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管事是个身高力大的女壮士,一过来就抓住沈琼楼袖子,她被晕头晕脑地带着往前跑了几步,然后问道:“蒋管事,你先说有什么事儿?”
蒋管事原本是管后院的,如今也被派出来管拆墙扩府的事儿,听她问完先用方言骂了几句,然后拍着大腿道:“长史不知道,又有人闹着不肯拆迁呢,大清早的闹到现在了。”
王府既然要扩建,那府外周围原本的邻居自然是不能呆了,整个府邸纵跨几条街,左右两边无人居住倒还好说,对门是公主府权贵府倒也碍不着什么,只是后面是平民居所,想要往后扩建,得先把他们的居所拆迁了。
所幸一来要拆迁的人家不多,二来户部拨下来的拆迁银子很充裕,每户至少有五十两,按人头和房屋大小酌情增加,购置完新房还能再添几亩田地,是以后面住的百姓对这次拆迁并不抵触,甚至还有不少盼着拆迁的。
上辈子刷微博的时候她老见有人联合起来抵触拆迁,当初还很是同情了这些人一把,但现在自己经历了才知道其中的难处,当中固然有人是舍不下老屋,但大部分都是为了多得些好处,在中间挑唆着聚众闹事。
上回她遇见十好几个,见到她年轻面嫩又是小姑娘,狮子大开口要五百两,这个时代有御史言官这种奇葩生物的存在,政.治风气宽松,百姓对官员贵族的敬畏之心远没有影视剧里的足,况且法不责众,就由着不怀好意的人牵头,哭着嚎着自己有多惨,要求她加银子。
王府虽然不缺钱,但又不是冤大头,沈琼楼给那群男男女女嚎的头晕脑胀,最后用了分化拉拢的法子,派人给其中几个意志本就不坚定的洗脑,许了更高的赔款,再想想民不与官斗,如此一来自然有人想退出,那个将近八.九十人的闹事团体从内部不攻自破。
陈河本来还担心她年轻气盛,耐不下心来对付这群刁民,见她这手玩的漂亮才放心把事交给她。
沈琼楼当时好奇问道:“若是遇到好说话的也就罢了,见着这种无赖闹事,为什么不请护院打出去?”
陈河摇头:“动武倒也不是不行,但让那些清流言官见了又是一通好缠,费几个银子能解决的,何必要授人以柄?”
沈琼楼当时便受教了,果然人生处处有学问啊。
她想着想着便被带着到了一处民居前,有女人和孩子凄凄切切的哭声传了出来,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
她见事情有闹大的趋势,暗里皱了皱眉,压低声音问蒋管事:“把拆迁的报价都商议了吗?别是有人暗中克扣吧。”
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有管事故意把户部拨下的银子给居民少报,自己扣了一大半,陈河知道之后大怒,回禀了殷卓雍之后直接将人杖毙。
蒋管事骇的脸都白了,叫屈道:“沈长史,这话可不敢乱说,上回那个管事的尸首还没埋呢,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搂银子?!”
沈琼楼一想也是,走进去瞧了瞧,见当中那女子眉目清丽,身材袅娜,虽然身上的衣裳打了补丁,但衣裙都浆洗的干干净净,头指甲缝里也十分清洁,她怀里的孩子倒是一身簇新的衣衫,母子俩抱头哭个不住。
她见这女子不像是那等惫懒人物,犹豫一下,拨开人群走了进去,倾身轻声问道:“我帮着打理拆迁之事的,这位夫人有什么委屈,不妨与我说说。”
女子顿了下,抽抽噎噎止了哭声,先搂着孩子起身给她行了一礼:“这位大人,妾是未亡人朱秦氏,本不是京城人,随相公考科举在京城安家,却不想相公前年一场风寒丢了性命,因着连年赶考,购置屋宅之后家中也就没多少余钱了,妾只好做绣活维持生计,养活自己和孩子...”
这时候众人都面露不忍同情之色,沈琼楼见她虽然哭的伤心,但谈吐清楚,条理分明,像是读过书的,满面犹疑地打断她的话:“这回王府扩建对你等有优厚的偿还,你既然缺银子,何不应下去另寻住处?”
