有有,有一点。”
“这里呢?”
医生又捏了捏他的小腿,看得出来捏的力气很大,但是祁良秦只感觉到一点,但这已经足够他高兴了:“也有一点点。”
“还好,血液不流通的结果,揉一揉就没事了。”
严柏宗就半跪下来给祁良秦捏腿,知觉渐渐地回来了,祁良秦对严柏宗说:“刚才一点感觉都没有,现在又有了……”他有些窘迫,觉得自己刚才好像太一惊一乍,倒显得有些太金贵一样。
严柏宗说:“你动一动。”
祁良秦就动了动双腿,看到他的腿扭动,严柏宗这才笑了出来,脸上脏脏的,大概是爬出来的时候脸上的灰尘见了雨,身上也是脏的很,白衬衫都成黑的了,扣子也掉了一颗,露着胸膛,脖子上有轻微的刮痕。
祁良秦突然想到严柏宗背上的伤,对旁边的医生说:“他背上受伤了,麻烦医生给他看看。”
严柏宗便将衬衫脱了,医生用灯照了照他的后背,果然见有几道伤痕,只是血已经止住了。医生说:“我给你清理一下,上点药。”
“你有受伤么?”严柏宗问祁良秦。
祁良秦摇头,说:“没有。”他捶着腿说:“你让医生给你处理吧,别发炎了。”
外头医生已经在给救出来的司机包扎。司机小哥小腿有道伤,但是也不算厉害,不过另外几辆车上的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有些人受伤很重。有人喊道:“医生,医生,来看看这个!”
医生都来不及管他们三个了,赶紧从救护车上下来。祁良秦爬起来,跪在地上,拿起药水说:“我给你上药。”
严柏宗点点头,坐着背对着他。严柏宗的背很宽,祁良秦小心翼翼地将血污擦去,有些伤口他都不敢触碰,怕严柏宗疼。
祁良秦每次看到不穿衣服的严柏宗,都感叹于他比自己想象的要壮实很多,他平日穿衣服的时候高高瘦瘦的,脱了衣服却肌肉匀称厚实。等到处理完之后,严柏宗将衬衫穿上,问说:“你腿怎么样了?”
“好多了,”祁良秦说着便想要站起来,但是腿一直发抖。严柏宗跳下车,将他从车上接下来放到地上:“你试着活动一下。”
外头在下雨,但是不大。严柏宗过去帮着营救其他人,祁良秦扶着车子在那里活动腿脚。有人过来给了他一身雨衣,说:“这里不能呆,你们跟我们的车子离开这。”
祁良秦就喊道:“大哥!”
“你先跟他们走,”严柏宗说。
“我等你。”
“你先走,我等会就过去。”
严柏宗说完,气喘吁吁地看着祁良秦。车灯照着祁良秦,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宽松的雨衣,看着他。
救援的速度很快,很快所有被困的人都救出来了,幸运的是只有两个人伤势较重,其他都是轻伤而已。他们跟着这些武警官兵上了一辆卡车,去了最近的镇子。这镇子饱受地震危害,房屋损坏严重,政府非常及时地给予了救援,在村子的一处空地上扎了许多帐篷。余震或许还会有,没人敢回家住。
严柏宗的手在参与救援的时候受了伤,右手的中指的手指甲都裂开了。祁良秦都不敢看。这是在营救最后一辆车的时候受的伤。那辆车子受损严重,救援的人不敢再动用机械,全是用手刨的,受伤的也不只是严柏宗一个人,有些人戴了手套,手套都磨破了。
“你也跟他们要一双手套啊,”祁良秦埋怨。
严柏宗讪讪的笑了笑,支着两只缠满绷带的手说:“当时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一点没觉得疼,还是后来人救出来之后,我听见一个武警官兵说他手都破了,低头一看我的,才知道比他伤的还厉害……你不用给我包这么多。”
祁良秦还是把绷带都用上了。严柏宗的手指头和手掌都有不同程度的划伤,要都包紧了他才安心:“医生说要按时换药换绷带,还得吃药。”
严柏宗伸手去拿水杯,祁良秦却已经拿在手里,药也给他弄好了:“张嘴。”
“我自己来。”
祁良秦就把药放在了他掌心里,但是水杯却没给他。严柏宗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药,脸上却浮现出一丝窘迫来。
祁良秦正在纳闷,就听严柏宗抬头笑道:“这药,不吃也没事吧,我看伤口处理的已经很好了。”
祁良秦也不好强迫他,只是说:“医生说了要吃药啊。”
“医生那么说也是为了保险起见。”严柏宗说着就将药放在了桌子上。那是个简易桌,上面放着一个手电筒。外头突然进来一个人,是个藏族打扮的妇女,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抱着一床被子,开口却是流利的汉语,说:“我看上头只发了一套军被子给你们,这里晚上冷,下了雨就更冷,这个给你们盖吧。”
祁良秦赶紧谢着接了,那妇女笑着说:“行了,你们歇着吧,我就在你们隔壁的帐篷里,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又能帮上的,尽管开口。”
“谢谢大姐。”
送走了热心大姐,祁良秦把被子放下。外头雨越下越大了,祁良秦说:“手机上天气预报说没雨啊。”
“这边有信号么?”