那女子掏出绢子来擦了擦眼泪,神色却不见慌乱,轻声道:“要是妾一个人,住哪里都无所谓,但当初相公便与妾说了,这条街有不少读书人家,风气和善,书香味浓,孩子从小就能沾沾书香气,以后也学他爹好好读书,可要是住在那等腌臜地方,前面是娼妓后面是优伶,难道,难道要我的孩子也学成那样吗?!”她说完又伏在院内石凳上哀哀哭了起来。
古时候人是分三六九等的,各等级泾渭分明,他们一家当初能在这儿买房,估计还是因为她相公有功名在身,要是真搬出去,以他们孤儿寡母的身份,就算手里拿着银子,只怕也找不到好住处,况且怀璧其罪,手头捏着大笔的银钱,万一被有心人惦记上了,那可连性命都未必保得住。
她这话说的十分漂亮,先把周遭人捧得高高的,然后再陈明利害,引得周围人更是面露不忍不忿之色,有的还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起来。
沈琼楼叹了口气:“我也同情这位夫人的处境...”她见朱秦氏希冀地看了过来,又摇头道:“不过家是一定要搬的。”
她四下瞧了瞧周遭人的脸色,已经明白这事是这女子故意闹大的,不过也不能说人家就一定错了,女子虽弱,为母则强,女人为了孩子可是什么苦都能吃,什么事都能做的。
她不理会旁边人的小声议论低骂,直视着那女子的眼睛轻声道:“昔孟母,择邻处,夫人想为孩子找个好环境没错,但搬府的事儿是皇上下的圣旨,就连王爷都干涉不得,夫人听我一句劝,别拿鸡蛋碰石头,你若是强留在这里,难道日后就能好了?”
她毫不犹豫地把锅甩给昭睿帝那个二笔,见那女子满脸惶惑,身子微颤:“那...那我也不能搬啊,我的孩子...”她眼里又流下泪来:“妾也不是那等不知理的人家,知道大人说的有理,可我们孤儿寡母的,拿着银子也不知道往哪里去...”
她组织了一下措辞,继续道:“我是锦川侯沈家人,我有位二哥如今正在德兴街上跟着几位大儒读书,夫人不想搬走无非就是怕孩子找不着好地方,正好我前几日听二哥说,他们那条街有几位学子已经高中,正准备外放做官,屋子也空下来,正准备找人接手,我请二哥帮夫人寻一处妥帖的住处如何?”
德兴街是京中学子聚集的地方,虽然偏僻,但风气绝对没的说,落下块砖头没准都能砸到一个进士老爷的那种,沈琼楼当然不是瞎编,她前几日才听沈岑风说他有几位同僚拖他找人把房子转手。
朱秦氏已然有些心动,但又不敢轻信,带了几分迟疑地瞧着她。
沈琼楼知道她在想什么,转头吩咐蒋管事去把沈岑风请过来,她陪着朱秦氏等了好一会儿沈岑风才一张臭脸的走了过来,见她就劈头盖脸地一通数落。
沈琼楼只好点头哈腰地装怂,他转头对着朱秦氏脸色倒是好了些,等为孩子做这么多的女人,哪里都是值得人敬佩的,他缓了缓神色才道:“我有位同窗才已经离京,委托我把屋舍转手,夫人若是想瞧我便派几个丫鬟陪你过去。”
他虽然为人骚包,但却是个细心之人,怕朱秦氏一个女子不方便,所以才派丫鬟陪他去瞧。
朱秦氏自然无有不应的,周遭原本看着的人也觉得这位王府长史厚道仁义,交头赞了几句也纷纷散了。
沈琼楼对着她低声道:“夫人若是见那房子合适便买下吧,不用在意银钱,你们是孤儿寡母,自该多贴补些的。”
反正是户部的银子,她这个人情做的心安理得,与其给那些在家啃老的闲人无赖,还不如给真正需要帮助之人。
朱秦氏知道这是存心贴补她了,眼里沁出泪光,福身谢了又谢这才跟着去看屋了。
沈琼楼一大早便来处理这么费脑子的事儿,捶了捶后腰才回了长史院子,就见宋喜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小黄文,好不惬意,她翻了翻眼睛:“长史好自在啊。”
宋喜又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我是有心帮沈长史忙的,可惜身子实在不爽利。”又干笑着翻了几本包着‘论语’‘大学’‘礼记’之类的书:“长史要的书我给带过来了。”
沈琼楼暂时不计较她躲懒的事儿,刚准备翻开瞧几眼,就听外面有人传唤:“长史,王爷请您过去。”
她吓得手腕一抖,一本书差点掉地上。
那边豫王正听陈河回报府中事宜,忽然插口问了句:“你觉着沈长史如何?”
陈河微微一怔,立即道:“沈长史这些日子办事虽有生涩的地方,不过性子沉稳天资聪颖,有这份天赋能耐,多历练些时候就能独当一面了。”
他倒是没干暗中挑拨使绊子之类的事,身为总管,这点心胸还是不缺的,再说了豫王摆明了赏识沈琼楼,他又何必触这个霉头?况且沈琼楼这些日子做的确实不错。
殷卓雍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你觉不觉得...府里还缺一个能管事的人?”
陈河微微一怔,如今府里大小事务都是他在管,所以豫王说这话的意思是...缺个王妃?
他还没来得及思索完,殷卓雍便已经挥手让他退下,仿佛方才问的话只是他的错觉。
沈琼楼这时候已经进了院子,她是长了教训,站在离殷卓雍两丈远的地方躬身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殷卓雍懒洋洋瞥她一眼:“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沈琼楼只得走进近了几步:“王爷,您有什么吩咐!”
殷卓雍用碗盖拨弄着冰裂纹的茶盏,继续装没听见。
沈琼楼走到他跟前不到一米处,运足了中气大喝道:“王爷,你有什么吩咐!!!”
殷卓雍这才懒洋洋地抬眼瞧着她:“你这几日差事办的不错。”
他当初说过好好当差就有赏钱拿的,沈琼楼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赏钱赏钱赏钱赏钱!
殷卓雍被她毫无保留地目光瞧的欣喜,冷不丁把个莹润的玉兔带到她脖子上:“这个赏你了。”
沈琼楼:“...”
平心而论,豫王这些天没少给她东西,而且给的东西大都是精致值钱的,但她真心觉得还不如给几两银子实在,因为这些东西她全都不!能!卖!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把赌债还上啊。
沈琼楼很忧郁。
他低头见她神色冷肃,但眉眼含着几分愁苦,抬起她下巴问道:“怎么了?不高兴?”
说实话会被打死吧?沈琼楼张了张嘴:“太高兴了。”然后扯着嘴角笑了一个。
殷卓雍:“...”这表情太不忍直视了。
他天青色的直缀下摆转了一圈,悠悠然坐在帽椅里,指着桌上堆叠的公文:“帮我把要紧的先分出来。”
沈琼楼拿人手短,自觉地坐下来干活,古代的繁体字她认得心好累,有的字形她还得联系上下文来猜,简直要了亲命了,忍不住抬起头来问道:“王爷在外日夜操劳,有没有想过选为得力持家的贤内助回来打理后宅?”
殷卓雍挑了下眉:“你要毛遂自荐?”
沈琼楼老实闭嘴。
两人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过了一个时辰,她忽然觉得下腹不对,沉坠坠地疼着,似乎一股热流涌了过来,凭着上辈子的经验想到了问题所在,握着笔的手都有些发白了。
她记得这具身子一直没来那啥,开始还纳闷一阵,后来忙的事儿多就渐渐忘了,这几日沈老夫人和陈氏叮嘱她别贪凉吃冰的,她想着自己还没到来癸水的时候,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现在可好,现世报来了。
她不自在地挪了挪,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出来了,殷卓雍还在这儿呢,她又不好起身查看,万一真出来了,她这辈子都再没脸见人了。
她稍稍挪动几寸,又悄悄往殷卓雍那边看了眼,见他正在低头瞧公文,并没往这里看,心里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迅速地低头一瞧,见竹椅已经红了一块,顿时感觉天都塌下来了!
陈氏对女儿细心,算着也差不多是来癸水的时候了,便私底下给她讲了好些注意事项,又细心备上东西,但她却没带过来!而且古代卫生巾叫啥来着?
沈琼楼又是肚子疼又是头疼,她又不敢直接起身走,不然底下的一滩红就露出来了,那她以后都没脸到殷卓雍跟前了,还怎么在王府混啊!
她以手扶额苦苦思索着法子,冷不丁瞄到了桌上备下的西瓜汁,要不把它倒下去说那是西瓜汁?她想完就在心里摇了摇头,这个法子要是能成行,殷卓雍得先是智障才行。
殷卓雍虽然低头看着公文,但也时不时抬头瞧她一眼,就见她脸色煞白,白洁的额上冒出几颗细汗,秀眉微皱,似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他一惊,忙走过去探了探她额头,见她体温如常才放下心来,蹙眉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又见她嘴唇紧抿着,像是难受得紧了,半压着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沈琼楼见他过来就在心里大叫一声吾命休矣!也没力气挣扎了,任由他半搂着自己,嘴里含含糊糊地道:“没什么,就是肚子疼,大概是昨晚上吃多了。”这事儿真心尴尬啊。
她这点说谎的本事在他眼里远不够看,微微眯了眯眼,抿着唇;“说。”
语调不重,但语意不轻。沈琼楼脸上忽青忽白,他直接打横要抱她起来,她这才豁出去交代了实底,站起来把一滩红给他瞧。
殷卓雍对女子月事并不熟悉,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女子初潮这时候来,这等闺阁秘事难怪她左右瞒着了。
他难得没说什么调弄的话,转身要吩咐人:“我去请太医来。”
他素来不爱有人在屋里瞧着,所以这时候屋里就他们两人。沈琼楼横趴在桌子上,一手死死地扯着他袍袖:“王爷...这种事儿就别闹的人尽皆知了!给我找个大丫鬟过来就成!”