“我是来的路上看的天气,”祁良秦说着拿起手机看了看:“没信号。”
“这边山里信号不好,天气差的时候信号就更差。”严柏宗说着穿了雨衣:“我去外头看看,可能信号好一点,得给媛媛她们打个电话才行,这么久没音信,她们肯定着急了。”
严柏宗说完就出去了。祁良秦坐下来,外头还很嘈杂,这边的人大多都说藏语,他并不能听懂。他将床铺好了,等了好一会,也没见严柏宗回来,自己便先躺了下来。
这一天真是惊险,躺下来之后才有大难不死的感慨。出来之后就一直忙碌着,他都忘了在车里面和严柏宗的亲吻。如今重新想起来,脸上就有些发热,激动。
他打了个滚,好像后知后觉,被亲吻的喜悦到了现在才喷涌出来。他闭着眼睛回味着那个吻,虽然是小清新地接吻,没伸舌头,但是足够他回味了。
也不知道他们获救之后,这个吻还算不算数,严柏宗还承认不承认。或许这只是严柏宗看他要死了,可怜他的苦恋,所以给他一个安慰,未必是真心想要亲他。
想到这里,祁良秦又惴惴不安,辗转反侧。
也不知道严柏宗的双手都缠着绷带,打电话方不方便。
他胡思乱想了很久,也不见严柏宗回来。人整个困的不行,撑了许久,迷迷糊糊地就感觉到严柏宗回来了。他眯着眼睛看到严柏宗脱了雨衣,大概是因为迷糊吧,竟然也忘了睡前的辗转反侧,说:“电话打通了么?”
“嗯。”
“那松伟那边呢?”
“还没有。”
祁良秦微微合上眼睛,说:“早点睡吧。”
“嗯。”
祁良秦在睡意昏沉里,感到严柏宗脱了衣服,掀开被子躺了下来。他忽然激灵了一下,顿时清醒,下一刻就被严柏宗搂住了腰。
严柏宗的下巴抵着他的脑袋,胳膊搂着他的腰,手搭在他的肚子处。
祁良秦大气都不敢喘,也不敢说话,更不敢动弹,就维持着侧躺背对着严柏宗的姿势。
严柏宗这是默认了对他的感情么。这是不是说明车里的那一切,不只是严柏宗可怜他,安慰他。如果说当时事出有因,那如今脱离了险境,严柏宗还肯搂着他,是不是说明他也喜欢他?
后背的温热传入他的五脏六腑,温热了他的心。祁良秦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翻转过身来,面对面地钻入严柏宗怀里。严柏宗略有些僵硬,但还是重新抱住了他,嘴巴抵着他的额头,说:“睡吧。”
这大概是祁良秦有生以来睡的最美的一觉了。他闻着严柏宗身上的温热气息,脑子里是空白的,心里热热融融的*恰到好处,温热他的心,但并没有唤醒他的身体。与所爱之人相拥而眠,原来是这样的。
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他所幻想的美好爱情里,就有和所爱之人在雨天相拥而眠这件事。如今雨滴敲打着帐篷,他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但他还有很多愿望等待被实现,他要和严柏宗一起下地狱,一起入天堂,一起跳入海水,一起扑向火焰,一起死去活来,一起相伴到老,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