殷卓雍转头看她,眉心攒的更紧:“你肚子疼成这样了还讳疾忌医?”
沈琼楼刚想说这跟讳疾忌医没关系,人就已经被腾空而起,被他打横抱起来进了碧纱橱,撩开锦绣堆叠的云帐,把她放在厚厚的锦褥间。
“你先在这里躺会儿,我去找太医过来。”他见沈琼楼瞪着他,无言地补了句:“放心,我会吩咐他们口风严实的。”
沈琼楼已经破罐破摔了,用眼神表示你爱咋咋地,然后紧皱着眉捂着肚子,突然想到自己衣裳下摆还有血,是不是给人家沾床上了?
她急忙翻身想去看,被殷卓雍伸手轻轻按住,瞧她动作就知道她想干什么:“你好生躺着吧,我回头...会命人换洗的。”
沈琼楼默默地把脑袋塞到被子里。殷卓雍想着这等事儿不好让人知道,他内院的婢女不多,便命昭睿帝派来看着他的内侍过来立即去请太医。
又在王府里遍寻了个跟她身量差不多的丫鬟,让她过来伺候洗漱,顺便把身上的衣服换了。
沈琼楼无比尴尬地被服侍着换了一种叫贴司的玩意,好在服侍她的丫鬟都已经倒是神色如常,面上十分平静地服侍着她换洗完就退下。
王府里就是丫鬟的衣裳也是好料子,沈琼楼这时候也没功夫挽头发,便披散着一头青丝,衣带系的松松散散地走了出来。
殷卓雍头回见她这般模样,倒比平时多了几分慵懒孱弱的媚态,细长的衣带垂下来,夏日的衣裳本来就薄,顺着衣襟瞧过去,隐约能瞧见藕荷色的诃子,欲掩还露让人神往。
沈琼楼当然没想那么多,捂着肚子就往床边的帽椅上坐了,本来她就苦夏,还赶上这时候亲戚上门,日子简直没法过。
她只好强迫自己调开思绪胡思乱想,好像她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进豫王的内侍,跟他人一样,散漫中透着精心,每一处都精致舒适,尤其是那一张挂了锦绣云帐的大床,都够六七个人并排躺着了。
一会儿又想弄脏了他的床会不会被秋后算账什么的,毕竟在古人眼里癸水好像挺不吉利的。
殷卓雍一直脸上挂着若有似无地浅笑瞧着她,两人一时无话。
直到太医过来,他让她躺下,静待片刻,见他的手移开,才问道:“她方才说她腹痛,身上如何了?”
太医弯腰行礼,然后才答话:“回王爷的话,长史并无大碍,腹痛只是因为气血不畅,淤积滞涩,不过这才是初次来癸水,吃几幅药调理着便可,只是最近要忌口,不能吃生冷辛辣的东西,也不能行动过剧。”
他说完刷刷刷开了一副方子,沈琼楼已经从尴尬中缓过来了,一手捂着肚子去瞧那方子。
殷卓雍瞧见她动作,先把她按下去让她好生躺着才问太医:“可她瞧着疼得厉害,有什么办法能缓解吗?”
太医立刻道:“团摩下腹,团摩脐周,揉按关元穴,揉按足三里,搓擦腰骶部便能止痛。”
沈琼楼有段时间特别想学中医,对这些人体穴位还挺感兴趣的,闻言暂时忘了疼,抬头问道:“都是在哪里?我回头自己按按。”
殷卓雍牵唇而笑,一派风流,伸手却要掀她身上搭的薄毯:“有些地方自己不方便按压,我帮你。”
沈琼楼不知道这几个地方一个比一个羞耻,只是本能地觉得不大妥当,闻言怔了下,立刻道:“这,这不大合适吧,臣还是自己来,要不请个丫鬟也成。”
殷卓雍吩咐人下去煎药,又道了声无妨,已经把她的裤管撩了起来,露出一截雪白耀目耳朵小腿。